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九章 新恩旧怨
……可是我现在可以去么？不仅仅是因为苏珊妮和高炎的关系——从刚才开始，达斯·索兰的声音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达斯托付我的事情还未完成，铠甲和剑仍在我的身上，在我找到艾瓦塔之前，带着达斯的剑和奇迹之铠去“投奔”雷么？……可达斯曾经明确地希望我不要这样做，无论如何，雷已经是一个死灵法师，我现在去冰魔城堡，是不是等于把达斯的希望交给了敌对的阵营呢……
现在雪儿完全复原了？不再需要这枚戒指了？
“真是遗憾……”高炎有些局促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雪儿，“我说不清楚……在我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从我回忆起来的那一刻，苏珊妮就时常在我身边……”
“好了吧，你们听我一句！”高炎开口道，“——虽然我忘记了很多事情，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不是你们争辩的时候！”
“雪儿！——”我霍地抬起头，我咀嚼着她的话，更生怕她忽然不愿意再说下去。我知道，在我和雷分开的这段日子里，雪儿因为某种原因出现在雷的身边——她是不是了解到雷最真实的想法？她是不是已经知道雷的什么“计划”？她是不是懂得雷所做的这一切，有某个用心良苦的“理由”？
“不……我也不知道雷的‘理由’，”雪儿摇了摇头，“但是，我从来也不问他做事的‘理由’。”
苏珊妮不去冰魔堡，高炎也不会去。高炎要留在苏珊妮身边，我也要留在高炎身边。
万一到那个时候，雷是不是还“代表”德加，我和雷之间，我和雪儿之间，是不是还要重新兵戎相见？
“你究竟想说什么啊，雪儿？”
我实在不明白，是怎样的“误会”隔在雪儿和苏珊妮之间，可是此时此地，我却不好仔细问雪儿。
“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情，”雪儿说，“我知道，雷决不是、决不是大家想象的样子！”
“闹了半天你们谁也不愿走啊，”雪儿叫道，“天啊，我想雷自己也一定想象不到，你们之间会形成这种局面！”
“你不能走，苏珊妮！”高炎声音坚决地说，“不管你要去哪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
“高炎……”看着这个半精灵诚恳而认真的表情，我的情绪几乎不能自已。
雪儿对雷的印象，是因为喜欢的盲从么？……还是，只有那种绝对的信任，才能看见的“真相”？
“他勇敢正直，而且很会‘保护’女孩，”雪儿不管我的不自在只管说下去，“原来那个维蒂斯就好崇拜他这个‘高炎师父’；今天他刚才那一番做作，只怕苏珊妮也不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呢！”
“哦……”我的嗓子底，忽然涌出一丝莫名的酸和苦……看着雪儿那执着得纯净的表情，我觉得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应该做的事情！”高炎重复着这句话，“……苏珊妮，我现在非同兰若她们走，才是应该做的事情吗？！”
事情是这样明白，雷已经在为德加出力，而拒绝“死亡本能”的我，和他在走的路完全不同。可是……为什么对这样一个雷，我仍然生不出足够的敌意？——雷伤害我至深，难道我不该恨他，恨入骨髓地恨他么！？……
“为什么要放走哈德这个祸患？”刚才明明是一个好机会——我、苏珊妮、高炎再加上雪儿和她的冰魔大军，我们联合起来的实力明显占据优势。
“以后的事情谁都料不到！”雪儿说，“我会尽量帮你，也是帮那个高炎渡过眼前的难关……”
“你不知道你自己身上的诅咒有多严重！”她咬了咬牙继续说道，“而你跟着兰若他们走，才更有机会摆脱它——高炎！一旦你回复记忆你就会明白：那样做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京拜托我好了，”雪儿阻止我说，“现在高炎和苏珊妮恐怕更需要你——记住啊……雷一直在冰魔城堡等着你们的！”
是的，远程传送……上一次我和雪儿驰救绯红的时候，我用过戒指的这种功能。这么说……只要凭借这枚戒指，凭借我和雪儿现在约定的咒语，我其实可以随时带着高炎、或者还有苏珊妮一齐返回冰魔城堡。
在凤凰城殉难之后，作为死灵法师的雷已经公然背叛了生前的朋友，而我身上的诅咒，也是雷亲手所赐。作为一个死灵法师，雷是什么样子都在“大家的想象”之中，而遭受切肤苦难的我，也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这个“想象”。
“就当我借给你好啦！”雪儿又眨了眨眼说，“至少，我教过你怎样使用这枚戒指可以远程传送！”
“但我不能现在去！”高炎接着说，“现在我必须留在苏珊妮身边，她去哪里，我去哪里。”
“兰若，借一步说话。”雪儿忽然拉住我的手说。
从布拉卡达到克鲁罗德，或许也只有冰魔城堡，现在还未被光或神秘法王的势力染指。雪儿的冰魔，加上雷，或许，再加上德加的死灵法师，这是我们唯一看得到的能够跟神秘敌人对抗的力量。但是，这个力量和苏珊妮也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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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盯着我干吗？”雪儿撇了撇嘴说，“这么久不见——你这是什么态度嘛。”
“那些敌人刚走，他们后边还有没有帮手？我们在这里的位置已经暴露，是原地防御戒备、还是先找个另外的地方……”高炎停了一下说，“然后两位小姐再慢慢‘讨论’？”
“兰若……你说是不是这样？”高炎问我，“苏珊妮说，只有我跟你们走，我才能找回自己的过去，是不是这样？”
“冰魔堡虽然在布拉卡达，但也不是你们魔法学院开的啦，”雪儿也有些生气起来，“我们喜欢和谁联合就联合，现在又没打到你们你生什么气嘛！”
“你会这样决定的……”我笑了笑，“而对我来说，不论你是否拥有‘回忆’，我的决定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虽然我还不了解雪儿同阿玛迪罗家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我看得出来，苏珊妮即使无路可去，也不会向雪儿服软的。
啊……我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雪儿当然希望我和高炎“不分开”，因为……因为雷的缘故吧？……
“雪儿？”我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我有些搞不懂，她现在为什么又把翡翠戒指转回给我。
“那件事情我还要解释多少次？”雪儿仿佛一腹委屈的样子，“谁都没想到会是那样结果的嘛……”
“我要告诉你的第三件事情，”雪儿继续说道，“你最好尽快来见一下雷啦！……不论是对于你、对于雷、还是对于你的朋友，这个都很重要。”
她侧过脸看了苏珊妮一眼说，“至少，比某些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最高法师好太多啦！”
“雪儿——”
“高炎……你会这样决定只是因为你忘记了很多事情！”苏珊妮看了我一眼说，“你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一次又一次惊涛骇浪，我和高炎能安然走到今天已是奇迹。我甚至不敢去想以后会怎么样，重要的是，先渡过眼前的难关，治好高炎，救出为我落难的朋友们。
“我们可能是朋友吗？！”苏珊妮怒喊道，“你害死了我父亲，却一再跑来惺惺作态？！”
“刚才你居然同高炎说，说你是我朋友？”苏珊妮的目光越过我继续死盯着苏珊妮不放，她的语气里显然有许多愤恨，许多讥讽。
我想，现在苏珊妮或许也无处可去了。她不可能回去魔法学院，因为那场末日她令同伴陷入死地；她不可能再会自己的家，因为布拉卡达人和那个神秘的“法王”都可能在那里等着她——现在她收留高炎的隐秘去处也被人发现，她就算另有地方可去，恐怕也不会是安全的去处了。
是这样么……我曾经一再询问苏珊妮，帮助高炎解除诅咒的办法，可苏珊妮一直是欲言又止——我想，即使苏珊妮知道那样一种办法，那个办法也无比艰难。
“总之我不会去冰魔城堡，”苏珊妮淡淡地说道，“但不论我去哪里，你们都不许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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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因为那个呢，”雪儿争辩道，“我只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在我的“想象”当中，雷的灵魂并没有改变，他所做的一切或许有不能明言的苦衷，他做的任何事情，总会有他自己的理由……
我只是有些纳闷：雪儿公主显然没有尽力驱策冰魔大军来围截哈德，如果她真地决心那样做，敌方的退却绝不会那么轻松。
确切地说，是雪儿和苏珊妮！从雪儿出现那一刻开始，苏珊妮的眼光就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身上。
“雪儿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现在雪儿收起了小女孩般任性顽皮的神情，即使是她指挥着黑骑兵同我激战的时候，也不如现在这样煞有介事。
雪儿害死了苏珊妮的父亲？……我记得苏珊妮同我说，他的父亲是因为一场“魔法试验”而意外早逝，这个不幸的事件会同雪儿有什么联系么？
“其实我是不喜欢她的，”雪儿认真地说，“而且，我现在也不喜欢那个莫名其妙的高炎啊……如果不是你的缘故，我觉得他们都不来冰魔城堡最好！”
“现在我劝不了苏珊妮，我也不想劝、没有时间劝。”雪儿说，“现在茵迪雅伤重尚未脱险，雷也一刻不能离开冰魔城；而我已经知道京的下落，现在只有我赶去救她……”
在高炎空白的回忆里，恐怕只剩下苏珊妮是他可以信赖的朋友，而我只是一个刚刚邂逅的陌生的人。
“‘没想到’！——你一句‘没想到’就害了我父亲！”苏珊妮已经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就算不提私怨，你们冰魔堡正在同德加勾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精灵又一次凝视着我，他仿佛想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他自己那样地专注，他这专注的目光直盯得我有些心神不定。
“其实我，其实我很想……”雪儿脸上忽然飞过一丝红晕，“我觉得你和高炎永远不分开才好……”
可我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嗅到了一种怪异的味道：哈德那一伙人早已离开，但现在我们几个人之间，却仍然弥漫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紧张气氛。
“雪儿你的意思是……”我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你是愿意让苏珊妮去冰魔城堡的，对么？”
说话之间，我又看到了那熟悉的悦目的翡翠色！雪儿·伊莎贝正把那枚神奇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我手指上。“好象这是第二次啦，这戒指在你我之间这样你接我让！”
现在苏珊妮明明同雪儿有隙，却一再坚持要我们把高炎带走，带去雪儿的冰魔城堡，她应该也是暗自做过考虑、下了很大决心的——苏珊妮现在决意去冒险探求法王的真相，已经自顾不暇；而只有在冰魔城堡，在雷的智慧和雪儿的力量帮助下，高炎才更有希望复原吧……
“是的，好久不见！”此刻的苏珊妮，神态竟然又变成了悬崖上的那个苏珊妮，只是她这一次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雪儿。
“高炎？”他竟然会这样表态……我愣了一下才回味过来，但这滋味……仍然是我说不出来的滋味。
雪儿的话似乎有些绕口，但它确实击中了我。
“京——”我猛然想起她，在火山湖边那一夜，魔将军京本来就要带我去找雷，可是光控制了维蒂斯的身体暴起突袭，我和绯红后来只找到了一地的血迹。
京还没有死！她的下落在哪？——我一时冲动，就想和雪儿一起去找她。
雪儿这样一说，刚稍稍缓和的气氛又紧绷了起来。
黑爵士没有选择鱼死网破的决战，他们在和冰魔达到短兵相接的距离之前突然撤退，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是因为他射过你一箭吧？”我淡淡一笑。
“高炎能有什么责任？”……这个不朽的精灵王子和我出生入死，千里流亡。在勒穆利亚，他曾经在渺茫的希望里等待了我二十年，我们之间“总出状况”，那些“状况”都并非人力能够规避。
“雷……”我的内心深处顿时又泛起波澜，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尽早再见他一面，不论是在冰魔城堡，还是其他任何地方。
“因为在你的心里，雷还是雷。”雪儿说。
还好现在高炎失去记忆——不然他和雪儿见面就交手也很可能。在高炎的记忆里雪儿仍然是那个横行勒穆利亚的冰魔女，而我，是在后来才同雪儿私下里订了“同盟”的。
“好啦……她不会放下姿态来偷听我们了，”雪儿低声说，“虽然她想偷听的话很容易做到！”
“现在明明是她在误会我嘛，”雪儿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当然不服这口气！”
“哈……”雪儿朝我挤挤眼睛说，“你的高炎真地受‘诅咒’了么？他好象还没有变得太笨嘛？至少……”
“即使是在失去回忆的情况下，也掩饰不住他的光彩……”雪儿说，“你知道么兰若，不止一个女孩会喜欢这样一个高炎的……”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我隐隐感觉不妙，连忙踏前一步挡在这两个女孩之间。
我的理智不断告诉自己，我的想象是多么天真；但那想象中雷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从未消失。
她现在想的，一定是尽快捅破那个神秘法王的真相？——为什么琼斯菲尔守护的银琴和神冠都会在光的爪牙手中出现？如果说是法王出了意外，为什么甚至哈德也掌握了琼斯菲尔驱役魔法人偶的本领？——难道真地是法王已经同光·奥德丽达成了某种默契？那么，百年前“失踪”的那批最高法师，现在究竟是怎样状况？
从她的眼神里，我猜出了一些什么：我想，苏珊妮现在没有安全的去处，她也不奢望去任何“安全的”去处。
“你知不知道，你再不离开我会冒什么风险？”苏珊妮只是对高炎苦笑，“——象刚才那个黑爵士……不，将会有比那样的家伙更可怕百倍的角色接踵而至……”
“所以你当然不会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冒未知的风险。”我点了点头，“高炎……虽然你已经不认识我，但你还是……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高炎……”
“我要说的第一件事情是，我知道你心里很想见到雷。”雪儿说，“但你却犹豫不决，你怕雷果然象大家想象的样子……或者说，你怕雷不象你想象的样子……”
苏珊妮……我不禁怔住。
我和高炎夹在她们中间听得一头雾水，雪儿和苏珊妮之间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分辨明白。
“可是你们之间却总出状况，”雪儿说，“你说，这里边高炎难道没有责任？”
“不……”我也只有苦笑，“我从来没想过‘这样’失去高炎，我根本没有机会想这个。”
“我会希罕么！”苏珊妮扭头道，“兰若，你和她去吧……带着高炎。”
如果苏珊妮不去冰魔城堡，高炎也不会去的。
“那么，你要去哪里，苏珊妮？”高炎问道。
“因为我相信他，”雪儿笑了笑，“不论雷想做什么事情，我帮他！”
“我感觉得到，”高炎平静地说，“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这个时候离开。”
“哼，我也不明白这个精灵为什么忽然变得傻乎乎的啊！”雪儿依旧一副漫不在意地神情说，“刚才那种情况，难道还要我特别同他解释说我只是兰若的朋友，我也想和你交朋友但是你不承认……”
“我想说的是，这样一个高炎能让你觉得安全么……”雪儿眨了眨眼说，“兰若你难道没有过，感觉有失去他的危险？”
雪儿带着我在松林中一闪，现在我们已看不见苏珊妮和高炎。
“我想，我迟早会去你们所说的冰魔城堡，”高炎对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你的目光深处仿佛有一种东西……那种东西让我有一种很留恋的感觉——难道那就属于我的‘回忆’么？……”
无论是哪一种，我真地有些妒忌雪儿，和她的坚持相比，我似乎从来也不曾坚持过什么。
“当然是，到我那里啦。”雪儿说，“不过我可只是邀请兰若，那个最高法师可不要来啊。”
我们现在是“同盟”，我和雪儿经过这几次交谈，几乎已成为朋友——但“以后”呢？在我们的同盟目标万一实现的“以后”——万一我们真地找到了露娜，获得了“神的知识”，万一那时候我真地摆脱掉死灵的本能，而雪儿也帮助雷打败了光……
是的，这里不宜久留，否则如果光·奥德丽亲自杀回来，就算我们齐心协力，也殊难抵敌。
“你说得对，兰若……我们现在根本管不到那些事情。”雪儿终于长长地透了口气，“其实好多事情还在变化——不久之前，我们还是敌人，现在，我们却是同盟者，那以后呢？——”
“苏珊妮，我想不论我是否拥有‘回忆’我都会这样做，”高炎说，“在朋友有危险的时候我不能背弃她——兰若，我想，‘过去的我’应该也会这样决定的吧？”
“什么？”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可料想不到苏珊妮和雪儿之间有这样一层恩怨。
“或许吧……”雪儿动了动嘴，但这一次她好象不懂该说什么，“……或许是，你这个精灵王子太帅、太完美了，我嫉妒他……”
无路可退的苏珊妮，多半是想直闯法王的隐秘所在——或许，那里已经成为邪恶盘踞、危机四伏的地方……
“苏珊妮每夜都为我奏琴，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是她让我逐渐想起来一些东西……”高炎说，“我仿佛被困在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中——是苏珊妮，一直守在那里，是她告诉我，这个世界应该有一个通向外部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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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很喜欢雷……这并非是我现在才猜得出、看得到。
是的，即使高炎不能认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他感觉得到苏珊妮即将面对的风险——在这个时候，高炎怎么会放心舍下一直帮助他的女孩，同着两个“陌生人”扬长而去？
雷上一次见我的时候，要走了这枚戒指，他告诉我，这戒指是开启某种力量的钥匙，是治疗雪儿身上的伤的关键……
是的，雷还是雷……即使是他明确地告诉我他那些“野心勃勃的目标”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也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