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泉边斗法
而高炎的脸色竟然也变得更加苍白，他迈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但我也听到了他急促地喘息。
高炎！我忽然感到仿佛卸去了一重山一般的压力，身子有些轻飘飘的，无法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快慰与轻松……
“末日的诅咒！？”乌兰德失声道，“难道，难道我们的这位朋友，她的生命已经遭受了诅咒？”
“那么，你打算束手待毙么？”卡特琳的发话打断了我的走神。
除恶务尽？我苦笑。卡特琳，自从我逃离王都之后，你对我的状况究竟了解多少？我到底犯下了什么恶行，要劳烦埃拉西亚的首席牧师？你不是应该指挥军队全力同尼根领主会战的吗？这么快……乌兰德就把关于我的事情告诉你了么……
“实在是事出紧急，情非得已啊……乌兰德大人！”卡特琳恳切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看过那封信，就该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还有我这回没事先打招呼，就星夜赶来的苦衷了……”
“乌兰德？不，艾里人并没有提供什么情报给我们。”卡特琳摇了摇头，“矮人和精灵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请求同埃拉西亚结盟，这是很不明智的……促成这次联盟，这才是我原本的来意。”
“你本应该已经伤到我了的！”卡特琳点了点头，“可惜你最近好象伤了元气！一个不能平静呼吸的弓箭手，还怎么来瞄准目标呢……”
“我也希望这不是事实，但我可以立刻证明给你看的！”卡特琳神色肃然道。
我听见卡特琳一声惊呼，我看见刺向我身畔的利剑被一股强力截成两段，然后一齐震落进魅惑之泉清澈的泉眼里。
“慢！”我听到了弓弦的响声！有如雷鸣一般的弓弦响声！
“还是叫我兰吧……好朋友都是这样叫我的……”怎么，我忽然发现高炎的脸色很不好……
“接着！”卡特琳竟然把手中的剑向我抛了过来，“一个赤手空拳的骑士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呢……”
呵，我的剑？我才发现，刚才自己悄悄潜出木屋，还没顾得上查找自己负伤后卸下来的铠甲和武器呢……
“你这是执迷不悔啊……”卡特琳摇了摇头，“真不知你从哪里听来这许多异端邪说！”
“我理解艾里人的心情……”卡特琳思考了良久，“我知道兰若在石城所做的一切。我希望你们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也是复杂而矛盾着的……”
“不！”我想要阻止，但那一箭已经发射了出去！
说来说去，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我当敌人看待？我差点喊了起来。当那一切是场逝去的噩梦罢？我现在不是恢复了么？卡特琳，你仔细地看着我，我现在不是一切都好好的么？
“我明白。”我黯然道。以我现在的状态，我根本不可能战胜卡特琳。即使我侥幸能够做到，我又怎能尽全力去伤害自己的朋友？
“不过，那样也好！”卡特琳的嘴角忽然浮起一线笑意，“你的剑呢？我们堂堂正正地斗上一阵吧！”
“刚才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警示！”卡特琳朗声道，“现在你准备好了吗，兰若将军？”
然而，卡特琳的眼中仍然露出不信任的神色：“我不知道你正在玩什么阴谋！你委托一个小妖精向克里斯蒂安报讯，让我们很快觉察到尼根领主的敌意。你甚至直接帮助艾里的游击军对抗尼根，你这样做对你们的死灵集团究竟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希望……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产生什么误会！”高炎的话让卡特琳感到了一些不安，“我这回来，原本是为了艾里同埃拉西亚结盟的大事的！”
一股悲哀潜进了我的心底。卡特琳，我们有必要走到这一步么……
我和卡特琳这一战大概是进行不下去啦，卡特琳应该也看出了这一点。她迅速地定了定神，大概在考虑怎样来应对矮人和精灵骤然出现之下的新局面吧……
是的，我不能否认。如果不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德鲁伊，如果不是他自我牺牲的神奇法术，我可能已经死了……我肯定早就死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卡特琳？！
“乌兰德，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已经了解兰若的本性……可是，”卡特琳话锋一转，“有些事情你恐怕还不够清楚，那就是哈米吉多顿，那个关于末日魔法的诅咒！”
“暴风神盾！”卡特琳眼看躲闪不及，她迅速积聚起风元素的力量，在身前凝结成一个暴风的漩涡，将高炎的箭裹了进去。
“铛！”我的剑似乎撞在了什么坚硬的金属上，强烈的震动让我身上的两处伤口隐隐作痛。“神盾护体”？我知道这个魔法，只是卡特琳这样随心所欲地运用它，仍然让我感到心惊。她就这样轻松地避开了我倾力的一击么……唉，我的伤口在痛，我不能追击了。
我不知道神会赐予我怎样的安息，但乌兰德刚刚告诉我，生命，只要有一息尚存，就需要去爱惜，去敬畏！我不会再玩忽生命，漫言牺牲了。不管是别人的生命，还是自己的生命，都是值得我们去万分珍重的……
“朋友？！”高炎有些诧异地叫道，“可我见她正要置你死地呢！一个杀害朋友的朋友？”
“不。”我回绝道，也许就在不久之前，我还会很愉快地接受卡特琳的这个提议的，不过我现在再不会这样想了。我不会让自己的生命变成别人的负担和累赘，但除非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放弃它的。
“谢谢你，卡特琳。”我忽然说道。“真的，我非常感谢你……”
“我要用魔法驱除你生命的假象！我要把你打回原形面对真实的命运！”卡特琳向我说道，“原谅我，兰！但这命运你是躲不过去的，你不能自己骗自己啊……”
“乌兰德，我知道你相信自然的万能，生命的无限，可是，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不能挽回的！”卡特琳语气愈加庄重，“死亡不可能被治疗，就如同枯萎的鲜花不再需要水分……”
“我们一直很重视你的指挥术和领导力，”卡特琳一抬手，那把剑已经回到了她的掌握中，“但你并不是一个很强的战士，无论是武力、还是魔法，你都还很不够。”
“卡特琳，你怎么来证明你的说法呢？”艾俄里斯拉住了想要发作的高炎。
“你没事吧，兰？”高炎迅速护在了我的身侧，“啊，该叫你兰若吧……”
是的，卡特琳。她手提着一把出鞘的利剑，正从水泉边的某个拐角处缓步走出。她已经迫近了我，我看到她美丽的面孔上仿佛罩着一层严霜，她双唇紧闭，只是把手中的剑徐徐抬起。
“先别管这些！”高炎低声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我的朋友受伤害的！”
可是，高炎，我们别打了吧……站在我们对面的，也是我们的一位朋友啊……
很好，卡特琳，那样真的很好。我让自己对着朋友微笑。如果易地而处，我也会象卡特琳那样去做的吧？
事实上，你理解我目前的处境，你仍然把我当作一个有良心、有灵魂的人来谈论道理……也许，你仍然还可以把我当作朋友，尽管我们可能再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和平共处了。
卡特琳，我的生命是不会被人轻易拿走的。
“不，你是！”卡特琳冷冷道，“就算是那个一直爱惜你的小妖精，也不得不承认她见过的你的真容！”
乌兰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埃拉西亚需要尽快除掉死灵骑士兰若，把这个作为我们结盟的一个条件吗？”
“埃拉西亚首席牧师卡特琳！”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人类还真是神通广大，来得神速，而且不打招呼啊！”
我不是死灵！我要申辩多少次你们才会相信我呢……我感到自己已经全身颤抖。
“除恶务尽！”卡特琳淡然说道，“兰，你不要怪我。我已经给了你机会。我会光明磊落地击败你，但我并不限制你采用什么手段。你现在甚至可以呼救，如果你认为那些矮人和精灵会甘心为一个死灵骑士挡剑，如果你认为，靠他们你就可以挡住我……那么，你尽管呼救好了。”
乌兰德，是大德鲁伊乌兰德。他还带来了一小群飞马战士，我看见精灵德鲁伊艾俄里斯也在这队列之中。
“你的魔法也很强！”高炎长吸了口气，似乎在尽力调匀自己的呼吸。
“请原谅我来得莽撞，乌兰德大人。”卡特琳的语气恭敬而得体，“我这回的来意，以及兰若事件的前后情由，我已经在日前托大天使先行致信阁下了……”
高炎正铁青着脸，望着卡特琳。
“怎么？”大概是我的反应出乎了她的预料。卡特琳刚打算刺出的剑又轻轻顿住了。
晕，准备也不见得有用！卡特琳强大的闪电魔法已经当头劈落，我凭本能地侧身闪开了一击，但我发现自己的御魔光环已经被她强大的魔法力震得粉碎。
卡特琳，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是要毁掉我。你本可以直接下手，不必同我说这么长一番话的。我知道，你这样做，并不仅仅是因为，埃拉西亚英雄一向引以为傲的光明磊落。
“是的，兰，我仍然当你是朋友。”卡特琳认真地说道，“这不会因为你失去生命而有改变。为了保护你，我的朋友。在你不可避免地沉沦以前，请容许我帮助你永恒地安息！”
“不要怪我，兰！”卡特琳手中的剑向我挥出。
翠儿！？她还好吗？
不行的，风盾也许能够阻止住这个大陆上所有的远程兵器，但它阻止不住高炎的神射的！卡特琳，你用错魔法了呀……
呵，同样是“朋友”，原来同样的字眼，也会带给人如此不同的感觉啊……每当高炎提起这两个字，我的心中，就会有一种特别的温暖……
“我有我的原则。”卡特琳说，“我希望用尽可能公平的方式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不会偷袭你，但我没有禁止你这样做，如果你觉得你能够成功的话。”
“也许由于一些机缘巧合，你一次又一次延缓了自己的毁灭。”卡特琳说道，“但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从腐朽中回复的青春，都需要别人的牺牲？我知道生命是自私的，但你有资格要求别人，一次又一次为你牺牲吗？”
“你们不了解兰若所遭受的诅咒，因此你们加在她身上的救助是错误的。你们救不了她，而是在害她……”
如果我的对手就是雷呢……
“好箭！”卡特琳显然心有余悸。
※※※
好吧……我拾起了剑，双手握紧。身上的伤或许会妨碍我的力量和敏捷，但我至少还能够保持严整的架式。
卡特琳？她想做什么呢？一种不祥的直觉包围了我。
“凭我牧师的知觉力和荣誉起誓！我要说你的生命仍然只是个美丽的幻象罢了！”卡特琳斩钉截铁地断言道，“从刚才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啦……”
“没想到的是，在访问魅惑之泉的路上，我竟然听说了你在石城的事迹！”卡特琳蹙起了眉头，“一个来历不明的骑士，竟然用死灵的法术击退了古纳的部队！矮人和精灵们都猜不透这个神秘人物，可我一听说事件的始末，我就断定那一定是你了……”
“不！”我叫了起来。我没想过伤害任何人，我没有要求过任何人为我做什么啊……
说话之间，一团悦目的光华把我们所有人都笼罩了起来。魅惑之泉边隐隐绰绰地，仿佛回荡着天国般的唱诗声。“圣光超度”？那是专门瓦解亡灵，而与生命无害的神圣法术吧……原本在保卫埃拉西亚的战斗中，我也曾经不止一次用这个招术打击敌人，而现在，卡特琳竟然要用这魔法，来考验我的生命是否真实么……
发生了什么？我只感到一头雾水，我根本听不懂你的话啊，卡特琳……
“即使你现在还不是完全的死灵，但死灵的本能已经根植在你的身体中！”卡特琳戚然道，“也许，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我知道，她来意不善。这个神通广大的牧师，一定已经在这里潜伏了有一阵子了。然而，她毕竟没有偷袭我。在我察觉到她的存在以前，她竟然先发话来引起我的警觉？如果在刚才，在我面对自己泉水中的映象出神的时候，卡特琳决心攻击我的话，我可能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那些矮人和精灵还没有告诉你吗？你不知道他们为你做了些什么吗？”卡特琳似乎也感到了一些意外，“那你至少应该明白这一点吧：你目前的生命只是一种违背常理的异态，它只有通过别人的牺牲才能勉强维持下来的，不是吗？”
然而我已经没有可能阻止这场冲突。我看见卡特琳闷哼了一声，踉跄着退了几步，差点失足踩进泉水里。
※※※
也许吧。我苦笑。战争就是战争，但我并不嗜杀。
“是你！”那个声音让我心头一震。
高炎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是在石城那次战斗中吗？
“兰，你失去机会啦……”我只感到手中一轻，长剑已经脱手飞出。这一次卡特琳用的又是什么魔法，我根本看不出来了。
好快！一只闪亮的魔法箭从我身侧擦过，我连忙打开了御魔光环。
“事实上，我刚才读完了这封信！”乌兰德掏出了一封信笺，“我老人家口才比较差，正在发愁怎样回复才算对得起你们人类华丽得体的辞藻！结果没想到信才到，你连人也来了哈……”
“你是谁？”卡特琳的语气让高炎犹疑起来。
“可是已经有人为你而死。”卡特琳面色一寒，“你不是也很希望自己维持住这美丽的生命吗？你会喜欢上这个游戏，即使没有人再愿意为你牺牲，你仍然会不断索取。因为你的生命是虚假而脆弱的，它只能用最邪恶、最不光彩、最残忍的方式来维持！你会逐渐屈服于谋求生存的本能，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在剥夺别人的生命之上……这就是死灵的本能啊……”
“或许吧……”乌兰德不置可否地说，“现在关于兰若的身份，显然已经弄清楚了。埃拉西亚人打算怎么做呢？”
“你很善良，你在格斗中总不能发挥全力。”卡特琳叹了口气，“我真不忍心毁掉你。但你要明白，我只是希望保住你的操守，我不愿看到你善良的灵魂不可避免地堕落掉……”
“小妖精很好，没人会为难她。”卡特琳接着道，“不过我要说，她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你，那是她的幸运……”
“兰，我们曾经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卡特琳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悲哀，“可惜，我必须告诉你：现在你的状况并没有真的改变，事实上，一点也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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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牧师在胡说些什么！”高炎勃然道。
呵，传闻往往是被夸大的吧，不过，我只是做了一些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守不住，那只有用反击击退她吗？迫不得已，我抢前两步，一剑向卡特琳刺了出去，我只想解除她的攻击力，但愿她不会受伤太重吧……
“事实上，在给你的那封信里，我们还并不能肯定石城的那个神秘骑士就是我们的前指挥官兰若将军……”卡特琳字斟句酌地说，“在信中我们只是希望艾里人协助我们的调查，相互信任和协助应该是结盟的第一步，不是么？”
“是我。”那个人的身影，此刻清楚地倒映在魅惑之泉明澈的水底。
我真的会这样做吗？如果我的对手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