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二章 灵魂交错
“至少，它被从小京身上摘下来以前，她没被石化。”绯红的声音还是带着一些冷漠。
居高临下，我一眼看见了附近流萤的位置。
“她有些奇怪，不是吗？”绯红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
我们追击的石像鬼已经不顾一切地投入城堡深处，它们那凄厉的哀鸣声随即散入城堡各处。有些石像的翅膀仍带着火焰在火海深处挣扎，但它们……竟然宁愿被火焰吞噬也不再飞起。
可我没有时间再仔细分辨。
大家都没有做声，而流萤终于痛苦失声。
流萤……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我就停在她身后，默默地望着她，我看着恸哭的流萤渐渐无力地跪下，我看见她满是泥尘的双手中有一件闪着翡翠光泽的事物——那是一件饰物的残片，仿佛一小段半透明的昆虫翅膀。在京失踪以前，在火山湖畔的露宿时，我见到过——这的确是小京的饰物。
一片轻盈如同烟雾的薄纱，正从虚空中缓缓飘落下来！
海莉连同奇迹之铠正在落入他们的掌握，时间对敌人是有利的。如果我们太在意这群石像，我们将浪费最宝贵的时间。
我见识过光的灵魂魔法、见识过黑魔法师的傀儡术；我见识过不少伪装者或灵魂受控者——不，如果现在的流萤不是我原本认识的那个女孩，我一定能看得出来了。
“不行！”流萤从我怀中跳开，挺直双臂拦住了大德鲁伊，“京姐姐还在他们手中，我们并不确定京姐姐现在怎样，是不是还在这里啊！——”
“好吧……”望着蔓延无尽的石像群，我深深吸了口气，“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要闯一闯的，不是吗？！”
笨重的石像魔是不能飞行得太长时间的，灵活迅捷的魔纱和乌兰德的强魔法阻止它们平安降落，这样一来，魔翔军很快就会慌乱。
“看到了！”坎辛·月忽然仰头叫道。
“我看是那边没错！”慧眼的坎辛·月率先在乱飞的石像魔当中发现了它们退散的趋向——有相当部分石像鬼确实落荒而走，但大多数石像鬼的退却方向是明确的，尽管我们几经驱赶，但大量的石像鬼仍然拼命想朝“那边”飞去。
这里就是——流萤发现小京姐姐石像的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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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那个钢铁斗士般的反常流萤就这样消失了，现在我跟前的，还是那个虽然魔力高强、却总是有些胆怯柔弱的女孩。
“它们也只是傀儡，只是光的工具。”乌兰德摇了摇头，“这座城堡是它们至死也不能叛离的归宿，这个意志一定早被深深地刻在它们简单的头脑里。”
“绯红——！”我听到乌兰德着急大喊，他一定也被敌人封住了去路。
然而这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方圆数丈之内，只剩下一地的碎石残砾。
难道石像禁区还有其他高人闯入，是什么人在暗中支持我们对抗敌人？！
“京，你还好么？！——”
但我知道，在魔法蛛丝的另一端，聪颖的苏珊妮已经感应到了我们的大致方位。
绯红和乌兰德也赶过来了，我垂下剑，向他们摇了摇头。
这神奇无比的蛛丝！它虽然已经被魔箭射断两端，但它们之间似乎仍能彼此响应——虽然，这种响应非常微弱，有如一阵阵微风轻轻拂过琴弦。
小京已经……！？我有些不忍往地上看，但即使我仔细地搜索地面，只怕也很难从中分辨出有没有小京，哪一片属于小京！
是催眠魔法！我突然醒悟过来。刚才我的意志，险些就被敌人控制！
但愿，穿过这片石像之海，苏珊妮的魔纱会把我们送到这一切疑难的谜底吧。
要迅速解决他们的纠缠，就不能按常规招架了。我把心一横，根本不去管抓到身上的魔爪和利齿，我的剑和盾放弃防御，全力挥击！
但我又是怎么摆脱出来的呢？
“流萤——！”
“敌人是想延缓我们！”我点头说道，“这说明，现在这里的敌人确实也出现了问题——他们一定是没有力量正面阻挡我们，至少暂时如此！所以，他们才这样布置来绊住我们的脚步。”
我立即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炽热透过了泰坦铠甲！“好厉害……”我连忙催动“御火光环”，才把这逼人的魔法火焰重新压到脚下。
不是流萤，还能有谁是项链的主人？！
“没弄错的话，这里应该是石像禁区的中心了。”坎辛·月皱了皱眉，“但这一片大乱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没动手，这里却已经被大火烧毁！？”
“这些我们可以稍后再说。”绯红插了一句，“但茵迪雅不准我们破坏石像的话，我们怎么突围？！如果小京不是在这些石像里面，而是也象海莉那样被带走了——我们在这里的耽搁不是毫无意义？！”
“不，你，不是流萤。”乌兰德一字一顿地说道。
绯红顽强地举起匕首，但她的动作显然没有先前敏捷；幸好坎辛·月从先前耗竭精力的狂乱中逐渐恢复了一些，他虽然无力拉弓，但也能略作抵抗。所以他们才没被突袭击倒，但只是转瞬之间！骤然冒出的上百个石像魔，已令我们左支右绌。
在这个异度禁区当中，我不能确定“那边”究竟是南是北，但是！……就在这个方向上，我们看见一点遥远的微光，象是石像海后面挂起的一盏灯火。
她看来没有再受伤，她定定地立在一堆石像的残骸中央。她背对着我，但我看得出，流萤是在低声啜泣。
难道……会是京么？！我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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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迪雅·流萤？……”乌兰德的脸上现出一丝震惊和诧异。
海莉和京已经被带走了么？抑或是，已经葬身在这烈焰之中？
“你是什么意思，大德鲁伊？！”月显然很在意乌兰德和流萤的对话，“你的意思是改口了吗？难道项链的主人不是流萤、而是和她有关的什么人？！”
“你们……不觉得奇怪么？这里有那么多石像，我们去只找到这唯一一片‘遗物’——如果这些石像应该留下遗物的话？！”
“振作！”我大力敲击手中的盾和剑，让这金铁交鸣声充满我的脑海，驱散那些悄然而至的萎靡念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有泰坦装备护身才能勉强抵御魔火，赤手空拳的流萤又靠什么维持？！
“小京姐姐没有被带走！”流萤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我知道，她就在下面……”
苏珊妮的魔纱，她果然在援助我们！在她身边，来自云堡、还有雷的援兵或许很快就会赶到！
是的，京可能还活着；但我们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还在这石像群中。敌人这样做，就是要让我们更加患得患失，左右为难。
乌兰德的冰火魔法把一只只石像魔凌空击碎，片刻之后，这些石像魔放弃了攻击，哄然四散。
“很可能，这件首饰是被人故意放到这里的，”坎辛·月思忖着，“但这算是什么意思呢？——他们制造一件貌似京的假石像，再附上京的真首饰！？”
“或许我弄错了吧……”乌兰德收回了一些严厉，但我看得出，他仍然有很重很重的疑惑：“你‘忘我’时候的表现，更像是另一个人……一个我认识的人！”
随即，就是一连串的怪啸声！石像鬼的哀嚎连同着碎碑裂石般的爆炸，就从流萤和绯红那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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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的雷光在我们周围引发连锁反应，这一批偷袭的石像魔瞬间就都被震成齑粉，一只也未能逃脱。
在这个石像的荒原上，所有的石像莫不如此，除了小京的饰物，我们没有找到另外一样东西可能和遇难者有关。
“当然，可是你？——”我还在吃惊，流萤就已经抢在了我的前面。
难道，还另有原因么？！
※※※
“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流萤扬起头望着我们，她虽然因为情急而激动，但她的眼神仍清澈如水。
我惊喜地回头看京，但是！——我看到的却不是京，而是茵迪雅·流萤。
“现身吧，烈火中的梦魇！”在我身后，忽然传来她的声音，“你们的目标不是我吗？！”
“不，不会毫无意义。”我摇了摇头，“就算这里面没有小京，也有其他无数的受难者——我们无权伤害他们，我想、小京和海莉她们也不愿我们这样做的。”
乌兰德和绯红默然了，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在这里迟疑越久，越是敌人所期望啊。
深谙暗杀术技能的她行动轻盈灵巧，全副武装的我靠步行是根本赶不上她的。
“你等一下！”我很怕，记挂小京的流萤可能会冲动行事！但我一伸手还是拉了个空，流萤已经挣脱了我们，纵身跳入火海之中。
乌兰德是第一次见到茵迪雅，也只有乌兰德了解关于项链的传说。乌兰德似乎根据传说断定流萤就是圣佑项链的主人——而现在流萤醒过来之后的表现，却让他有些怀疑起来？
石化魔法并非只对肉体有效，如果没有魔力抵御，一个披甲的战士会连同他身上的衣甲一并化作石头。
流萤现在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她的勇气、果敢和决断，这些都有些不象平时的她了……但我想为了小京，流萤是能够这样表现的！她虽然反常，但并不奇怪。
苏珊妮的魔纱载着我们飘向高空，魔翔军纷纷飞起拦截，但离开了石像群，他们的阻击已经微不足道。
“因为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茵迪雅喃喃地说道，“京和我的灵魂仿佛是一体的！这种感觉比以前任何时候还要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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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的人已经跟上我们了。”我的心中忽然明朗。
“就算你不是她，你和她也一定关系非浅。”乌兰德若有所指地说，“现在我跟你一样想救那个小京了——至少现在我们目标一致了，不是吗？”
“我们上吧。”我跃上漂浮的魔纱，并召唤我的同伴。“我们的朋友能把这魔纱准确送到这里，表明他们很清楚我目前的情形，我们并非孤立无援！——”
泰坦铠甲的防御力在不知不觉中削弱了？！我心里猛然一颤。
现在我们就借助苏珊妮的魔纱飞越石像群，不必多有顾虑！这些不幸的石像交给我们的后续部队，我相信艾瓦塔和雷，他们会有最妥善的处置。
“难道……就是这里？……”
“等一下，先不要哭啊。”我忽然握住那件饰物，一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让我激动不已，“小京可能还没有死——不，小京没有死！”
“小京姐姐一直戴着它的！”流萤激动得抱住我的手臂，“它还没有被石化，那么小京姐姐也没有被石化，对不对？！”流萤急切地向我求证，虽然她明白，我的推断也仅仅是一种猜测。
我的心头一紧，就近寻找到一个斜倒在地的石像，用它作踏板，几步登上了一尊石像的顶端。
“原来我们的计划就是正确的，”乌兰德沉下声音说，“只有不去管那些牺牲者了！我们要在这石像群中轰开一条路！”
那是流萤在用她特有的暗杀技能在对付敌人！我循声奔出几步，但爆裂声和撕杀声很快就回复沉寂。
但绯红盯着流萤的眼神，还是带着可怕的锐利！……为什么呢？乌兰德不了解流萤，但绯红应该了解的啊——
“不是的，绝不是这样！”流萤悲喊道，“这把火一定是它们自己放的！它们想烧尽所有线索，让我们找不到海莉、还有京姐姐……”
“撵着它们打，别放它们重新降落！”我心念一闪，“空中的石像鬼先不要杀！——它们如果想飞散，我们也尽量把它们赶到一处！”
可我记得，京根本不是黑暗精灵，而是艾里的公主，她是因为与流萤的兄长的恋情而背叛宗族——她的身世，只怕很不符合乌兰德所知的传说吧？
“帮帮我，帮我救小京姐姐！”流萤噙着眼泪哀求。“我看到她了，我知道她在哪里！”
流萤！我最担心刚刚苏醒的流萤，但那些不要命的石像魔发了疯般把我缠住，它们伤不得我，却也让我一时不能移动，甚至看不到同伴们的状况。
京，是魔将军京！她真地还在这燃烧的城堡中！
无数石像鬼的残肢甚至砸到了我身边的敌人，这些被砸到的家伙竟然也被打得鸡飞狗跳，它们再也无力攻击，呼啸一声就飞退进石像群的深处！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绯红忍不住问。
“泰坦之雷！”乌兰德也不禁发出轻呼。
“不论我是不是流萤，我一定要救小京姐姐的。”茵迪雅瞥了乌兰德和绯红一眼，“我不是你们期待的什么人，我根本不想做那种人！”
“流萤说得对……”敌人这么做，一定是早已预防我们会迅速突破石像海。现在就连乱飞的石像也被烧毁，我们追踪的线索也就中断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呢，兰若？”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我。
刚才，我的防御已经松懈，我还没有来得及采取对策，但敌人的“催眠术”却象被什么人突然打断？！
“现在我有些怀疑她呢……”绯红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过乌兰德讲过的关于项链守护者的那些传闻……我觉得那些预言、和我们原本认识的那个茵迪雅·流萤，实在相差太远……”
一片沉寂！
我当前，乌兰德押后，先后带伤的流萤、月和绯红居中，我们也没法施展传送和飞行的魔法，只能继续在处处潜伏危险的石像丛中徒步穿行。
“不要阻止我，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的了。”流萤摆了摆手，“只有我最清楚方向，我应该在最前面——兰若，你能掩护我的侧面吗？”
“你也别动！”克莉穆斯正悄然移动到流萤侧后方，但她的潜形术却被流萤看破。“如果你们真要继续破坏石像，我、我会杀了你们的！”
“我并不是说她是敌人。”乌兰德说，“但这个茵迪雅不太象传说中的那个女孩。”
“这不是‘灯’！”坎辛·月忽然叫道，“这是一座燃烧的塔楼！……不，整个城堡都在燃烧啊！”
竟然是……流萤！？我甚至来不及分辨她用的什么手法，但这是很强的魔法力量——即使在她受伤以前，我也没见过她施展过这样强的魔法力量？！
“京姐姐……”流萤在急促地喘息着，她全身都在激烈地颤动，我想看看她有没有再受伤，但她此时的神情却很不同寻常。
“烈火中的梦魇”就在我们周围。
流萤发现小京石像的位置，也就是她和海莉失散的位置，我们当然要尽快赶去，无论是为了海莉还是为了京。
这里不象黑暗之域那样遮蔽我们的视力，但我却觉得，我的眼睛甚至比在黑暗之域更加无力。满眼都是石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无法洞察伪装；看到欺骗的幻像，其实要比什么都看不到更加危险……我能感到，敌人有可能就在几步之外，有可能随时会从身畔攻击我，但在它们发动之前，我们却没法预先设防。
慌乱的石像鬼会向哪里退却呢？当然，是朝着它们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我的身上还有泰坦铠甲！这些石像魔无法象打伤绯红那样轻易伤害我。他们对我的攻击倒反激发了泰坦武装最强烈的自发反应！
“什么？！”我略略侧回头，绯红的眼睛正死死盯住流萤，我看到她的眼神，那是绯红在看敌人时才有的眼神！？
“这是故布疑阵，”乌兰德说，“它要我们确信京在他们手中，同时，也让我们的注意力都花在分辨这些石像上……”
就这一转眼间，她已经脱离了我的视线！
然后，又是一连串沉闷的爆裂声。
“流萤！……”我才迈出几步，那阵古怪的睡意又一次笼罩了我。我几乎握不住剑了，我的每一根手指，都好象需要我单独下达命令才能握住剑柄！
但是，现在我们要更加小心翼翼地对付挡路的石像，我们不得不投鼠忌器，而那些魔翔军可不会对我们客气。
就在刚才，就在我们争论的时候，我感到腕上那段魔法蛛丝开始微微颤动。
现在，我们的魔纱凝在了城堡上空，蒸腾的魔法火焰的高热，烤得魔纱的四角微微卷起。
我也有些狐疑了，但目前的情形，不允许我们停下来分辩。流萤的脚步很快，几乎是在飞奔，她的魔杖已经留在了第一座星图上，现在的她只有赤手空拳。我只有奋力追赶她，不断地，石像的肢体或躯干，就象灌木丛中伸出的无数横枝打乱我的步伐，我逐渐地被流萤甩下了一段距离！
怎么会这样呢？在茵迪雅的神态之间，我仿佛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刚毅果敢的魔将军京的影子！
但是，流萤呢？！
“好主意！”绯红和乌兰德立即明白了我的想法。
是的，我们追踪找到的这个神秘地点，正是一座高耸的城堡。城堡越来越近，我这才分辨出，刚才那盏灯光，竟然是城堡之中熊熊燃烧的大火。
是茵迪雅，但此刻的茵迪雅却又显得“不同寻常”了，现在我非常肯定这一点：
不，与其说是铠甲的力量在变弱，不如说是我在削弱……毕竟，一路追踪海莉已经很久，虽然我很难在异度空间的穿梭中准确计算时间，但我的确是有些累了，我需要喘口气，哪怕片刻也好……
我扭转头看了看落在后面的乌兰德，大德鲁伊的眼神里，此时也带着一些惊疑。
魔纱无法在烈火中降落，但我顾不上许多，跟着也跳下了火海。
没过多久，敌人再次袭来！这一次它们拦腰截住我们的队列，凶猛地扑向我负伤的同伴。
我们驱动魔纱追赶着石像魔，我们离这盏“灯火”也就越来越近。
我把那一小片饰物举到眼前，我想了想，心中更加确定。
石像魔！他们果然又趁这个时候掩杀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