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末日审判
夕阳西下的时候，克里斯蒂安和欧灵的部队已经先后败退入菲尼克斯。那一天的残夜，在那燃烧着的岩地之上，我终于等到了敌人的马蹄声。
“怎么还是你？当初那个女骑士！？”凯瑟瑞一怔之下，更为凶猛地指挥骷髅们围拥过来，然而我勇敢的冠军骑士截住了他的部队，局面进入了残酷的相持……
我忽然发觉自己不再能读懂雷，往昔那种心照不宣的精神交流正在被什么力量悄悄截断。这感觉让我无限彷徨和怅惘。
兵刃撞击的交鸣声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喘息和呻|吟所淹没。强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除非……”雷欲言又止。
战士们，你们赴死的勇气，才是我最好的铠甲！我环视着我周围列阵严整的军队，他们当中，有多少没经历过失败，没经历过生死之间的考验？
我最后瞥了一眼身后的战场，是的，在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凯瑟瑞仍然被羁留在那片燃烧着的土地上。
我感到无比的惶惑与震动。
看到我的归来，雷的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欣慰：“我刚才还在担心，我会不会犯下这一生中最大的一次错误决策……”雷拥抱着我，“你差一点让我的信心动摇了，如果这样的失去你，我宁可放弃这场战役！”
“哈米吉多顿，不但会毁灭敌人，同时也毁灭自己。”卡特琳的神情中满是恐惧和悲哀，“更可怕的是，它还将毁灭施法者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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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属于我的战斗才刚刚打响。将士们都在看着我，我不能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表现得如此脆弱。我解开了沉重的铠甲，把它连同长戟都掷在了地上。将最终决定这一仗的，不是武力，不是魔法，而是我们的勇气。
胜了，虽然这不是一场完全的胜利。持续的重压仿佛已经抽尽了我躯壳里残存的能量，一种近乎虚脱的感觉压倒了胜利带来的欢乐。
“兰，请你务必记住一件事，”雷慢慢恢复了平日的语气，“魔法，不仅仅是一种技能，至少，同你所熟悉的那些战斗技能都很不一样……要精通一门魔法，你必须投入你的全部身心。”雷的眼中充满了忧虑，“是的，魔法必然会占据你的灵魂，千万别让一门邪恶的魔法占有你的灵魂。”
“兰，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准备策马出征的雷忽然转过了头，“无论战局多么危险，请珍惜自己的生命！”
“你只是一个骑士，一个女孩。”雷森然道，“而我是一位法师，这是我的职责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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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们欢呼着发起了冲锋，这是我在这场战争中经历的最荡气回肠的一役。是的，在此之前，我们的每一战，士兵们也无不洋溢着渴望胜利的信心和不畏牺牲的勇气，但我还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一种战无不胜的不寻常气概！面对掩杀而来的凯瑟瑞，我用力地摘下了战盔，这是我身上的最后一件防备。然而，我不信他能够伤害我。不，凯瑟瑞，我要让你仔细看清楚，你自己正面对的敌手。
在那一刻，有太多的记忆闪过，我只觉得难以置信，我只但愿自己在一场恶梦之中。雷和这场战争的命运，就在过去的那短短几天中，急转直下地改变着，他为什么要对我隐瞒那最后的秘密？而正是那最后的秘密，结束了我和他之间所有的回忆……
雷，你是个骗子，是个真正的混蛋……
沿着我当时冒险同样经过的道路，我引导着雷踏上了那片燃烧着的土地，这里，正是我同火元素们初次遭遇的地点。迎着那炙人的热气，雷附身检视着脚下棕黑色的石砾。……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此时此刻，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在我心头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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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头一振，我知道，这将是雷决心发动总攻的准备。
然而，战争真的会这样顺利过去么？凯瑟瑞失败了，但他仍然带走了不死王的斗篷，神器仍然在亡灵敌人手中，首都仍然等待着我们光复……而我们最优秀的英雄，却已经在这光辉一战中壮烈牺牲……
然而……雷却走出了那毁灭性的一步。在战争局势危如垒卵之际，他企图用邪恶的魔法来对抗邪恶！
这不是雷自己的嘱咐么？
“伤害？”我愕然了。记得在埃拉西亚吗？在魔法公会里，你不是毫无保留地给予过我许多教诲么？
“兰，请把你麾下的凤凰、土元素和火元素交给我带领！”雷郑重吩咐道，“整编好埃拉西亚和蛮族士兵中所有的精锐，决战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如果你能，我为什么不能？
“魔法必然会占据你的灵魂，千万不要让一门邪恶的魔法占据自己的灵魂！”
“兰，凯瑟瑞的兵力将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甚至大大地超过山特……”雷的神色忧郁而严峻。“我们没有充分的兵力来抗衡他，即使运用我们曾经使用的魔法闪击，也很难弥平实力上的差距。”
不容我多想，不容我再想，凯瑟瑞如潮的军势，已经穿过末日的火焰，向我的阵地蔓延过来。
难道，雷打算就把这里作为决战的战场？是的，亡灵们多半耐不住这里的高温，可是，人类和蛮族的战士，也一样不适应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中作战。
我看见卡特琳的身躯因为极度震动而颤抖，泪水已经流过了她美丽的脸庞。
“女骑士，我会记住这一仗。”凯瑟瑞的骷髅们用精良的防御术挡住了大天使和雷鸟最后的阻击，虽然他的损失从未有如此惨重，但同样用尽了余力的我再不能阻止他的撤退。
又是一道末日的火光从燃烧之地升起。是的，雷点选的军队，那些凤凰、火元素和土元素，都是可以在死亡的烈焰中安之若素的魔法生命，但是，施法者雷呢？他的血肉之躯能不能承受住哈米吉多顿的战火？他的灵魂能不能抗拒住末日的堕落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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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才没有节制的伤悲浪费了我的体力，我持戟的双臂感到酸软无力，甲胄的重量压迫着我的身体，似乎只是因为坐骑的支撑我才没有倒下……
当战争胜利，我们解下铁甲，让明媚的阳光温暖我们疲倦的肩背的时候，我们或者已在美丽的故乡，或者已在更加美丽的天国……愿神赐福我们！
雷你知道么，并不是你一个人因为感情患得患失……在雷的怀抱里，如释重负的我这才感到久战之后的疲乏和虚脱。
这时候，燃烧之地的上空又回荡起一连串的雷电交鸣声，阿德拉已经开始向凯瑟瑞发起了第一波的闪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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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米吉多顿……”雷叹了口气，“答案马上就要解开了……”
怎么了，雷？
雷，我不明白的是——如果我们决心利用这种战术斗垮敌人，为什么要刻意选择这样的战场呢？选择一个更靠近菲尼克斯城的地点，不是更有利于我们的相互接应吗？
不，我一定要坚持下去。相信自己，相信我们的勇气……我只有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为了我们重燃胜利的希望，雷不惜令自己陷入万劫而不复的绝境。今时今刻，我怎么能不坚持下去，怎么能让雷白白牺牲，怎么能让万千善良生灵的流血战死最后毫无价值？
雷猛然地跳了起来，挽住了卡特琳的军旗，“由我来，这是我策划的攻势……”
哈米吉多顿？究竟什么是哈米吉多顿？我扶住卡特琳，几乎是叫喊着向她提问。
神毕竟没有抛弃我们——那样多虔诚者的牺牲，难道还不足够让他感动么？尽管蒙受着前所未有的重创，骑兵和大天使仍然振作起高亢的士气，不顾一切地向死灵发动着猛烈地冲击。凯瑟瑞终于动摇了，他毕竟没有足够的决心，毕竟不象我埃拉西亚的骑士那样，已经抱定了战斗到最后一人的决死勇气。终于，他开始后退，留下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又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午夜，我毫无睡意，在菲尼克斯的城头辗转。我看到，那座高耸的魔法尖塔上仍然有一点晶莹的灯光在微风中闪动……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仗已经改变了战争的走势。在埃拉西亚的战争史上，这恐怕还是前所未有的关键一仗。
“打回埃拉西亚！”我的耳边响起了战士的呼声。是他们的信念帮助我支撑到了现在。是的，此刻，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和平美丽的埃拉西亚，看到了故乡绿色的牧场、蓝色的天空和金色的太阳。埃拉西亚，真是久违了……
天色已经破曙，在千钧一发之际，我释放“圣唱”打退追得最近的敌人；这是在埃拉西亚的时候，雷传授给我的第一个高级魔法。
凯瑟瑞再一次走进了我的视野，伴随着那深海一般的骷髅方阵，乌云一般的恐怖骑士，还有那数量甚至比骷髅还多的尸巫……然而，这只是决战前的一次小接触罢了，我所率领的小股部队根本抵挡不住尸巫和恐怖骑士的凶狠进攻，但灵活的战术仍然保证了幸存者撤退的机会。
至少，在阳光重新照耀大地之前，我宁死也会把你留在这里。
雷没有解释。此刻，一种不祥的感觉再次袭向我们。我询望着雷的眼睛，而此刻，他的目光竟然也显得同样的惊恐不安。
卡特琳默默地擎起了军旗，按计划，她将发起第二波闪击。
“这里不同，完全不同！”雷很快地打断了我，“这里，有神的知识，囊括了整个大陆所有的魔法知识，”说到这里，雷忽然倒吸了口凉气，“自然，也包括那些来自邪恶死灵的知识：那可怕的‘死亡波纹’，还有山特那诡异的‘亡灵复苏’魔法……”
“这是多么危险的想法啊，”卡特琳惨淡道，“不知有多少误入歧途的魔法师，在企图将邪恶魔法‘用于正途’以前，就已经因为不能抗拒内心的邪念而迷失心性，成为魔鬼的帮伥了……”这些天来，掌握了末日的雷一定都在痛苦的挣扎中，他希望用善良的灵魂征服这邪恶的魔法，哪怕，这种征服只是暂时的也好……
难道，正是为了独自面对那末日的命运，雷才决心开始与我疏离？所以，在方才分别的时刻，他才特别嘱咐我要“珍惜生命”？！
“这几天来我一直在怀疑，一直在犹豫……”雷叹息道，“但愿，我是过分担忧了罢；既然你可以全身而退，证明了凯瑟瑞仍然没有找到对付我们闪击战术的有效办法。虽然你坚持承担了最后阻击的任务，但直到你平安归来的这一刻，我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雷元素和冰元素在与尸巫的对射中被击垮了，而强大的尸巫部队也很快被迅捷无伦的雷鸟纠缠住，并终究覆没在巨兽和大天使的夹击中。与此同时，铁甲剑士的方阵也在恐怖骑士的压迫下崩溃了，捍卫着我的骑兵仍在凶悍的骷髅海中苦苦支撑……在惨烈的消耗中，我军损失了超过半数的部队，但凯瑟瑞的损失甚至比我们还大。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涉足这里，这里，是魔法师的世界。”雷一把夺过了我方才碰过的卷轴，“这些魔法只会对你造成伤害。”
猛然间，一股暗红色的光柱在燃烧之地上轰然炸开，整个空气仿佛都在焚烧，那股灼人的热浪甚至在相隔遥远的山岗上也能感受得到。雷鸟焦躁地扑击着翅膀，古代巨兽则发出了烦闷的低吼声……不，可怕的不止是火焰的高温、不止是那难以形容的爆炸与燃烧，而是那种毁灭一切的恐怖感。这是魔法？这难道也是魔法？……是雷的魔法？？
“或许是这样的，兰……”雷沉声道，“然而，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雷！”我不顾一切地向燃烧之地驰去，带领着所有的冠军骑士、大天使、剑士、雷鸟、巨兽和元素，让我来完成这“哈米吉多顿”一般的圣战吧，雷，你答应过我，一定要平安归来的……
阿德拉没有回来，她始终没有回来……发生了什么？一定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同大家一样，都只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卷入这场铁与火的战争。我们体味的失败已经够多，我们历经的苦难已经够多……直到今天，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这个大陆的历史，不但将铭记我们的牺牲，亦将会铭记我们光荣的胜利。
末日审判，并不是一个凡夫俗子所该当拥有的能力。若魔法师企图代天行罚，必将冒犯到这个世界的秩序与尊严。因而，在埃拉西亚的魔法词典中，永远不会有哈米吉多顿的位置，只有那些邪恶的魔鬼和堕落的法师，才会企图研究末日的秘密……
等待着他的，很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因此我们约定，大家绝不能研究，更不能使用这个魔法……”
“哈米吉多顿……”卡特琳面色苍白地吐出了这个字眼。
哈米吉多顿，是传说中末日审判的战场。传说中的这种魔法具有毁灭一切的残暴力量，因而为神所不容……
“凯瑟瑞！”我握紧了手中的戟。我一定会把你留在这里，留在这片燃烧的土地之上。
“事实上，在菲尼克斯的魔法塔中，雷最先发现和领悟了末日的秘密……”卡特琳道，“一个光明牧师修习这门魔法，将不可避免地走火入魔甚而陷入灵魂的堕落。
“凯瑟瑞没有及时赶到配合山特，是我们的幸运。但在菲尼克斯附近，却不再有其他有利的战场了。”在仔细勘查了周围的地形之后，失望写在了雷的脸上。“敌人一定会从山特的失败中吸取教训，魔法闪击的战术将不再那么容易了；至于背城死守，恐怕也不会有太大作用。那些尸巫们强大的远程攻击魔法，势必穿越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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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回到菲尼克斯的时候，我的这种心情才被一幕奇景所打断：那赤红色的火龙卷中，正飞出一对对金色的身影。它们的翅膀如同彩虹般轻盈绚烂，它们的躯体如同燃烧着的太阳一般光华耀眼……
末日的焦热在焚烧整个天空，而我却感到脸颊上的泪水和我的心一样的冰凉。第三次末日的火光之后，燃烧之地的喊杀声渐渐消退，而雷，并没有实现他对我的承诺，他再没有带着那美丽的凤凰，平安地回来。
是雷，他一定也早听见了我登上高塔的脚步声。
阿德拉和雷的牺牲，为我赢得了一线希望，但凯瑟瑞的兵力，在绝对数量上仍然具有优势。
但是，我已经见识过凯瑟瑞的虚实，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敌人，即使使用我所见过的威力最强的魔法，恐怕也不能达到狙击山特军团的效果了。而且，面对有了心理准备的敌人，魔法师的攻击小分队不是要承受更大的风险吗？
不，我真的不愿意相信，雷会就这样离我而去。生命是那样高贵，而又是那样脆弱。如果在生命终结之后，唯有灵魂是永恒的话，但愿神会守护所有那些善良、高尚的灵魂吧。
我再一次听不懂雷的话，一种无限的怅惘包围了我：“雷，请答应我，你要回来，平安地回来……”
亡灵们一定受到了可怕的打击，但雷不止一次地发动末日魔法，只能证明战事的剧烈……而那些浴火的亡灵们，仍然在末日的死光中向他逼近……
从修习末日魔法的那一刻起，雷就应该预计到这一日的到来。他是用一种玉石俱焚的决心，让哈米吉多顿降临在敌人的头上的吧……
“凯瑟瑞，不久之后我们会再见。”我默默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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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雷，你是否已经通览了这里的所有卷轴？你是否也已经掌握了这里的所有魔法？我知道，作为一个魔法师，你定然不能拒绝那份求知的欲望，那么，你能够征服那些邪恶知识的影响，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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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菲尼克斯的凤凰。”雷若有所思。
伴随着雷的离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骤然间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情。我和卡特琳率部登上了一处高岗，不安地注视着燃烧之地的方向。多谋善战的阿德拉已经在那片战场上一去不还，而等待着雷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然而第三股热浪延缓了我们驰援的脚步，当先飞行的大天使们禁不住那可怕的高温，不得不降落在离燃烧之地不远的旷野中。望着那片棕黑色的土地和赤红色的天空，我知道贸然地率领战士们进入这样的战场是多么的不理智。
“兰，这里现在不适合你。”雷粗暴地拦住了我的手——就在我准备展看一副卷轴的时候。
此时此刻，我们最勇敢的两个将军正在菲尼克斯山口之外牵制着敌人，克里斯蒂安和欧灵，但他们的兵力并不足以让他们抵御住凯瑟瑞的脚步。事实上，他们出色的指挥给敌人造成的麻烦，已经大大超出了大家的期望。在凯瑟瑞日益逼近的时候，我和雷正在预计着他进攻菲尼克斯所必经的路线，寻找着狙击死灵军团的最佳地点。
“燃烧之地，火的乐园……”雷自语道。
震惊让我停止了动作，在水晶灯幽暗的光线下，我看不清此刻雷的表情。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粗重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