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向死而生
这一瞬间，我感到所有痛苦顿时消逝，我轻盈得仿佛飘起；然后，有一股力量指引着我的影子飘向维蒂斯，然后，我感到自己扑到在那个女孩身上，然后……难道前不久发生在我和维蒂斯身上的情形，还会再度发生么？……
然后我看到了面前那一团烟雾般的怪影。那一团怪影如同燃烧着的火焰，但颜色却诡异发黑。这团黑影迅速凝聚成形，然后，那个噩梦一般的怀斯滕，又呈现在我的面前。
“怀斯滕……”海莉恨然地挣了挣身子，但那股电流一般的麻痹感，立即向我和她袭来。
“维蒂斯”的眼光里再度透出令人战栗的冰冷。怀斯滕一定看得明白眼下的局势。他要重归阵营指挥正在涣散的勒穆利亚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已经不可能赢得这场战役。甚至，如果再犹豫片刻，他本人逃逸的机会也要失去了！
“魔鬼！我本来就是！”怀斯滕冷笑着，“……可是你，你以为你是什么？！”
现在全溿岚泽的人们都该注意到我的声音，现在我和怀斯滕之间弥漫起亮而悦目的光线。现在我和怀斯滕，我们两个“影子”都被这骤然发作的光网笼罩着，他那透明的身形，被强光刺出了暗灰色的轮廓。在这光芒里，死灵怀斯滕已无处藏身。
然而怀斯滕的叫嚣却是那么遥远！这最后一瞬，我没有幻想求生，却也没想到死。大限真的到来时，生生死死，我已想得太多太累。
是的，一旦海莉的身体被毁坏，兰若现在的“影子”，恐怕也不会独自存在的。
我仿佛听得见地面上的人群嗡嗡地耸动，我想现在溿岚泽的所有人应该都在注意这条飞龙。所有人都看得到我们，看得到海莉公主和维蒂斯，还有她们身边这两个幽灵一般的残影……
※※※
戒指，那戒指还在么？我被圣光照过的影子，正越来越淡，而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慵懒。最后一念，我只想看看，那翡翠的光重新映在高炎的眼底。
“海莉，还好么，海莉？！”我的影子无力扶起海莉的额头，我只感到四面八方都有人朝我们坠落处围拢过来……
就在此时，那比圣光更闪耀的强光掠过！那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力，把怀斯滕从我身畔震得飞开！
“光之射手！”我依稀还听得见，那鼎沸的欢呼声。
“兰若姐姐？……”海莉吃力地控住飞龙，她握住魔剑想攻击怀斯滕，但魔剑的寒气，却逼得我战栗不已。公主立即看清了我的状况，可现在我们和怀斯滕迫得太近，如果不能使用魔剑，任何其他攻击魔法就更容易造成两败俱伤……
若不是这道猝然发动的骨墙，隐形的怀斯滕，说不定已经得逞……
“维蒂斯”的眼里已闪出杀机！怀斯滕很清楚，若让艾克斯在他手底多支撑两个回合，他自己就会先完蛋！
我从白骨护甲的掩护里探出身影，我用本能追随着那股气息。
不，若今天放走怀斯滕，他必将百倍地做恶。他是一个隐形的幽灵，他有随时窃据他人躯壳的可怕能力，这种能力甚至已超出了我所了解的亡灵法师……不，我决不能，让他带走那原本属于我的翡翠戒指……
“别多想了，海莉。”我尽量放松着自己的意念。“我的影子被你的躯壳挤压得好痛啊！……快放开我，或许我们的灵魂能象飞龙那样飞翔。”
持盾的狼人战士不情愿地让出了通路，现在土山上下，都望得见“怀斯滕”。不，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用剑挟持公主的不相熟的女孩罢。
怀斯滕号称已经得到戒指的力量，但他把戒指收在哪里了？
如果我是他！……这一刻，我只有再一次用“本能”来决定行动。
“对不起啊，兰若姐姐……”海莉的念头里一片黯然。“我必须这么做了！——珍惜生命，原来那样难啊……”
※※※
太阳！午后的阳光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这疼痛把我从短暂的失神里挽救回来。
不……她扳住的，是维蒂斯的手臂。
我忽然想起，在尼根的禁区中，黑爵士哈德目睹戒指时那贪婪的神情。
“维蒂斯”终于桀桀笑了起来，他这一番狂笑显然如释重负：“终于成了！终于了结了啊！……”
直到那一双手穿过光线。它轻轻地扶起我，拥起我。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精灵的眼睛，这一刻，高炎的眼睛盈然如溿岚泽的湖水。
听这个恶魔的口气，这秘密似乎不仅仅关于海莉，也关于维蒂斯……甚至，也同我有关么……
“不，他只有喊破……”海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想留下怀斯滕，但他决不愿击伤维蒂斯的啊……”
但我的视线里，除了光线，已什么都望不见。
这是箭力所达不到的高度，即使是高炎的神箭，也未必能在这风的涡流里命中目标吧？
海莉！她正一把抱住昏迷的维蒂斯，在近乎完全失控的飞龙背上，这两个女孩竟还侥幸保持着稳定……
维蒂斯！？……“维蒂斯”的呼吸正吹进海莉的颈后，“维蒂斯”的手臂正穿过海莉的腋下箍住她整个身体，直勒得躯壳里的我也隐隐作痛。
“霍因伍德！”怀斯滕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毒。“我本不该留下你的！”
海莉已决心把自己“留”在溿岚泽，她决不会让自己血里的秘密，被这样的一个恶魔得到。“只是……兰若姐姐，只是你……”
只要再有一瞬间，只要再多几个穆西亚人醒悟过来象艾克斯一样决然出手，怀斯滕恐怕就不用再想飞离这里了。
不，我已经无法停止了……圣光决不会因为怜悯一个死灵而停止。随着那隐隐的圣唱在半空里回旋，我已经感到影子被融化的痛，这痛楚恍若埃拉西亚的烈日，但更焦灼百倍——但没有关系！只要这同样的焦灼，在燃烧着怀斯滕！
待知觉重新变得清晰时，我直感到海莉的身体宛若在一叶扁舟里颠簸摇晃。飞龙的翅膀正鼓荡着风声呼呼作响。
我仿佛虚悬着，又仿佛正伴随飞龙的急降。飞龙的慌乱并不能给我带来颠簸，而怀斯滕！他也已经被维蒂斯抛离，刚才飞龙那一下俯跌，差一点就可以把他甩到虚空里！——但他还是闪了回来，他是一个真正的死灵法师，他应该比我更懂得如何驾驭自己的“影子”。
“你们最好不要逼我！”怀斯滕叫道。“让那些飞龙畜生滚，不然我在切断公主的脖子之前，先切下她的耳朵！”
飞龙已经重新靠近溿岚泽，碧蓝的湖光已经在它的翅膀上轻轻泛动。更多的飞龙在响应着它的啸声，飞龙的啸声里，那悦耳的银琴仍袅袅不绝。
“那枚戒指，那枚戒指在哪里？”只有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可是我看不见了。我的视线里，只有高炎那湖水一般的眼光。
“怀斯滕已经服诛，还有谁坚持顽抗！？”霍因伍德，在嘹亮的飞龙啸声里，仁者霍因的声音如山岳般威严。然后，似乎是兵刃铠甲掷地的铿锵声，似乎是千军拜伏的轰然作响。勒穆利亚人是不是都已经放下兵器，握手言和？
海莉这样做，当然不可能伤到“维蒂斯”，她只是想使自己失去平衡！
“无论如何，我不会给他！”海莉轻声对自己说。“就算怀斯滕离开了溿岚泽，我也不会让那个秘密离开……”
那枚戒指，他拿走了那枚戒指！
在这一瞬间，怀斯滕的下一剑，竟反手刺向“维蒂斯”自己！
“好！”我忽然感到一阵轻快，我知道那蜕壳羽化一般的时刻，正在到来。
高炎的眼底，升起的却是一片灿烂的七彩。维蒂斯的“生命之环”，在他的指间有如流动的霞光。
难道，就这样任他逃走？！一股恨意正整个吞没着我的“影子”……我恨，我为什么有知有觉，却无能为力！
霍因伍德的飞龙不甘地低吼着，盘旋了片刻才降落到土坡上。老人面色严峻地跃下龙背，抚着飞龙的翅膀一阵低语。
现在这把剑，霍地挣脱了“维蒂斯”的手！全神贯注在海莉身上的怀斯滕，并未能阻止这魔剑陡然“复活”！
如果我是他，我现在会做什么？！
我看不到他，但我的本能感觉得到他！他就在我们附近，他仍然威胁着海莉和维蒂斯。
艾克斯！是艾克斯！
※※※
“那个人！那个人骗我！我竟然相信自己已经得到力量，我竟然被骗！”
怀斯滕的尸骨已经被冰封在火葬堆中，就算近卫军尚未确认他死灵法师的身份，至少他们也决不会听命于“维蒂斯”；决不会在斗志尽失的时候，为挟持公主的人提供掩护的了。
※※※
一错愕间，怀斯滕痛苦挣扎着的影子猛地向我扑来！我们的身体互相“穿过”，随即牢牢纠缠在一齐，而万念渐灰的我，根本想不起去挣脱。
那个秘密……那究竟是什么秘密？
“啊——”所有人都因为这异动而惊呼，我更是为这一击暗自惋惜……如果艾克斯不在偷袭时先叫喊出声，他原本是可以击中怀斯滕的啊……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怀斯滕的声音竟然还是那样充满暴戾而怨毒。骤然丧失掉躯壳的他，似乎暂时没有力气为难我们，但他不忿！他那阴恻恻的声音，仍然比刀剑更冷更利。“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也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怨灵罢！——你明明有得自死亡的本能，为什么丝毫不认同来自黑暗的力量？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成为笑柄！——”
“你们两个？！”怀斯滕似乎突然觉察到了我们之间的意念交流，但他来不及了！
“但是，你阻止不了我！”怀斯滕言尽于此，他的影子骤然消失无形！
是的，怎么可能？
我的心里又变得一片空明。
谁？我心底一沉，我忽然发现，那枚翡翠戒指，已不在昏迷的维蒂斯手上。
“蠢材——”望着艾克斯仆倒在地，“维蒂斯”惨毒一笑。“早看出你同这个莽撞丫头关系不一般啊……刚才我这一剑如果只是攻击沃荑公主，你可能还不至于败得这么难看！”
有所准备的怀斯滕双臂更加用力，如果他防不了海莉这一手，他会用飞龙从空中逃跑吗？
“你使不出花样的，霍因！”怀斯滕冷笑了一声。“勃朗希德也教过我驭龙，一齐打了这么多年仗，这本领我幸好还未忘记！”
怀斯滕的意图看来很明显。如果任由他驾上飞龙，这个家伙将可以从天空中从容逃走。
这一下，怀斯滕对海莉的控制无形中降低了！虽然，只是一瞬……
这秘密，真会给人那么大的力量，值得一个人用毕生的荣誉和尊严，乃至整个国家的权力去换也在所不惜？！
“勒穆利亚人不会真地了解你！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做的事情他们是不会感激的！”怀斯滕对我咆哮道，“因为你是魔鬼，魔鬼而已！”
“圣光超度！”海莉在我的身后大声呼喊。“停止啊，兰若！这魔法会毁掉你的……”
海莉的眼神里已经流露出惊疑和恐惧。
“你放开她们！”一个身形霍地从飞龙侧腹下方的阴影里振起，怀斯滕在龙背上跨坐未稳，就不得不提剑架开那突如其来的一击！
同一瞬间，翱翔中的飞龙忽然在无声中碎裂！碎裂成无数片腥鲜的血肉，在半空中四下飞溅。
我以为自己已完全被本能吞没，我一直在使用本能给我的知识来对抗眼前的这个死灵法师。我知道本能会让我灵魂毁灭，我只想同敌人拼个同归于尽……可在最后的那一刻，决定我行动的真地是本能而已么？……
于是，这剑掉转锋刃，毫不留情地向“维蒂斯”飞去！
这，还是先前那个号称“对女人不使用暴力”的怀斯滕元帅？
海莉！我的影子扑向海莉。影子本来轻若无物，可海莉却在失惊中丢掉了平衡。所有的勒穆利亚人都在惊呼！海莉，连同维蒂斯，便随我的影子一齐从龙背上翻落下来。
飞龙即将平安降落，高炎的琴曲看来也奏近尾声。怀斯滕要想夺取他想要的东西，他剩下的机会已越来越少……
※※※
“不，怀斯滕不可能这么厉害……”海莉终究呻|吟出声，“谁在帮他吗？即使学会黑魔法，怀斯滕也不可能这么厉害……”
使用圣光的死灵？我微微一怔。
“勃朗希德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怀斯滕暴戾的吼声里隐隐有一股绝望。“我明明已经牢牢控制了你们——你们元老院和军神怎可能这么快就把力量纠集起来了？……”
怀斯滕跨坐飞龙、居高临下，更不怕艾克斯的剑真地会击伤“维蒂斯”，他的报复性回击自是肆无忌惮。而艾克斯原本看来就不擅长剑术，放下铁弓的浑身是伤的孩子，更用什么力量来对付这个昔日的“第一勇士”？
怎么？！我这才觉悟到，现在的我已经完完全全脱离开她们的身体，我仿佛一个“第三人”，旁观着她们的表情和动作。
可就是在这一瞬间，狡猾的怀斯滕比惶恐的穆西亚人更加决断！
剑！海莉的魔剑！
“你最好别尝试！”怀斯滕叫道。“别以为你有功夫念完哪怕最简单的咒语！我随时可以夹碎你的骨头，但你血里的秘密还是我的！”
在此感谢在我最困难时给我帮助的朋友凌，如果各处书管大人仍有兴趣转载末日，请记得保留以上这段文字。
天空中尽是飞龙愤怒的呼啸！它们虽然也象战士们一样，对“维蒂斯”投鼠忌器，但这些性情暴烈的生物，真地能完全弹压得住么？
不，死亡的本能决不可能激发“圣光超度”的魔法，单凭死亡本能恐怕也很难打败一个真正懂得驾驭死亡的死灵法师。原来我的身上，在我空荡荡的影子里，除了本能，还有别的一些什么吗？……
“你竟然用这个办法！”怀斯滕惨叫道，“你不是死灵吗？你竟然能使用这个办法逼我现形！？”
“要打败你，不一定是用血来驱赶你。”我用灵魂审视着那个本能，在这一刻，仿佛有无数的知识，如同宗卷一般在我眼前展开。“怀斯滕，你所使用的所有伎俩，我凭本能也会使用！”
“不！”艾克斯应该知道这一招是计的……但他无法多想，还是慌忙抢上前格挡。
不，这不是怀斯滕，这是怀斯滕的“影子”啊！
“本能！本能！”怀斯滕咬牙切齿地诅咒着，“我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献给黑魔法，难道还及不上你那若有若无的本能吗！”
即使我成为一个恶魔，那些事情也决不会做。
“兰，你一直在我身边么？”高炎痛声道，“我是个混蛋！我为什么一直都不去用心感觉……为什么我一直都在想什么‘心意澄净’……”
飞龙在焦躁地长啸着，它振了振翅膀，猛然斜着身子急速地向低空俯冲！
小心翼翼的怀斯滕防范到一切可能发生的攻击；只是，在这一刻，终究有些心得志满的他，没能留意到我们最后的决意。
海莉把心一横，用全身力量向“维蒂斯”怀里倒撞过去！
待米兰达和高炎一曲奏完，当伟大的巫女和光之射手能腾出手来对付他的时候，他现在能够倚仗的伎俩将变得多么的不可靠！
随即，我便听见了海莉的惊呼声，甚至，还有女孩维蒂斯低低的呻|吟。
怀斯滕已经驭龙腾空！海莉的眼睛望着飞龙的双足，飞龙的足下仍然是一片碧蓝，那是溿岚泽明澈的湖水。
“兰若姐姐？……”费力好大的力气，海莉才重新在飞龙身上坐稳。惊魂甫定的她大口喘着气，苍白的前额已布满晶莹的汗珠。现在是海莉本人在驾驭飞龙，我缓缓地收回了那一只已经麻痹的手臂，小公主全身的重量其实也不算太重，但过度的紧张之后，我已经无力再指挥维蒂斯的身体做激烈的行动。
“怀斯滕！”我大喊着，我试着向怀斯滕那样，通过本能传递一个死灵的声音。现在我的声音仿佛也传到战场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压住了那“和平之歌”最后一串冷峻的尾音。
“公主殿下？”巫女、狼人战士和射手团员几乎同时抢到了我们身边，在这一片纷乱里，我的念头却被怀斯滕一人占据。
这个早已负伤的男孩，这时却奋然拔剑了。
※※※
“怀斯滕，怀斯滕真地已变成魔鬼！”依稀听到有人在这般喊叫，但我无从分辨，那喊声是属于近卫军、还是穆西亚人。
“即使我得不到，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得到！”怀斯滕怒吼着，在他的怒吼声里，我的眼前仿佛有无数黑影炸裂。我的影子随即不由自主，仿佛一段被风卷起的云絮，失去方向地漂移。
“这是怎么回事？！”勒穆利亚人面面相觑，但这些近卫军并没有因为对手阵营里的这起变故而欢欣鼓舞。越来越多的战士不自觉地垂下了手中的武器。高炎和米兰达的乐声仍然在他们当中回旋，被这静谧的“和平之歌”感染的，决不仅仅只是那些九头蛇畜生而已。
“高炎……”现在的高炎看得到我么？
隐身术可以蒙蔽所有肉眼，但它遮掩不掉，那股死亡所特有的味道！在这千军万马、人声鼎沸里，现在也只有我，可能察觉到这死亡的味道。这，实在是我太过熟悉的味道了……
“想自杀吗！”怀斯滕狞笑一声，海莉的动作让他稍显紧张，但看来公主会有这样反应他不是全无准备！
“有你们几个人，那个秘密逃不出我手啦！”怀斯滕踌躇满志地叫嚷着。“现在，兵败又算什么，被叛又算什么？就算全世界都同我为敌，又怕什么？！——只要有那个秘密在，我便有力量把一切再倒转！”
“我是……”我苦笑着，我本已经丧失力气，怀斯滕的话只是让我的意念变得更加虚弱。我是一个早已迷失的灵魂，我早已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是不断在逃，不断在躲，我不断同自己说，有的事情，我决不会做。
“兰若姐姐，真的是你啊……”海莉长出了口气。“可是，这可能么？这怎么可能啊……”
这，仍然是怀斯滕的声音！
“上一次！上一次我们赶走恶魔怀斯滕，用的是什么办法？”我忽然想起，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最后一次尝试？……
“其他飞龙后退，但霍因你给我留下！”怀斯滕用剑比着海莉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驾你的飞龙，降落到我面前！”
飞龙不安地呜鸣着，它或许已经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背上有什么变故发生，它万一扭转头来，我和海莉都别想保持平衡了。
海莉看来并不需要用咒语指挥这把剑！一旦离开怀斯滕的手掌，这把有灵性的剑竟然迅速认清了它原来的主人！
“怀斯滕，你就是下了山，你也指挥不动你那些部下了！”半空里传来斡旋者霍因的声音。“他们已经不愿打仗，他们决不会在元老院使者和飞龙军团面前伤害沃荑公主；你以什么‘身份’来命令他们？他们根本不可能支持你！”
怀斯滕妄图用邪术控制无辜者的身体，而别无选择的我只有激发“本能”，以毒攻毒。
怀斯滕已经没有“身份”，不，应该说他已经连身体也没有了。
※※※
什么……穆西亚人群情骚动。
“又是你，破坏我的法术？！——可是，这怎么可能！”怀斯滕的声音继续歇斯底里着，“上一回我没有成功，只是因为那精灵的血！……现在你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半吊子游魂！你已经没有那个精灵的血，你又是靠什么来同我纠缠不休？！”
逃了？不！……我的心头一震。
怀斯滕可以用维蒂斯要挟穆西亚人，但用维蒂斯却要挟不了海莉的魔剑！它再有灵性，它只是兵刃而已。
然而艾克斯不退！他只要退后一步，怀斯滕就可以驭龙腾空，失去结界的溿岚泽，将再没有任何屏障可以拦住他了。
“再倒转过来，再加上，一百倍的仇恨！”怀斯滕恶狠狠地说。
先是附身于维蒂斯，然后是海莉，然后又是维蒂斯……我总在操纵着他人的身体，现在的我竟一时不能习惯，自己眼下的“位置”了……
谁也不了解灵魂，谁能说我们不能？
距离太近！猝不及防的怀斯滕勉强操住剑背，魔剑在他手里不甘地翻动了几下，“维蒂斯”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海莉的身子已几乎是悬空的。只有一只手勉强地扳住了我的手臂。
“怀斯滕！……做一个黑魔法师，会让你改变这么多吗……”望着已经半身浴血的海莉，霍因伍德惟有后退。
公主的眼睛仍在凝望着越来越遥远的地面，这个勇敢的女孩，竟然丝毫不感到眩晕和畏怯么？……飞龙越飞越高，现在的溿岚泽看起来宛若小小的银盘。高空的强风迎着飞龙的头颈吹来，若不是“维蒂斯”双臂有力地环住飞龙和海莉，这强风已经足够把我们一齐掀翻。
我不会驾驭飞龙，我只能摹仿着方才怀斯滕的架式，一只手使劲把住龙颈；同时我尽量探下身子，伸直另一只手臂，一点点地把悬在龙腹边上的公主拉起来。是的，我只是念头一闪，我觉得我这样动作完全“理所当然”——然后我才发现，自己又成为了“维蒂斯”，我又是在使用维蒂斯的身体，在千钧一发之下阻止了海莉跌下龙背。
重重地落地，扬起的只是灰尘，还有那被震得飞旋的白森森的骨片！是的，白骨！那一团白骨横空卷过，顿时把海莉和维蒂斯包裹其中；这魔法召唤的白骨，在女孩们的身外凝成了一道诡谲的护墙，坠落的冲击撞碎了骨墙的外壳，但那富于韧性的墙体，却把海莉和维蒂斯轻轻托起。
怀斯滕扬手一剑虚刺，把霍因伍德逼退。穆西亚人被迫从飞龙身边闪让开来，怀斯滕显然也不敢耽搁，他用力抱住海莉，一纵身就跨上了飞龙！
“我明明已经得到那戒指的力量！不可能的，不可能再有谁能伤到我！”怀斯滕在圣光里绝望地呻|吟着。“……可是，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怪物！一个活着的死灵，一个会用圣光的死灵？！”
当我的影子飞离海莉的时候，是谁在指引我飞向维蒂斯？而我，又怎么可能“进入”维蒂斯，在她明明被一个死灵法师牢牢控制的状况下，这怎么可能？……
可现在的我又处在什么“位置”！？
怀斯滕的这一击，原本是落在海莉身上……
或许，很多问题是无法解释的吧。生命无法解释，死亡无法解释，难道与生死有关的魔法，就可以精确计算、清楚解释的么……？论黑魔法的“造诣”，一知半解的我本不该比得过怀斯滕的，但他对于维蒂斯的控制，却实实在在地被我破坏着。
是的，在他的限制下，海莉不可能直接发动任何魔法，但有一件事情，怀斯滕并不知道……
“我要完了，你也逃不了！”怀斯滕恶狠狠地叫道。“你比我脆弱得多，我要看着你先在圣光里化掉！”
“怀斯滕，你原来就很可恶啊……”海莉倔强地笑了笑，“但你原来决没有这么让人恶心！”
随即我发现了那双死灵的眼睛！在我见过的所有死灵法师里，只有这个家伙，他的眼睛里有一股阴冷的、却又是象火一般燃烧的光线——
而这时仍受他挟持的海莉和维蒂斯，处境就更加凶险了。
怀斯滕暂时已没有机会接近公主和维蒂斯，现在的他一定在打算悄然离开。我不知道，是因为那枚翡翠戒指，还是因为某个神秘的法师，给予了他这样完美的隐身能力——这种隐形的保护，现在我们究竟有没有办法识破？
“怎么可能！”这一个声音，竟然与我仍在同一个躯壳里。
我好想再看一眼那翡翠的光芒，那个曾经守候了我二十年的翡翠的光芒……
那种灵魂撕裂般的莫名的痛再度传来，我很清楚，此刻的怀斯滕正同我一样禁受这可怕的煎熬。他黑魔法的功力或许比我高深，但我同维蒂斯的身体，却更早地建立了默契和“缘分”。那些来自本能的知识帮助了我，我知道，怀斯滕和我，无论那一方，都很难赢得这一场“争夺”。
溿岚泽仍在脚下，但飞龙的翅膀，很快就会把我们所有的一切毫无阻碍地带走。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这个行将得逞的阴谋呢？
事实上，怀斯滕仍然寸步难行！就算没有人出手拦截他，他也不敢在飞龙时刻威胁头顶之时，挟着一个女孩一步一挪地穿越整个溿岚泽战场。
剑，那柄魔剑正在半空里翻转着，它在维蒂斯的身子周围不住地绕着圈子，它显然是在犹豫，分不清我是友是敌。
“飞吧，兰若姐姐……”这一瞬，已足够海莉把我释放。
“没有血，只是还有灵魂罢。”我略略苦笑。怀斯滕的大喊大叫里，我的意念却变得不同寻常的清楚。一旦生机将尽，属于我本能的知识就会苏醒。只是，它以往的每一次苏醒，都伴随着我心智的迷失；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它的知识却是这样清清楚楚地映照着我的灵魂……
我们重重地坠落！但在下坠的恍惚中，我的本能却愈发地清晰。
“白骨护甲！”在米兰达的巫女学生们眼前，我已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伎俩了。
不，他还在！怀斯滕还在……
在飞龙起飞之前，这家伙不见得真敢伤了公主的！既然艾克斯可以这样做，其他穆西亚人也会这样做的！……
这是一个足可以毁灭一切的高度，从这个高度坠落下去，即使是溿岚泽的柔软湖面，也会变得象生铁一般坚硬。
“维蒂斯，你快醒来啊！”艾克斯咬着牙关同怀斯滕又交了两剑，力量上的劣势和伤口的牵动，已痛得他满头大汗。
“等待了二十年，我不会放弃这最后的尝试。”高炎深深吸了口气。“兰，你也不会放弃的，是吗？！”
“维蒂斯”一剑震开了艾克斯，他的下一剑，却不是乘胜追袭。
但是他失去了位置，露出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