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诅咒之地
“离开这么久,我一直留在这西部荒原。”格拉切的说法正在印证我的猜测,“今天能见到射手高炎,确实也是一件意外幸事。你该同我聊聊这荒原外面的世界,关于艾里、关于布拉卡达、埃拉西亚和德加,我想你一定带来了不少新闻吧……”
我望着岸边灰沉沉的冻土,却忽然有些迟疑。
格拉切查访过许多因“诅咒”而灭亡的村落,甚至解剖那些死者的尸骨,可他至今一无所获。所有的死者没有病兆、没有伤痕,他们象是自然而然死去,在一无所知的梦乡里就被剥夺了呼吸。
离“明日一早”时间还长得很。
罗盘已经失灵,勒穆利亚水手的海图对我们确认方位更是毫无意义。而我和高炎也没有在旧大陆的外海远航的经验。之后的三、四周里,我们再没有发现另一块陆地。
“这确实就是我们这片土地眼下的情形,射手高炎。”格拉切说,“我很高兴故人的到来,我也很好奇你们不远万里深入我们这不毛之地的来意……虽然此时此刻,我们或许分不出多少力量给你们帮助,但如果你们的旅行需要向导,地精族人还是可以略进绵薄之谊。”
当我们的船靠近那片棕灰色的陆地时,我真地找到了那条河,但它的河道早已干涸,河床上的泥土龟裂开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惨白的日头,照出一束束焦黄的树影。
“兰姐姐。”海莉忽然对我说,“这里叫什么地方,诅咒之地?”
海莉和阮达尔对望了一眼,蜥蜴人随即三两下爬上了桅杆的最高处。
高炎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遇,说真地,如果可能的话,我非常愿意留下来,直到同长老一起找出这场瘟疫的真相……但是。”
“是因为诅咒!”格拉切沉郁地说道,“这里已经被诅咒,这里,是诅咒之地……”
那个格拉切把高炎拉去他的火堆边高谈阔论,他们两个老相识乍一重逢,仿佛有无数旧情要表。不愿张扬的我没有跟过去,勒穆利亚的朋友们同我自坐成一圈,望着从地精的篝火边传过来的一阵阵哄笑,嗅到那掺杂着烤焦的肉块和地精们浓重体臭的古怪味道,海莉只是朝我淡淡一笑,而阮达尔已经大摇其头:
或许是多灾多难的生涯让我变得多疑了?生在美丽富饶的埃拉西亚,我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在这样贫瘠苦寒的土地上,在这个根本不可能从事任何耕作、渔猎和生产的荒原上,成千的“居民”忽然聚集起来,会仅仅是因为和平的聚会而已。
“兰若啊兰若,看来我们到了一个很不吉祥的地方啊……”听着格拉切的叙述,阮达尔不由得小声感慨。
“两百年前,我曾经同矮人乌兰德一起学艺。”格拉切微微一笑说,“后来听说他成为了大德鲁伊,而我只是成为了最老最老的地精。”
“但是我们现在另有要事,”高炎关切地望着我说,“我的朋友身患重病,我们必须尽快得到一位魔法师朋友的帮助,不能再有耽搁……”
“露娜,露娜……”对这个已经在埃拉西亚战争中众人皆知的名字,格拉切却毫无反应。看来他们这个部族确实已经同大陆其他国度隔绝太久。最近才复兴的菲尼克斯国家,年轻的祭司长露娜,看来都不在格拉切以往的知识之内。
我总觉得,格拉切的表态,不仅仅是帮助朋友的热忱,他象是对我们的冒险真地有切身利害的关心?……
大家说到这里,高炎也不禁皱眉了。毕竟,回忆之地沉没前后的情形历历在目,索默尔·凌和他的神秘敌人当时都在岛上,他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凌会不会回来,会以怎样的方式回来?说真地,有些渺茫。
“高炎师父,假设大魔法师凌不再出现……”阿尔维斯迟疑了一下,问,“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会让我们怎么做?”
其实我们并不确定露娜就有本领治疗我,让我们去找她还是得自凌的“敌人”的提示。但我们在海上已经揣摩了很久,在一切办法都不能奏效的时候,寻找露娜是我们现在能想到的最重要的线索和希望所在。
“一直是听兰姐姐说,现在我们终于要亲身感受这个世界了呢。”海莉朝我眨了眨眼睛,她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子,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总是有许多的好奇。
高炎又看了我一眼,才向地精长老点了点头。
“你要我注意什么?”这个蜥蜴人,他以前说话可不是这样遮遮掩掩的。
在不了解他们的动向以前,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
我心里有些不安,可我既追不上高炎他们,也不如阮达尔那样手脚灵活。
※※※
我以前听说过地精。
“天啊,这是些什么东西?他们有好几百,不,有好几千!”阮达尔在桅顶叫道,“这些家伙,就象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现在的大陆西部,已经不再有国家了。”高炎沉吟着,“那里有不少居栖不定的未开化部落,荒凉的戈壁上随处可能出现凶残的野兽和魔怪……那里,无论是艾里人,还是你们埃拉西亚人都决少涉足——那个地方,看来可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好地方啊。”
诅咒?格拉切所指的诅咒是什么?
“我和兰的目标是寻找露娜,而你们的目标只是回家。”高炎说,“你和维蒂斯、阿尔维斯,你们几个随沃荑公主一道,上岸之后先找合适的地方安顿。——回忆之地虽然沉没,但索默尔·凌不会从此弃大家不顾的……我想,他一定会同大家联系,指一条返回勒穆利亚的路。”
虽然时代已经改变,旧时的恩怨已经被历史忘记,但是如果勒穆利亚人真地要返回这个世界的话,他们肯定会影响到这个世界原有的格局。
我默默点了点头。而维蒂斯,维蒂斯听到的故事,自然是高炎亲口同她讲的啦……
根据我和高炎以往的印象,这片偏僻的西部陆地同埃拉西亚和德加都没有什么往来,也就是说,这里的人应该不会对“兰若将军”有什么特别的“关心”。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不要一开始就暴露出我们这一队人的身份为好。
全船的成员都被那时空漩涡卷入恩洛斯,这是凌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后果。我想,只要凌还“活着”,或者说,他还有能力影响这个世界的话,他就一定不会对海莉他们的命运置之不理。但是,凌本人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维蒂斯……不知怎么,一想到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我的身体就本能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是的,维蒂斯。”高炎表情严肃地说,“我们在这个旧世界有很多是非恩怨,勒穆利亚的孩子同恩洛斯毫无瓜葛,我不希望你们牵扯进来。”
“更可怕的是,这场瘟疫不仅仅伤害居民。”格拉切摇头道,“它似乎诅咒着经过的每一寸土地,诅咒经过之处,五谷都不再生长,河流逐渐干涸,一切与生命有关的气息都荡然无存……”
望着格拉切迫切得异乎寻常的表情,本不想多说的高炎只得回应:“我们要找的人是露娜,元素法师露娜。”
我们很快就见到了那些传说中的地精,他们象人类、狼人和蜥蜴人一样四肢健全、直立行走,只是他们垂下的双手却超过膝盖、几乎够到地面。他们身上披着灰色的皮革,我简直分辨不清那是他们的衣甲,还是他们自己身体的一层外壳。只是稍稍接近他们,我就闻到一股触鼻的恶臭。这些生物看来从不洗澡,十分肮脏。海莉和阮达尔又对望了一眼,但艾克斯只是兴冲冲地引路,我们也只得随他走进了地精丛中。
“事实上我们就连附近有没有居民,那些居民对我们是否友善都拿不准。”高炎告诫大家说,“我们的水已经耗尽,粮食也不充裕。所以我们只有在这里上岸。这里看来很荒凉,但我和大家已经商量过,我们本来也不打算在一个人口稠密的繁华地方登陆。”
是的,如果我们真地在蛮族人的西部边疆登陆,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过,不过……我想了想,不禁苦笑。
我们没有理由,要求来自勒穆利亚的朋友继续为我冒险,一旦船只平安到岸,我们或许就该分道扬镳了。而这些,都要预先同大家分说清楚才好。
这些地精有着平板的脸孔、宽鼻子、尖耳朵、大嘴和小而尖锐的犬牙。他们的前额后倾,鲜黄色的眼珠却象星光一样闪动,这好象是他们身体上唯一色泽清新的地方。我们的狼人、蜥蜴人水手和他们一打照面,似乎彼此都对对方风格鲜明的形象产生了兴趣,相互指指点点,讶异声、窃语声不绝于耳。
“事实上不仅是为了兰若,海莉你勒穆利亚公主的身份也不宜暴露。”阮达尔郑重其事地补充道,“从圣王时代开始,勒穆利亚人的祖先就同这个大陆的人是敌对的啊……”
气温其实还不是太低,只是那干燥的冷风削刮般凌厉,让人不堪忍受。我们逡巡绕过那一小片干枯的河流三角洲,沿着近乎平直的海岸线又航行了一段距离。我们好容易找到一处稍稍背风的地方,当沉重的铁锚摩擦着海面的碎冰落定之时,我才意识到我们的航海生活真地结束了。
但他的中兴计划尚未进行到一般,蛮族太子又神秘亡故,就连他的继承人也不知所踪。王国分崩离析,格拉切心灰意懒,一度游学异国,在艾里,他遇到了乌兰德和高炎……
“是啊,高炎大哥。”海莉一笑道,“‘旧世界’的恩怨是非本来同我们没有关系,但我们大家的命运,是早就同你和兰姐姐的命运连在一起啦。”
如果凌确实已经发生意外,高炎是不会放心扔下这几个孩子的吧。
“但是这种奇怪的诅咒突然爆发,”格拉切说,“许多村落的居民在一夜之间全数死去,死在熟睡之中,我想即使是最厉害的瘟疫也没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不论如何,兰,这是我们回来的第一步。”高炎挽起铁弓,一跃上岸。
所以,这位年迈的地精只有亲帅部众跋涉荒野,如果他们再不能快些找出这场灾祸的原因,只怕他们整个族群都将受灭顶之灾。
※※※
好吧,我也真想看看是一些怎样的“居民”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生存繁衍。
我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高炎保证地精长老是可靠的朋友,但关于我身上的那些麻烦事情,能少牵连几个人总是好的。
“我也曾经同乌兰德一起修习魔法多年,本来德鲁伊的法术就以治疗见长……”格拉切若有所思地说,“可我实在不曾听说过这样的‘病’——世界上真地有魔法师能对付这样的症状吗?——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要找的魔法师是谁?”
“变天了,不知海那边怎么样?!”阮达尔皱眉道,“我们下锚的地方可不是什么良港——我原先想,明天出发以前,要那些地精帮忙把整艘船搬上岸……”
埃拉西亚的卡特琳,艾里的艾俄里斯,还有那些德加的死灵和尼根的领主,他们多半是不会客客气气招待我的。
这时我们才觉察到风向又变了,遇到地精之时业已减弱的风力,变本加厉地吹回转来。在这如同刀割的风声里,每一堆篝火都晃动不已,批批剥剥的火星成片地涌上早已黑透的天空。
可是,高炎虽然这么说,却象是连他自己也没什么把握的样子。
“是的,只有我自己出马了。”格拉切黯然说道,“曾经有一种猜测,说这场奇怪的瘟疫传自域外,我们连续派出了多队人手在边陲各方调查——可就连我们派出的精练战士,也多半神秘失踪,有去无回!”
“这么说,长老带大队人马远离部族,直抵海滨——就是在调查这种诅咒?”高炎肃然敛容道。
在埃拉西亚人的词典里,这并不是一个给人好印象的词汇。“地精”的称呼已经被我们用惯,虽然地精同“地”的联系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么紧密。他们确实在有些时候会栖身在岩石的缝隙和地穴之中,但那里并不是他们唯一的生活空间。这些远离人类城市文明的家伙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定居多久,他们像是到处流浪,他们的踪迹出现在荒漠、戈壁,有时也出现在茂密的丛林和葳蕤的灌木里。落单的地精躯体并不强健,但他们总是成群结队的活动,面对成千上万、来去不定的地精,历代以来镇守埃拉西亚西南边陲的将军都不敢掉以轻心。我们尽量对他们敬而远之,算起来已经有很多年,埃拉西亚人再没有同地精发生过冲突,他们近年来似乎消失在边疆西部,全心全意对付德加死灵的埃拉西亚,再也没有心情打探他们的消息。
格拉切的古怪表情让海莉也有些不安,她悄悄挽住我的手指,似乎是想要问我什么,又象是在提醒我不要把太多事情告诉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阮达尔却没有听到我在问,他顾得招呼几个得力水手,提了火把就迈入了无尽的夜色中。
“地底下面?”我心中产生了一些联想。这片灰色的荒原一望平旷,除却一些寥落的枯树,实在没什么可以藏匿大队生物的地方——这些“成百上千”的家伙来得这样突兀,难真是从地下冒出来么?
他这样说,只是怕维蒂斯他们同我们在一起会有更大的凶险,但他们离开我们之后,找寻回家的路只怕也不轻松。
“这些,我会向长老慢慢陈述。”高炎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也想问长老,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你呢?”
“那么,师父想我们怎么做呢?”憨直的艾克斯大概直到此刻还没有完全领悟高炎的意图。
阮达尔猛烈地咳了几声,看样子是被那柴堆的浓烟熏到口鼻。
“我觉得有一些不对劲,很不对劲啊……”海莉喃喃说道。
“地精长老格拉切,地精?!”我心里暗自叨念着。
“快来,快来!”艾克斯的大嗓门确实是最好的传唤者,“师父在等你们了,还有地精长老格拉切……!”
“好吧,射手高炎。”格拉切说,“我想你所要做的事情甚至更加重要!我会派得力的向导为你们引路和咨询,我也希望,你们今后这一段冒险不论结果如何,要记得同我保持联系,或者可以互相照应?!”
“哦……”我吸了口气,这夜晚的冻气竟沁得我心口略略作痛。“这故事,是高炎师父同你们说的吗?”
※※※
“我们听说过。”阿尔维斯在火堆边搓着手说,“格拉切长老曾经是强大的蛮族王国的重臣,后来国王在战乱中身故,他转而辅佐太子,格拉切很想重新恢复蛮族国家的荣光……”
恩洛斯的西岸!虽说是同在“旧大陆”,那里离我的家乡可还远得很。
“好啦,好啦!”我连忙弹压住水手们的骚动,我已经注意到那些地精身上都携带着武器。他们不象埃拉西亚军队一样惯用刀剑和枪戟,但如果不小心惹恼了他们,这成千上万的木棒、钉锤和狼牙棍向我们挥舞过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奇怪的是,在这片荒凉的海岸边,怎会突然聚集起这样一队“居民”?
“像是这里的居民吧,”高炎从一棵枯木上跃下,但他只是很谨慎地说,“你们先不要上岸,我过去看看!”
我们的食物还是充足的,可淡水却渐渐不济。多亏海莉公主用冰魔法凝聚淡水,但我恐怕她的法力不能长久支撑下去。最近这两周我们的航路上再没降一滴雨水,而天气也逐渐变冷。我忽然想起,在恩洛斯大陆的西侧,深秋至隆冬,正是最干旱的季节。
“这样最好!”格拉切释然笑道,“今夜我且留你们叙叙旧事和新闻,明日一早,你们的人再同向导一起去内陆吧。”
“是的,我们这群人的身份可够复杂的。”我不由得苦笑。
格拉切告诉我们,这片西部疆域尽管历来干旱,但原来也有甘甜的河流和肥沃的绿洲。蛮族的先祖曾经在星罗棋布的绿洲上建立过强大的国家。后来这个国家因为战乱而瓦解,但依靠着那河流和绿地,地精和人类,以及其他生活在西部的种族,得以继续繁衍生息。
“我想你是对的,兰。”高炎说,“根据季节、太阳方位和洋流的情况估计,我们或许不久就可以抵达恩洛斯的西岸。”
我一度猜想在我们登陆的地方有一条河流,正是这条河流才把枯枝和羽毛送入大海,一直漂浮到我们的船边。
“来吧,兰!”地精的身后传来高炎的声音,“他们是我们的朋友,可靠的朋友呢。”
高炎在勒穆利亚的孩子们中间待的时间,其实远比同我在一起的时间长。真不知他们之间还有多少典故,没有同我说过呢?
“我们回来的目的可不是来省亲,而是找到破除兰若身上诅咒的办法。”高炎和我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对大家说,“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先要找到兰的朋友,失踪的元素法师露娜。”
高炎轻轻叹了口气。
埃拉西亚的西南面,在蛮族要塞的外侧,直至遥远的大海,这段路至少也有一个月的行程……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曾经存在着一个强大的“野蛮人”的国家。可是,早在我父辈乃至祖辈的时代,这个幅员辽阔的蛮族国家已经在战争和内乱中倾覆,城垣颓毁,人民离散。
“光之射手他们几个到达他们那儿了。”了望中的阮达尔传来的也是令人放心的信息,“维蒂斯像是从他们当中射出信号的。”
未待我答话,高炎同他的几个弟子已经飞步直入陆地深处,光之射手团的孩子们向来擅长侦察和探路,现在突然遇到状况,维蒂斯他们几个表现得同他们的师父一样澹定自若。
片刻之后,我们走入了这片灰土和粗砾石散布的陆地,绕过几丛如同龙架蛇骨的树枝,我看见艾克斯正朝着我们飞奔过来。
其实,无论我们想怎样做都没有区别,我们的船只能随波逐流。
凌告诉过我,我离开恩洛斯只有几个月。“如果凌给我们的消息是对的,现在确实是恩洛斯的冬天。”我早已经把发生在我和凌之间的不可思议的一切告诉了我的伙伴,虽然这其中有些事情很难理解,但我的朋友们知道我所说绝无虚言。
粗砺的岸边泛起一层薄薄的冰渣,我愈加确信现在是恩洛斯大陆西海岸的初冬季节。如果凌和那个神秘人物给我的讯息没有错误,我和高炎离开这个世界,最多也不过半年光景。
“兰若姐姐、高炎师父!”维蒂斯摇着头说,“就是因为你们知道我们的船要靠岸了,就因为这个你们要同大家分开吗?”
“格拉切长老已经离开艾里100多年,80年前我们就没有了长老的消息。”高炎似乎是在为我解释,其实他也是在暗中点醒我,这个长老看来多半不知道关于兰若和天使联盟的风波——关于这一点,即使我们当他是可靠朋友,也宁可慎重一些为好。
“光之射手怎么会有这样的古怪朋友?”蜥蜴人压低声音说,“兰若,你以前听高炎提起过这些家伙吗?”
维蒂斯和艾克斯他们几个,也不耐烦等水手们放下踏板,跟着高炎一起跳下甲板。
“这诅咒象一场瘟疫,”格拉切说,“你看不见它如何而来,但它所到之处,只见生灵涂炭。”
高炎说“像是”,看来他也不敢肯定。
然而阴错阳差,连凌自己也没有料到,我们所有人都随同回忆之地一起,“自动”卷入了“旧世界”。
“我可不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阮达尔却显然兴奋不起来,“附近看来没有港口,我们看来是不能轻松得到补给,更修不了船。”
这位地精长老看起来是那样不开心,我们都以为他不会把话题继续下去。他默想了一阵子,才字斟句酌地接了下去:
那锋利如刀的风突然消停了,透过灰色荒原上稀稀疏疏的朽木,我似乎看见一些什么物事从陆地深处渐渐移近前来。
※※※
下一步,我们该做何打算?
“我们刚刚在海面上发现一些浮物,”阮达尔接过高炎的话说,“那是一些树木的枯枝,上边还粘着些鸟兽的羽毛。”
我们已经打算弃船深入内陆,但这些勒穆利亚水手是不愿撒手不顾自己心爱的船只的。阮达尔和海莉原本想在明天出发前把那艘船安顿到岸上,免被海上的风浪侵蚀损毁。可今夜的气候就要变了,水手们多少有些不放心起来。
“你们几个去跟高炎师父说一声。”阮达尔对那几个射手团的孩子说,“我和海莉去岸边看看!”
“那是什么?!”既然我能看到,眼光锐利的高炎应该也已看到。
这么说,陆地的确近了。我端详着水手们打捞上来的湿物,心中暗暗喟叹。
“是啊,新鲜空气。”阮达尔望着大海的方向说,“我说啊……兰若,你是要多多注意啊。”
“我和兰在这个世界上有不少敌人,这一路决不平坦。”高炎的目光停在了他的几个弟子身上,“……我原本想,在找到回忆之地之后,凌会提示我们。那样,我和兰就会在那里同大家分手。”
“我们不能分开的,光之射手。”阮达尔也说,“如果凌还在这个世界,我估计兰若才是他最好的联系人。”他望着我手里的戒指,那“生命之环”仍间或有蓝光闪烁。“我们一直患难与共,现在我们也只有继续跟随兰若、支持兰若,才可能找到回去的路。”
“那是维蒂斯的箭,”海莉出了口气说,“那是安全的信号。”
“或许,或许吧……”我只有含糊其辞。这个高炎,在媚惑泉养伤的那阵子,他给我讲过的每一个故事我都不会忘记。我记得他提到过地精,提到过蛮族王国的战争——不过关于格拉切,他其实一点风声都没有告诉过我。
“我也一起去!”我拉住海莉公主的手说,“与其留在这呛人的火堆前,不如去呼吸下新鲜空气。”
我见到高炎的时候,也就见到了那位被称为“格拉切长老”的地精。
“是的,我发过誓要找回那枚戒指的。”高炎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歉意。“找到露娜,找到翡翠戒指的时候,或者我们的所有困扰就迎刃而解了。”
听高炎的口气,格拉切长老和他的地精原本决不该在这片海岸附近活动。
※※※
“不是,不是流水把枯枝送到海里。”一阵凛冽的风正象刀锋一般切过,岸边的枯树林里,就成片地响起刺耳的喀嚓声。海莉公主连忙取来几领斗篷,让大家包裹住手足和头脸。
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仿佛见过地精长老所述说的情形,虽然这片西部疆域我今生从未来过。
如果我们登陆之后仍然一起行动,如果我那些昔日的“朋友”与敌人发现勒穆利亚人同我在一起,他们也会一齐成为目标。
回忆之岛沉没的时候,我们的冒险船还没有修好,仓卒扯起的帆桅在三日之后的一场风暴中折断,事实上,我们已经无力控制船的航向,而只有顺着洋流飘泊。据说这洋流会把我们带往恩洛斯大陆的方向,但即使是高炎,也不能十分确定。
格拉切讲的也是整个恩洛斯通用的语言,略带着精灵族的口音,却几乎察觉不到传说中的地精应有的草莽腔调。
※※※
“哦?!”格拉切有些惊疑地把目光转向我,把我端详了许久。“……扬·凡·高炎,你朋友的病确实奇怪,非常奇怪……”
再加上他们仍然同天使联盟的秘密是有关的!如果海莉他们的身份被公开揭破,原来迫害我的那些力量,恐怕会有更大的狂热来对付他们了。
疑神疑鬼了一阵子,空中陡然腾起一支响箭,那一箭在半空里展开,如同一朵雪亮的百合。
“这里的环境决不适合您和您的人民?”高炎追问着,“上一次见您,长老的部族是在这河流上游好几天的路程,那里水草丰美,您的族人都像艾里人一样快乐无忧……”
同所有地精的“不修边幅”相比,这个格拉切简直是个异类,看起来完全是另外一种生物。他身上也披着灰色的衣袍,但那袍子收拾得象米兰达的巫女那样纤尘不染。他的气度举止也显得斯文有礼,更像是一个人类的牧师,而不是一个蛮荒群落的领导。
“不过在那里登陆,总比我们直接回到埃拉西亚或艾里更好。”高炎很快理解了我的意思。“现在,除了那个神秘人物提供的粗略情报,我们还根本不了解自己故乡的人事变故,我们根本没有把握,那个自称‘凌的敌人’的家伙,他的讯息里几分是真。”
地精们就地宿营,片刻之后,在干涸的河流上下,就点满了星星般的篝火。
“就算这里的人对兰姐姐没有敌意,兰姐姐的行踪也不该一早就暴露。”海莉点头表示理解说,“如果我们在人多的地方出现,消息没准就会传到兰姐姐的对头那边啦。”
“就是凌不回来,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回去的路的。”维蒂斯的眼里此时又闪起了光彩。“那枚翡翠戒指!……在溿岚泽,师父的翡翠戒指是从我身上被抢走的。现在我们已经来到恩洛斯了,高炎师父一定会找到那些坏人,给他们教训的,不是吗?”
“光之射手,这样做也不一定是好办法的。”海莉迟疑地说,“我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返回勒穆利亚,离开了你和兰姐姐,我们更不知道该怎样做。我们可以等待凌老师,但如果老师一直不出现呢……”
“那里,那里……”格拉切长老的神态变得十分凝重,“这么多年,从那里,直到我们现在站立的地方,一切早已改变……”
“不是,高炎师父说故事的机会并不多啊,虽然他的故事总是让人忘不掉!”艾克斯答道,“是维蒂斯,维蒂斯告诉我们的!”
“上,上岸!”水手们一阵欢呼。漫长的旅程已让他们感到疲劳,现在高炎他们遇到的既然是善意的人民,大家就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整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