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七章 恶魔之心
提恩自己也在担心，由我代传的命令，能否顺利地被执行。
另外几颗可怕的心脏，也几乎在同时被她的战士同样处理。
紫冥特意把我领到这火湖中央，就曾经这样设想：如果她的偷袭不成，这些召唤恶魔就是她同我决战的底牌！
伊欧弗族虽然被外界称为“恶魔族”，但他们自己绝不自称“恶魔”的。恶魔族之所以被称为恶魔族，据说是因为他们擅长召唤来自地狱的怪物为他们效力。
“我和我的战士们会先掩护你们安全撤退！”紫冥说，“这块符印可以抵消小范围的武器攻击，而你手中的剑却可以超越它的影响——这是最好不过的组合了，那些巨镰怪轻易是拦不住你的！”
恶魔族的战士们，都看得目瞪口呆。
“紫冥将军，我想王子殿下是有道理的吧。”一位部将在旁边打圆场道，“竟然王子殿下是郑重做出的决定，我想我们还是遵从他罢！”
看样子，这的确不是紫冥他们召唤的恶魔了。刚才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毫无异动，而且，以她的族人的本领而言，瞬间召唤这么多的巨大生物，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我和海莉默默注视着身边的这些恶魔族召唤师，他们的咒语正念诵得愈来愈急促，似乎就连气喘也来不及调匀；一些召唤师的棕色面孔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而我再转头去看——四周湖面上的那些巨镰恶魔，又开始蠢动他们黑色的巨大翅膀，他们在高塔四面徘徊着、犹豫着，但他们的敌意已经越来越明显。
只是片刻之间，高塔上就已经挤满了赤红色长袍的恶魔族人，他们或许就是紫冥所说的“恶魔召唤师”；尽管近来我在“特训”中了解了更多的魔法知识，但我仍丝毫听不懂这些家伙口中念念有词的咒语。
这道符印有封禁兵器的特殊威力！除非是泰坦之剑那样的神器，一般的武器和魔法兵器，都无法攻击持有这符印的人，在这符印的周围数丈范围之内，是让一般兵器钝化的小型结界！
紫冥随即走到我的面前，把那块来自提特里克王子的符印，重又放到我的手中。
※※※
阴错阳差，我已经把符印交给了紫冥，但紫冥却亲自向我发难：但我从刚才起就很明白，这个符印仍然会起作用，刚才危险的只是紫冥一人！因为泰坦的威力，不是这个小型结界能够完全封禁。
“你！……”紫冥眼中有些冒火，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
“哇啊！——”我们身边忽然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叫，那是几名召唤师，浑身带血的翻到在地面上。
“但是，我只是有所准备，我其实并没有召唤他们啊！”紫冥的声音因为惊诧而微微发颤，“这是我们‘最后的步骤’，我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下令的！？”
我和海莉肩并肩走到塔边，我向塔外眺望，而聪颖的海莉公主替我提防这侧后方的紫冥和她的部下。
却连紫冥自己也不知道，王子的这道符印，并不仅仅是传令的令牌。
“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我微微一笑，“再坚持一会，战况会改变的！”
这一批巨镰恶魔竟然有数千之众！我想没有什么人能有这么高超的魔力，能同时“召唤”这样整支军团的。
现在的紫冥将军不再明着抗拒王子的命令了，但我也不奢望，她会反过来替我们解决眼前的巨镰恶魔。
一团紫色的烟柱忽然透过火烟迷朦的湖面上空，这象是一个信号，恶魔族的战士们登时耸动：
※※※
“心！这是人的心脏！！”海莉吓得叫了起来。
“这么回事！？”紫冥忽然叫了起来，“是谁，究竟是谁在召唤它们！！”
我和海莉原本打算用这个办法狙击光·奥德丽，没想到的是情势多变，海莉因为顾念我的安危提前解除了伪装。
恶魔族的战士正尾随着他们的将军准备退下高塔，我和海莉稍稍宽了口气，但我随即留意到，高塔四周忽然传来一连串怪异的响动！
我的脖颈上还残留一阵寒意，但紫冥的剑已经落在地上。刚才的刹那间，我用力甩开紫冥，泰坦之剑的威力才没有伤到她，但却稍稍波及了我。我身上有泰坦铠甲保护，但仍然被强大的震荡震得半身麻痹。
但“现在的光”，会是怎样的呢？她会不会已经在失败的“灵魂试验”中死去，于是，现在整个潘多拉盒要塞，乃至我们眼前的这些恶魔，才会如出柙一般肆无忌惮？
“我的命令是要伊欧弗人全部离开要塞，但我不敢说，是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服从这个事先约定的命令。”提恩那时曾告诉我，“我的族人当中，很多人比我更激进！他们更想利用这次混战局面寻求投机，包括很多人、甚至包括我最信任的人……”
上百个恶魔，只是在片刻之间，就尽数被“击沉”在火湖之中，他们当中只有少数几个能登上高塔，却连镰刀也来不及挥舞就被我或海莉打落。
紫冥望着我，眼中写满怀疑和不信。但她望着湖面上密密麻麻的敌人，她也知道贸然冲出高塔实在凶多吉少。
其他召唤师似乎根本无动于衷，但他们的心跳声，这下我仿佛都依稀听见。
我提起剑和盾，一跃踏到墙垛顶上。当先攻来的大恶魔此时已横起镰刀，抡向我的胸前。
紫冥周围的战士们山崩海啸一般响应我！高塔之上，顿时闪出雪片一般的寒光。
“怎么？！”我心中暗自戒备。几个恶魔战士正飞快地奔向高塔边缘的垛墙向外瞭望，难道，真出现了什么意外的情况？！
……海莉！在高塔的另一侧，我听到海莉发出轻叱。我忙转头回顾，却立即感到一阵清凛的寒光掠过脸颊。
那几个召唤师这才停止了挣扎，僵直地躺了下去。
海莉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也是一个不弱的魔法师，她并不是一个畏惧血腥战场的人，但我的确没见过她用剑杀死一个对手。
“放开兰若姐姐！”泰坦之剑正紧贴着紫冥的脊梁，但紫冥的剑却没有从我脖颈上移开的意思。
“叫你的召唤师住手，让我们用剑来抵挡敌人！”我大声喊道，“伊欧弗的战士们，难道你们不敢这样做么！？”
“这是我们伊欧弗人召唤术的代价！”紫冥戚然道，“如果我们的心控制不了恶魔，就会被恶魔控制！”
“我的剑，为什么伤不了你？！”紫冥诧异莫名。她刚才分明已经起了杀心，她刚才分明已经动了剑，但她的剑，却象钝铁一样，无法伤到我分毫。
“你不会，我会！”紫冥眼光一寒，她的手腕已经翻动！
可是此刻的紫冥，也是一脸惊疑：“刚才我是想过召唤他们，但我并没有下命令！”
现在紫冥即使坚持同我们作对，也已经没有多少优势了。奇迹之铠和泰坦武装都控制在我们手中，恶魔族有什么必要在此时此地，为了保卫光的要塞和我们拼尽实力！？
“我可以冲出去——那你们怎么办？”我皱了皱眉头。
几个黑袍的家伙正被恶魔战士从人群中推搡出来，他们原本是光的爪牙，遵从石像鬼埃格的命令。但紫冥显然扣押了他们，胁迫他们继续用魔法控制海莉。
这座火湖之中的高塔，原本是恶魔族要塞的心脏，紫冥把我引导到这里，因为这里原本是她力量最集中，对抗强敌最有把握的地方。
“楚！……”紫冥仰天大喊，她的双眼竟然泪光泫然。“你早就这样决定了么，你明知我会反对，你竟然在‘提防’我么……”
紫冥却忽然笑了，笑得海莉有些不知所措。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的情形，就在石像鬼埃格偷袭恶魔王子提恩之后！王子自己的梦魇兽，不也被石像鬼反客为主地役使了么！
我终于确信这次恶魔突袭不是紫冥的诡计，这些家伙并不是针对我和海莉，而是对整个恶魔城堡下手……但它们在今天之前，明明还是恶魔族人自己驾驭的战争机器，现在是什么原因，让这股邪恶力量脱缰而出，就连恶魔族自己的“召唤师”也近乎无能为力？
这家伙的力气和体型，都不比泰坦巨人相差多少！幸好泰坦首领对我的秘密训练，让我早已能够熟练运用身上的武器对付这样的压力。
“巨镰恶魔”！？
是光，肯定又是光预先的安排！她与恶魔族联盟，帮助恶魔族发展壮大，她这样做当然不会是十足诚意的——她早已在恶魔族的“王牌力量”之中隐藏了什么神秘的禁咒，当她决定对付她自己的盟友之时，这些巨镰恶魔、梦魇兽，或许还有其他恶魔族人自以为可靠的力量，都会对它们的主人反戈一击的！
紫冥将军也陡然停住了脚步！
“是我们军营的告急讯号！这些恶魔已经在攻击我们火湖周围的营地了！”
“符印！”紫冥的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刚才我很注意地看着，她接过提特里克王子的符印，就很小心地收在了怀中。
“现在渡船突围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海莉也说，“就算这块符印能为我们几个人抵挡敌人的武器，但他们只要把船打翻，我们还是会沉到火海里去啊！”
“这么说，海莉并不是真地被灵魂魔法控制着？”紫冥叫道，“那些黑魔法师们象废物一样，自己的魔法是否奏效都感应不到！？”
“最后的步骤”？不管这是谁下的命令，这个命令难道不能收回么？！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么！？”紫冥此时大概也想通了，“我们也从不十足的相信光那个家伙……但她竟然会卑鄙和狡诈到这个程度么！……”
看来单讲道理是说服不了紫冥的了，我们一定要展现实力，这些恶魔族人才会知难而退！
我也很想看看，这些被恶魔族人称作“恶魔”的东西。
紫冥却赶上前，一剑把这仍扑扑跳动的心脏扎在了地上。
“不能！”紫冥摇了摇头，“这些巨镰恶魔是极其嗜血的生物，在粉碎召唤者指定的所有敌人之前，任何人都不再能控制他的行动！”
我哼了一声。
火湖当中随即贯出几支暗红色的火柱！这几个恶魔坠入高温的湖泊，重新被分解为能量的波痕。
在这火湖的中央，号称有封禁人类魔力的结界，但海莉的冰魔法，却仍然能发挥这样强的威力！
是海莉的冰魔法！她威力强大的冰环，把另一侧包抄的十几个巨镰恶魔瞬间冻成一片！
紫冥摆了摆手，我想这应该是收兵休战的意思。但我不敢再稍有懈怠了，眼前的这个恶魔族女将军，她实在太过善变，谁知道她会不会又改变主意呢？
“是巨镰恶魔！”那几个战士不约而同地大叫道，“是谁把他们召唤出来的！？”
可是，一旦拱卫这火湖的巨镰恶魔倒戈，如今这万无一失的军事重镇，竟成了被动无援的孤岛。
这一混乱间，十几个蛮族战士的刀剑也递到了我和海莉身上，但他们的武器也忽然被一种异乎寻常的“磁力”吸引，纷纷脱手飞出！
紫冥已经丝毫指挥不动这支召唤恶魔的大军！这支大军已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它们的“指令”只怕也不再仅仅是针对我和海莉了……
我猛抬头看远处的湖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巨影正从四面幕天席地而来！
在这火湖中央，人类的很多魔法能力都会被防御结界削弱，而在这火湖中央，正是恶魔要塞能量最强、战斗力最旺盛的区域！在这个地方，紫冥试图召唤恶魔族要塞修炼已久的最强召唤物倾巢而出，即使我拥有泰坦之剑，在这个局面下也没有获胜的把握。
或许这些咒语真地有些效果，那些巨镰恶魔暂时没再向高塔逼近。但湖面四方那示警的紫色光柱却此起彼伏，恶魔战士们川流不息地向紫冥将军报告着敌情：只是在片刻之间，壁垒森严的恶魔城堡，看来已经被这些恶魔、这些从内湖陡然冒出来的敌人突袭得七零八落……
谁能这样做？！
“紫冥将军！”我的手重新按住了泰坦之剑，“这又是你的安排么！？”
她用话语让海莉迟疑，却先对我下杀手！或许海莉的剑还是会刺死她，但有这瞬间迟疑，已足够她先杀死我了。
紫冥叹了口气。
这个“巨镰恶魔”或许就象提特里克·楚的梦魇兽一样，也是他们族人召唤的仆从吧，但如果只是这样，这些恶魔战士为什么都变了脸色？！
一团不知什么事物，裹带着一股浓重的腥臭气息，如一枚圆球般滚落在我和海莉脚边。
只是一剑！我挥剑反击，泰坦之剑砸飞了镰刀，大恶魔的庞大身躯也被震得倒飞出去，和随后冲来的两个恶魔撞在一起！这一次碰撞有若几座山峰同时山崩，巨镰恶魔连连震动他们背后巨大的黑色翅膀，却再也无法在半空中维持平衡。
刚才还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的紫冥将军，转眼间已经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有一种力量在抵消我们的咒语！”一名召唤师失惊叫道，“是什么人，能够反制我们伊欧弗人独有的召唤术！？”
“我们要迅速转移了！”紫冥将军已经从刚才的错愕中回过神来。“让召唤师们再多坚持片刻，我们立即备船强渡出去！”
或许紫冥心中还是暗暗期待，这些恶魔能够把我们打败吧——谁知道呢，她虽然声称不是她放出这些怪物，但在这恶魔要塞的核心地域，除了她这样的恶魔族高级首领，还有谁能做到这件事情？！
然而大难不死的海莉已经不再是一般魔法师能够“控制”的了，她的身体曾经被恶魔一再入侵，现在已经生出“抗性”。她已经熟悉了不少灵魂魔法的伎俩，她甚至能够把自己的灵魂“隐藏”起来，伪装成一个傀儡，却可以在必要时候随时“苏醒”！
这道符印本身具有特殊的魔力！提恩把它交给我的时候，他已经把这特殊的魔力悄悄开启：
“你还不明白么？”我微微笑了笑，“是你身上的那道符印，是我刚才交给你的那道符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紫冥将军恨得跺脚，“我们的召唤师呢，他们真地就毫无办法控制这些怪物了？！”
“你……”我只是摇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提恩王子一定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不再有紫冥将军那样的“幻想”，恶魔族人一切可以凭借的力量早已被光暗下了圈套，他们除了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实在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更不会杀一个已经无力反抗的对手。
※※※
“快打消这个念头啊，笨蛋！”我见紫冥竟然有了死志，情急之下把手中的符印摔落地上。“你现在还是要塞军队的指挥官！——如果指挥官无心求生，难道你要全族战士同你殉难！？”
镰刀的长柄如同战舰的桅杆，宽阔的刀刃上游动着赤红如血的光芒！这些巨镰恶魔的移动相当迅速，一转念间，当先的几个已经逼近了垛墙，他们有人类一样的五官，但额顶的一支黑色巨角和满脸的横肉倍显狰狞。他们巨大的身躯铺满赤铜打造的鳞甲，他们手中的镰刀稍作挥动，周围就腾起一股混杂着火和硫磺的刺鼻气息。
巨镰恶魔！就在高塔四周，在雾气弥漫的火焰湖上，我看到上百个战船般的巨影，它们不是飘泊在湖面上，而是高悬在半空中，在我能够把这些巨大怪物的样貌看清楚之前，我就已经看到了他们手提着明晃晃的长柄镰刀。
我实在不以为然，我实在不愿意再这样“坚持”下去，在往后的片刻当中，难道还要有同样的惨状陆续发生！？
于是他留下符印的时候，也留下了这最后一道保护。
是奇迹之铠！……我看到海莉的身上若隐若现的金属的光泽，那是她身上隐形的铠甲焕发的生机——她虽然不是奇迹之铠的“真正主人”，但“天使联盟”的威力，哪怕只激发出零星数点，已经能对这些怪物所向披靡了！
“难道我们只有困在这里，眼睁睁看他们摧残我要塞中没有组织的军队？”紫冥问道，“这些召唤师的牵制也不会太久了，如果我们现在不强渡，只怕最后一线机会也要失去？！”
“它们不是被召唤出来，它们是自己从裂开的地狱爬出来的！”紫冥的声音变得异常严峻，“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有谁暗中做了手脚！——有人破坏了这里的能量网，这个要塞的召唤系统完全失去了控制！”
那是召唤师的心脏？！是什么力量，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心脏，就这样触目惊心地破腔而出！？
“王子殿下把整个要塞和全族战士的命运拜托给我，可我却没有依从他的指示……”紫冥摇了摇头，“现在我把全族带到如此险境，就算我能平安突围出去，哪里还有面目去见他！？”
“小妹妹，你刚才伪装得很好，但你现在的样子不再有伪装吧？”紫冥讥嘲道，“你用剑杀过人么？你用剑这样杀过一个人么？！”
恶魔族并非没有其他兵力，但其他主力散布在火湖外围；现在，他们和他们的指挥官之间，突然就被切断了联系。
或许……“原来的那个光”决不是这样的人，不然索默尔·凌不会一直护佑她，布拉卡达的人民不会爱戴她，而象提恩王子他们，也决不会“估计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