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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二十章 沉重之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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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松!……”达斯又用了很大的精力,才维持住我随时会被压垮的神经。

    天啊,这是不是被驯养的雷鸟?这是不是有人要来有人经过?!看在该死的神的份上让他发现我,即使他是我的敌人,即使他是一个食人魔把我捡回去生吞活剥;看在神的份上让他发现我,别让我一百年一千年晾在这地方慢慢晒干!

    那,就是奇迹之铠!

    可以了!我已经可以行动!……虽然我的身体里仍然象填充着几千磅的铅块和铁砂,但我的神经已经能够指挥四肢。我有些兴奋地坐直起来,立即用逐渐适应了光线的双眼四处打量。

    我已经开始熟悉他的声音,而他的样貌要比他的声音更年轻些。这是一个面容清矍的男子,他的神态持重,而眼神比星月更加明朗。

    “我还没有找到他,”达斯·索兰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就连苏珊妮……和你一起突围之后,她也没再返回魔法学院……”

    这只是一个轻微无害的动作,可一股麻痹却立即从脖颈传遍全身!

    一阵心旌动荡,带来又一阵挤压得要爆炸的感觉。

    放松……一旦我意识到这一点,那股慵懒的睡意就如蚕丝结茧一般,渐渐把我包裹了起来。

    “那样……就不奇怪了。”他寻思了一阵,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了解汝斯那个孩子,我已经猜得到,奇迹之铠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怎么?”

    “不会吧!”我欲哭无泪,反倒笑了起来,然后这笑声立即被更沉重地压迫感打断。

    “不,这不可能!”达斯·索兰抱歉地摇头,“只有汝斯自己完全掌握这铠甲的秘密,我只是他的剑术老师!”

    我不知道,特殊的我是否已经品尝过真正的死亡?我自己也不能确定,因为那太过太过特殊的经历,从未有人能与我同样体验,为我印证、为我分担——即使是高炎、即使是雷,他们能救我一次、又一次,但他们却还是不能、不能替我承当那面对命运的茫然和恐惧、那本能深处最深最暗的孤独……

    “是的,大致就是这样。”达斯·索兰说,“只要奇迹之铠一直穿在你的身上,你那濒死的身体就可以逐渐回复,而且还会变得更加有力!汝斯他当然了解这一点,或者,在他看清楚你的身体状况之后,终于决心用这个办法救你!”

    “兰若……”刚才那样一番消耗之后,我的说话又变得费力,费力得我无法思考,只好听从。

    “但是你已经达到极限!”达斯肃然道,“……就在不久之前,或许,就在你遇到汝斯前后——你一直靠奇遇维持的生命,已经消耗到极限!”

    “这个脖颈上的伤口更加速了你的衰弱。”达斯继续说道,“你本来应该已经倒下……可你遇到了汝斯,他知道有一种力量可以救你,至少暂时可以!”

    “是的。”看达斯的神情,最近发生在我周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很多。现在他只是需要我补充一些细节,然后,达斯·索兰就已经拥有了我整个冒险历程的梗概。

    “别猜疑、别抗拒我。”达斯在我耳边说,用一种特别能让人安宁的声音。“我先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放松、绝对放松。”

    我的声音终于从胸腔中挣脱,它微弱得象一只牛虻的呻|吟,但他好象听到了,他真地听到了。

    天似乎一点点亮了起来!?我撑不开眼帘,但我能感应到那照着眼帘的光线。至少我是有实实在在的感觉的!黑铁一般凝固的黑暗正向四周退却,我仍然不能移动,但我的意志正在逐渐尝试着“接受”这个世界……

    身下是一方低矮的土床,四面都是粗糙的棕黄色砂岩,这个地方与其说是房间,莫如说是一个废弃的窑洞。窑洞的一侧豁开着一连串的洞口,刺眼的阳光和热腾腾的过堂风就是穿过这些不知是“门”或是“窗”的孔洞贯入房中。

    现在它的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开始担心它的爪喙是不是已经在啄我的身子,只是我麻木了的身体感觉不到?!

    然而达斯却没有告诉我:“现在你需要的是镇定!放松、还有绝对地镇定!”

    是因为这铠甲举世无双的保护能力,我才能在苏珊妮的打击下大难不死么?

    “不管,这些都别说了好么……”我在达斯的那只手臂上难过地辗转着,“帮帮我,先把这铠甲从我身上卸下来!”

    ※※※

    可汝斯没有理由这样做。

    雷鸟筑!?是汝斯他们豢养的那只雷鸟!!?

    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多么糟糕。

    我忽然想起那枚“生命之环”,现在我不想再吃力地观察我的手掌。但我知道,那枚戒指……自从凌消失之后,它也一直黯淡无光。

    “奇迹之铠!”……看着那特殊的光泽,回想着阿莱汀和绯红穿戴奇迹之铠时候的模样——我不能说自己一点也没猜到。

    只要汝斯还在我身边,一切就还在他控制范围之内,可后来汝斯失踪,我和苏珊妮坠落在哈德面前……

    昨夜……据苏珊妮说,昨夜达斯·索兰曾出现在那个战场的另外一端,但我们并没有面对面,他多半还不了解——之前之后,我们这一队人当中发生了多少变故?!……

    “你的生命力已经消耗殆尽,如果离开这铠甲的‘压迫’,你也会立刻死去!”

    无论勇气还是当机立断的智慧,汝斯·沃文都有着极高的天赋,可达斯·索兰还是让阿莱汀代替他的责任——因为汝斯太善良,他的心过份柔软,他不能见死不救,即使为此把最重要的东西也“施舍”给我。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现在我身上的感觉,不就象穿上了重装骑士的一套行头么?……不,不止是“一套行头”……我在军旅生涯中早就承受过骑士最笨重的装甲,只是我现在身上的“装甲”,只怕比十套骑士的“行头”都更加沉重。

    “待在那别动!”一个人影忽然从某个孔洞边浮现,逆着阳光,我第一眼只能看见他的轮廓。“不要,不要站起来!”他大声喝止。

    这件奇迹之铠,对于汝斯自己,对于整个克鲁罗德和布拉卡达是那么重要!……而我,无论再怎么说,我和这位汝斯王子都只是萍水相逢。

    而他自己呢?失去了奇迹之铠的力量,现在的他落在何处,是吉是凶?!

    他是雷鸟的主人么?但他的声音比汝斯王子要洪亮得多,又比阿莱汀的声音更加沉稳,这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他、会是谁?!

    “啊!”我顿时听到自己全身骨骼在响,我的每一根神经都被骤然增加的重量压得又麻又痛!

    浴火重生篇前文提要:兰若为解除身上的诅咒,和她的朋友们重返恩洛斯,寻找失踪的祭司长露娜。而他们却卷入了另一个危险的漩涡中。

    ※※※

    “或许你没有意识到,兰若……”达斯皱了皱眉头说道,“就一个普通人类而言,本来这个伤口早已致命!”

    天!……我已经不知自己喊了多少遍天,现在的我,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光·奥德丽被奇迹之铠困住时候的痛楚感觉?!

    半睡半醒之中,我焦躁的心情逐渐变得无可奈何。或许也是在这个时候,那股重量的压迫感也在一点又一点地消退。

    终于,兰若来到了布拉卡达,这个孤立自守多年的魔法师国度。在她最困难的时刻,得到了汝斯·沃文王子和最高法师苏珊妮·阿玛迪罗的帮助……然而诅咒仍在蔓延,那些可怕的敌人也出现在布拉卡达的领域。兰若和苏珊妮携手冲破黑爵士的包围,这个时候,苏珊妮却接到了神秘的命令,反倒向兰若痛下杀手。

    这个念头一直在我的躯壳里,虽然我不能动作、不能感觉、甚至不能思考。

    我的太阳穴上感应到一点温暖的粗糙,似乎是达斯的手指正有力地按压在我的头部。“现在你的状况真是奇特无比!——可是,你听我的,喂,你是不是还在听?!”

    “因为奇迹之铠尚未完全苏醒!”达斯把一只手臂垫在我的身下,似乎想帮助我分担这铠甲重压的痛苦。“尚未苏醒的铠甲只是无形无质,更不会有什么重量;它的再生能力是很神奇,但它已经显现的能力,只是天使联盟威力最小的一点点表现!……”

    ……可这不可能的,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穿上这铠甲,奇迹之铠由阿莱汀交给绯红,由绯红身上被光剥夺,由汝斯用计夺回,然后……!直到我和苏珊妮坠落之前,奇迹之铠应该仍然由王子本人保有。

    “真是不可思议!”他大约看清楚了我的情形,他的声音因为极度震惊而微微颤动。“你一定认识汝斯或者阿莱汀!——莫非、昨夜你和汝斯·沃文他们在一起?!”

    “我……”我细微的声音再一次被那种莫名沉重地压迫感阻断。其实,就算我现在言语流畅,也很难交待清楚我昨夜和前夜遭遇的一切:真真假假的阿莱汀,还有那个突然反目的苏珊妮——有的事情我只能臆测,有的事情我即使臆测也找不到答案。

    “……达斯?!”刚才他分明还在,现在却去了哪里?

    兰若登陆的蛮族王国克鲁罗德正在成为一个被诅咒的世界:一支神秘的势力正在这里悄悄蔓延,他们以“光·奥德丽”为领袖,实力甚至比德加的亡灵巫师更加可怕。

    可我顾不上这些,我奇怪的是伴随着我倒下发出的一阵哐铛响声,这仿佛是金属,最沉重的金属!仿佛摔倒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全副重装的冠军骑士被绊马索掀翻在地!?

    或许我藉以击败哈德的力量也正是奇迹之铠而不是什么王者勇气!而我却懵然不知,直到苏珊妮把我打落山谷,奇迹之铠虽然又救了我一次,但在它和我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已经被破坏!

    我忽然想起,在我脖颈的那个位置,是迷狂的绯红嘶咬我造成的伤口!

    可我不是“普通的人类”……早已不是。

    或许这一次我没有真地睡着,但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意识不到自己身在何处。

    别问我死是怎样的,即使我曾经死中复活,那秘密也决非言语所能描述。

    “筑,不要碰她!”就在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号称是索默尔·凌“千年敌人”的光屡次追杀,兰若身边的新旧同伴纷纷失散,生死茫茫。

    “好了,现在我们安静下来。”达斯不疾不徐的语调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说服力”,“现在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

    我是在听,虽然我无法表示,甚至没有办法眨一眨眼睛。我知道我现在“状况奇特”,但我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状况?我真地希望达斯能告诉我,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天啊……看在神的份上……

    我用力地睁开如同锁住了的眼睫,白晃晃的阳光顿时灌得我眼花缭乱。“啊!”我不自禁地用手去遮脸,我这才意识到,我的手臂已经可以移动!

    但这决不是真正的死亡!……虽然我并不明白,这特殊的体验又是怎样产生。

    意识只是短暂的停滞,然后它又重新回来。我只是无法指挥我的身体,它骤然变得那样沉重,就连移动一个指头也毫无可能。

    ……是汝斯,是他悄悄把奇迹之铠穿在我的身上!?……我想起来了,或许,就在我们隐藏在石头缝中等待天黑的时候,趁着我和阮达尔、艾克斯他们一样昏昏沉沉睡着的时候!?——他如果真要这样做,他并不是没有机会。

    既然它是一件铠甲,既然它可以被悄无声息地“穿上”我身体,它当然也应该可以褪下来。我实在再也不能忍受,达斯应该已经相信我不是坏人,为什么他不先放开我,然后我们再慢慢喝茶聊天?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奇迹之铠也曾穿在阿莱汀、克莉穆丝和汝斯的身上,为什么他们并没有这样窘迫的遭遇?

    他还是说得晚了一点,他突然出现,我已本能地从土床边站直起来。

    是的,睡觉!?……我怎么竟然忘记了,我的意识突然被困在这不能动弹的绝境里,我太过怀疑、太过焦虑,我甚至把疲劳也忘记了,把睡眠也忘记了……

    或者在汝斯和我隐藏在石缝的时候,我的死期其实已经悄然而至。汝斯·沃文却不露声色地救了我,他没有同我说明,或者也是害怕我立即丧失“镇定”;

    谁也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你品尝到那种滋味的时候,也再没有机会告诉别人。

    “你认得我?!”他快速接近我,现在他应该就蹲伏在我身边。

    而现在由于某种原因,奇迹之铠要在我身上“苏醒”!?这该死的铁壳子倒真能够选择天时地利啊……

    “装甲”!?……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那强烈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身上,竟被我身体反射得更加耀眼!现在我的手臂,我的全身,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金属的光泽!

    然后我的躯壳就一直躺在那里,在方才我和苏珊妮立足的悬崖底下。阿玛迪罗的琴声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了仁慈,她不忍心真地把我炸得粉碎,她只是要杀死我,这样已经足够。

    雷鸟!是雷鸟!

    好吧……最近这是第几次了?我被人象货物一样搬来搬去。

    似乎不曾有人抚住我的额头念治疗咒语,不曾有人试图更多地触碰我的身体。我分明从绝高的悬崖顶上坠落,但直到我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身上也没有任何地方感到疼痛。

    但我知道死绝对不是这个样子——当苏珊妮的琴声击中了我,我感到无比的震惊和无助,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我轰然倒地,我知道我摔倒的姿态一点也不好看。

    现在我又被放平了身体,我不知又躺了多久。偶尔能感到身边有人走动,我想那是达斯·索兰一直在一旁守候。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能定神端详眼前的这个达斯·索兰。

    难道我不该摔得四分五裂?我本以为我的身上不该有一处完整。可我只是感到有一股重量压在身体上,这出奇的重量让我动转不灵,这也是唯一让我不舒服的感觉。

    “镇静,你只有放宽心情才能减轻痛苦!”达斯用另一只手臂用力按住我的头颈,“你不是卸下铠甲就可以解脱的!——你忘记了吗,刚才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什么?!”

    “这是奇迹之铠的副作用!”达斯说,“这件宝物的力量太强,不掌握它的秘密而穿戴它,就会被它的力量禁锢,甚至压到粉身碎骨,形神俱灭!……”

    “是的,你身上正穿着一件铠甲。”达斯·索兰的手轻轻托住我的腋下,我身上的重量感随即减轻。“这是汝斯的奇迹之铠!……可它怎么会穿在你的身上?!”

    奇迹之铠的神奇效力不但是“防御”、更是“守护”和“重生”!我清楚地记得,阿莱汀被格拉切打得血肉横飞的身体在奇迹之铠的保护下瞬间恢复,这件铠甲,看来可以把它生生不息的活力影响它主人的生命……!

    “是的,放松!”达斯的手正用力扳住我的肩,“你为什么不试着睡一觉、为什么不试一试?!”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终于再一次“挣脱”出来,“请问、这是哪里?!”

    ※※※

    达斯并没有立即向我解释,他的手指缓缓伸出,轻轻地点在我脖颈一侧。

    现在这个汝斯是来救我?还是、他也象苏珊妮那样,怀揣着一道神秘而无情的命令?!

    “我听说过你失踪以前的事情,”达斯·索兰解释道,“看来你此后又有不少奇遇,否则你不可能这样一直维持下来……”

    风声,我有听觉了,我听得见峡谷间的风声!我倾听着,现在我除了听,什么都不能做到。听着,听着,我仿佛听到高空里有一种声音飘荡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现在我离不开这铠甲,我或者被铠甲压死,或者侥幸蜕下铠甲,随即面临生命耗尽的虚脱……现在,我究竟该怎么办?!

    雷鸟真地更加靠近我了!它的高度已经是飞入深渊,或许它本来就是要在这深渊中搜寻什么;它分得更近!现在它一定是发现我,正在呼啸着向我飞来。

    我的皮肤恢复了平常时候的敏感,我能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这里阴凉得象个地窖,但却不是有一丝丝热风渗透过来,热辣辣地拂过我的脸庞。

    “正因为这个原因,我宁可派阿莱汀去担负王子的责任,也不敢让他去冒险。”达斯·索兰稍稍苦笑,“虽然他是个最优秀的学生,更是一个最善良的孩子……”

    “果然是你!”达斯·索兰看来听说过我的名字。“……这好象是一个失踪过、最近又重新出现的名字?”

    我是活着还是死?这样不死不活地僵卧在这里,我要耗到几时?!我焦虑得害怕,可我的身体仍然毫无知觉,我简直想哭,但就连流泪也是奢望。

    我的灵魂仿佛一个冷漠的观众,看着我的身体在深渊中不断下坠,然后沉重地撞击在钢板一般的地面上。

    而且,我该告诉这个达斯什么呢?——他是汝斯的师父,大约也是苏珊妮的朋友,汝斯救过我,苏珊妮却把我打下悬崖。

    “达斯……索兰!……”

    ※※※

    达斯·索兰!

    “姑且相信你所说的,”达斯把我千万钧的身体轻轻放回床上,“我们先解决你的状况,在仔细来讨论发生过的事情。”

    不、这也不是濒临死亡的重伤症状,我已经好几次受到重创,但没有一次伤痛会是这样情形: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没有解脱式地昏厥,有的只是压迫全身的沉重感,仿佛有一座大山扑倒在我的身上——我象被千万条锁链固定住了四肢和身体,我想,我已经恢复清醒,可我为什么不能指挥我的身体——哪怕,让我自己能够撑开唇齿,能让我开口呼喊一声,能让我自己喘息,让我能听见我自己的喘息也好啊!……

    “苏珊妮!——”我还没来得及对达斯说起苏珊妮最后的异常举动,骤然紧张的心情又让我身上的重量感增加,压迫得我呼吸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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