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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硬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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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吐蕃赞普命太子布德带使团赴长安,南诏、回纥的使臣也相继入京。

    随着使臣入京,这些外邦商贾也跟在使团的队伍后面,带着皮货山珍、异域器皿来到长安。听一些今日出宫办差的内官说起,长安各处的旅店都住满了人,旅店不仅人要挤着睡,就连骆驼马匹在厩里也是挤着,草料都供不应求。

    叶容钰将食指关节处贴在茶壶上,驱寒取暖,奉江县潮湿寒凉,家中即使冬天也很少烧炭,她的食指关节每到阴天寒天时就会有隐痛。

    她一边饮茶,一边听着宫人们议论。

    自龙朔年间,吐蕃灭吐谷浑国后国力日益强盛,尤其是收编了吐谷浑骑兵部落,不时屡犯凉州等地,安史之乱时一度趁机攻入长安。

    而南诏位于西南,本为西南六国之一,却突然兼并其余五国,虽然叶容钰并不清楚南诏朝内形势,但能兼并五国的君王想必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至于回纥,当年倒是与唐将共平安史之乱。

    没两天功夫,叶容钰也是因得使团入京一事得了皇后旨,日日侍奉左右。

    宫里先是开了马球会,齐王一举夺魁,算是扬了大唐国威,再是麟德殿设宴使臣与百官,回纥的皇子见齐王英武,竟与他吃醉酒后勾肩搭背去御前,以圣上为见证,拜了把子。

    到使臣要走的前一日,纯宗皇帝又领他们去皇城名胜太液池心的蓬莱岛。

    日头正盛,叶容钰被阳光照着渐生困意,止不住打了个哈欠。

    太液池畔平铺着浑圆的鹅卵石,像是人工打磨过的一样,颜色各异,个别透亮如玉石头的则在太阳底下反着光,脚一踩就发出咯吱的响声。

    波光闪耀垂柳的间隙,恰如绿条挂天星。

    直到船在太液池中的仙岛处成了一个小小的点,叶容钰这才大胆将腿抬高些转了转脚腕。

    池边不远,长廊回绕,勾连八角凉亭,许多宫人还有一些官员在这里坐下歇脚。

    叶容钰落座石凳,撑头入睡片刻。听到丝丝动静时方张开眼,一双素手,正为自己奉茶。

    “新莛!”

    “叶掌籍,你醒了?刚刚我看你在睡,一直没敢过来打扰。”

    “哦我前面有些累。”说着叶容钰站起身,“你怎么在这?”

    “回宫以后我就回到太液池这边,还是做一些杂事。”

    “哦。”

    原来生死一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升个职位的。

    “那你最近怎么样?”

    “总比一回来就死了的人强,后来不是又得了布料,我换成了银子托人带回家里。”

    新莛家就在凤翔,但凡宫里找个同乡的宦官侍卫,就能把钱带过去。

    新莛凑到叶容钰跟前,轻声问道,“叶掌籍,之前我的事,是不是连累到你了,宫里他们都在说你的坏话。”

    在长公主府时,那男宠企图强迫新莛被叶容钰拦下,幸而驸马路过,那男宠才收敛气焰,潦草作罢,只不过这事被人传出去变了味道。

    叶容钰听得多了,不免觉得此事让她困扰。非要说起来,她怕这事影响自己前途。

    叶容钰只能无奈回答,“至少在这件事上,咱们都身正不怕影子斜。”

    “叶掌籍。”新莛声音变得有些小,脸上也露出愧色。

    “怎么了?”

    新莛把叶容钰拉到一旁边棵树下,然后噗通跪在叶容钰身前。

    “叶掌籍,回宫后他们都说有人在长公主府被强迫了,还追问那人是不是我,但我不敢说跟自己有关系,我也解释不清,他们才都去怀疑你的。”

    “新莛,你先起来,怪吓人的。”

    但新莛跪着就是不肯起身,眉心紧蹙泪流不止。

    “我不敢说与我有关,我怕被人传到老家,我怕我出宫后嫁不出去,更怕家里人跟着我抬不起头。”

    叶容钰蹲下身,掏出自己的方巾塞在新莛手里。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处境比新莛要好太多,哪怕回乡,自己也不用面对左邻右舍的诘难。

    “没事,我家远,传不过去”

    “叶掌籍,大恩大德新莛没齿难忘,新莛这辈子命都可以给你。”

    “人命之重,我如何承担的起?你又没做错,更用不着跪我,你说你们在宫里待久了,怎么就老爱跪着。”

    叶容钰忍不住多吐槽了一句。

    “不是的,叶掌籍。”

    未等新莛说完,叶容钰突然面色一沉,稍一蹲身,拉着新莛手臂将人拽起。

    “我想起来了,最开始有这样的谣言是长公主府上的春晓传的。”

    叶容钰突然抬手摸了摸眉骨上渐渐淡去的疤痕,当时春晓是怎么趁自己罚跪时撞她头的,又是怎么在府上传谣的,这些叶容钰都不会忘。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使臣们辞别长安后不久。

    朝中不少宗室的党羽上奏书要求立齐王为太子。许多朝臣公然带节奏,说齐王骁勇,若非齐王继位恐难服万邦。

    先前司天台占卜得辞,来年春起至往后五年,将是奎冲紫薇,朝中不宜有大典举行,否则将与龙体冲撞。

    既如此,圣上自是想趁早将储君一事敲定。

    叶容钰一入宫就知道齐王势大,郭皇后则出身武将功勋,这一系手握京洛折冲府以及西域安西重镇的兵权。但这些年朝廷任用节度使募兵,折冲府权力已有抽空之势。

    郭皇后所代表的郭家也屡屡被皇帝打压。

    奈何叶容钰出身寒微没得选,既然选了,哪怕为了天地良心也不能做背主的事,就只能跟着郭皇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日叶容钰正从皇后宫里回来就碰到了窦尚仪,她自使臣离开长安后再也没来过郭皇后宫中。

    今日算是地邪,她作为上司竟上赶着过来打招呼。

    “容钰,你刚从皇后娘娘那边回来吗,娘娘如何?可还算顺心?”

    “娘娘一切都顺心。”

    “这几天,唉,总有太多事了,我本应该多去她那看看的,明日让小厨房做些清润的汤品,你替我给娘娘送去吧。”

    叶容钰当是窦尚仪又开始想去皇后面前讨个光彩,于是深深作揖道,“还请窦尚仪放心,我肯定会替尚仪传达一片心意的。”

    “那真是多谢了,对了,一直听皇后娘娘称赞,你字写得好。”

    说着窦尚仪挽住了叶容钰的胳膊,若叫旁人看到,定会以为她们十分亲近。

    叶容钰对这更进一步的亲切还有些不适应,但对方可是五品女官,除了局促,叶容钰也会觉得自己脸上更添一道光彩。

    “窦尚仪过奖了。”

    “哪里,有件事,尚仪局两位彤史最近患病休养,能不能麻烦你来代替她们排下个月圣上的起居?这个东西圣上也要过目,要不等过几日你先暂代彤史一职,帮着记录每日圣上起居。”

    这个东西确实触及叶容钰知识盲区了,据说要根据皇帝生辰八字去判断每天适宜的宠幸的后妃。

    “回尚仪,属下连生辰八字怎么看都不晓得,如何排得了圣上起居?”

    叶容钰有愧于浅薄,说起话都开始磕巴。哪知窦尚仪像是责怪她自己似的,拍了下自己的腿。

    “嗐,也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就是看你做事利索,想你能什么事都接触一下,来日你若掌管一司,处理事情也考虑的全面。”

    叶容钰生怕她误会,赶忙开始解释,“没有,我只是学东西慢,很多东西还不太懂。”

    窦尚仪轻笑了一下,“不过容钰,这几日圣上起居因彤史告病一直未能归档成册,都是内侍省的中官暂且记录后留在了尚仪衙署,能不能辛苦你几日,这事不可再拖,得月底前整理出来。”

    “但听窦尚仪吩咐。”

    “那我就命人把他们记录的东西拿来,你抄录成册就行,当然了千万别把自己累着,这几天有空了弄完就行。”

    等回到尚仪局廨舍后,确实有女史拿了许多印有“内侍省”字样的纸页。上面有各位内侍记录的时间、所在宫殿、临幸了什么人,左下角还有内侍扣的私章。

    而后窦尚仪又叫容钰到自己房里,一起吃小厨房送来的晚膳。

    等叶容钰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发现王小满的房中还有暗暗的烛火。叶容钰先回房拿了起居册和那一堆字条,然后又敲了敲王小满的房门。

    听到一声清脆的“进”后,叶容钰推开了房门。

    王小满住在一个小小的单间,床倒是十分大。衣服首饰乱糟糟全堆在床上,并且沿着床周围团成了好几个团,只在中间留了足够一个人躺下的位置。

    “小满姐,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见王小满趴在床上看书,叶容钰是觉得真好奇。

    “这不是你给我写的引宾步骤嘛,我这照着背,就是背不下来,什么起呀拜呀的,上个菜上个酒还要跪下拜一拜,这都什么玩意,吃个饭还穷讲究这么多,到底还让不让吃了。”

    王小满翻身合上书,扒开团成一团的衣服,留给叶容钰一个坐的地方,又在杂物上直接给叶容钰架了个小桌,“这么多天不见你人了,今天突然过来,是不是想聊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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