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立威
不远处，两个大房的婢女看见这一幕，低声窃窃：
“老夫人平日里最疼世子，我看她第一日过门，就认不清局势，敢耀武扬威，分明就是找死！”
“咱们快去告诉老夫人……”
萧湘站在原地，看着三爷离去的方向，脸上的温厚、柔善一点一点的褪去，轻抚着脸颊。
昨日大婚，宾客满席，楚琛当众甩了她一巴掌。
今日，便算是还回去了。
楚琛，没有我当牛做马、呕心沥血的付出，你以为你还能跟上一世一样，儿女双全，承袭爵位，权势在握，美妾满院？
你负了我。
负了我惨死的六个女儿……
萧湘压下眼底的暗涌，扫了眼那两个婢女离开的方向，不急不缓的提步走去。
正厅。
今日，新妇敬茶。
老太太，大房夫妇和两个姨娘，二房夫妇和三个姨娘，以及他们所生的八九个少爷小姐，全都在此。
再加上下人婢女，整个正厅几乎挤满。
萧湘来时，只见老太太穿着深褐色的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正威严的坐在主位，下侧两边坐满了人，犹如一场鸿门宴。
“来了。”
不少窃笑私语声：
“小小庶女，还敢高攀侯爷，针对世子……”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世子身份尊贵，是侯府未来的主人，她竟敢……”
大夫人眼尖，一眼就瞥到了萧湘，故作大声道：“哟，新妇来了，晚晚，雨柔，你们这些晚辈都快来见见这个三婶婶。”
提到这声‘三婶’，可谓是窃笑一阵。
谁不知世子不要她，是她自己恬不知耻，主动要嫁给三爷的？
侯府的晚辈里，好几个少爷小姐都比萧湘年长，却得以‘三婶’相称，谁会服气？
二夫人摸着圆润的指甲盖，阴阳怪气的笑道：
“三弟妹来了。”
“小姑娘模样就是生得水嫩，乍一看呀，还以为瞧见了我们家娇娇呢。”
二房所生的嫡女楚娇娇登时不高兴了：
“娘！”
虽然她们年龄相仿，可怎么能把她跟这个不要脸的庶女作比较？
“咱们侯府规矩森严，家风端正，可教不出某些青楼一般的下贱坯子，但凡见个男人都两眼放光。”
“噗嗤——”
一阵窃笑。
二夫人顿时佯怒：“娇娇，不可目无尊长，再敢胡言，我定让你三婶狠狠罚你。”
楚娇娇佯装害怕忙认错，却惹得一阵私笑更加放肆。
老太太却像没看见似的，没有开口阻止，脸上挂着威怒，似乎很不高兴。
萧湘年纪小，出身不高，又是庶女，而长平侯府自先皇在时便誓死追随，从龙有功，远不是太傅府能比的，自然没人看得起她。
她神色从容的走进正厅，跪了下去：
“给……给婆母……请安……”
抽噎的声音。
老太太皱眉：“新婚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
萧湘忙擦着眼角，惶恐道：
“对不起，婆母，是儿媳不懂事，只因方才前来时，碰到世子回来，世子与三爷顶了几句嘴，便被关进祠堂。”
“儿媳无用，不能及时梳理好他们父子间的关系，还让三爷因‘世子逃婚’一事，降怒于他。”
她当即磕了一个头：
“婆母，是儿媳心甘情愿嫁给三爷，与世子无关，等回头儿媳一定好好劝说三爷，莫要因为儿媳，而坏了家中和谐。”
那般红着眼睛的懂事模样，登时令老太太怔了下。
她看向边上两个告状的婢女。
不是说三夫人怂恿三爷，责罚世子吗？
怎么现在看来，此事与三夫人无关？
那婢女忙福身道：“老夫人，方才，奴婢亲眼所见三夫人与世子争吵，她骂世子没有教养，背信弃义，还怂恿三爷责罚他！”
世子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受罚？
还是一个庶女。
这话传出去，长平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萧湘抬起一双泪眼，无辜道：
“我才嫁过来一天，难道一夜的夫妻情，就能比得上三爷与世子十多年的父子情？”
“三爷教训世子，我只敢从旁斡旋，不敢过多插嘴，在这个家，我连说话都份都没有，又如何怂恿得了三爷……”
一张枯瘦发黄的小脸，胆怯地看着在座的一位位夫人、少爷、小姐。
如果她有威严，这些人岂敢当众议论羞辱她？
她没有威严。
既然没有，又如何能在三爷面前说上话？
婢女就要再次开口，老太太已经拍案：“行了。”
她这个小儿子，向来行事雷厉，作风果断，旁人丝毫左右不得，如此想来，责罚世子一事，必不是萧湘的错。
这丫头看起来怯懦得很，胆子也小，倒是个省心的主。
只要能伺候好小儿子，还老实巴交别闹事，她也没必要故意磋磨她。
“敬茶吧。”
大夫人忙道：“婆母，难道世子就这么白白被罚了？”
“要不然呢？”老太太反问，“老三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大夫人气怒。
婢女亲眼所见，二人曾吵架，没想到这小蹄子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就撇清了干系。
进门第一天，就令世子禁闭祠堂。
她这是在立威呢？
让一个岁数这么小的丫头，跟她们平起平坐，真是给她脸了。
萧湘跪地敬茶。
老太太没有刁难，喝了茶，给了一个有些厚度的红包。
“谢谢婆母。”
萧湘双手接过，又捧起一杯茶，“大哥，请喝茶；大嫂，请喝茶。”
大爷年逾四十，看着才十五岁的三弟妹，那纤瘦的身子，娇嫩的皮肤，水灵灵的样子，接茶时，故作不经意在她的手背摸了一把，给了红包。
大夫人却端着架子，迟迟未接，而是慢悠悠的训话：
“弟妹啊，你嫁给三爷后，可得一心一意、好生伺候，三爷便是你的天，你的一切，哪怕是苦了自己，也万不可怠慢三爷。”
萧湘曲着双腿，福着身子，双手托着滚烫的茶杯。
“谢谢大嫂，萧湘受教了。”
“这伺候三爷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不比在你们太傅府，三爷的饮食起居、口味爱好、性子习惯，你可得样样都记在心里，不得马虎。”
萧湘低头，茶杯极烫，双臂悬空着有些发颤：
“是。”
大夫人不急不缓的说道：
“如今这侯府是我在管家，可你既然嫁给了三爷，迟早要打理这份偌大的家业，不如从今日起，你日日来我院中两个时辰，我好生教你规矩。”
“婆母，您意下如何？”
老太太点头。
大夫人年长，经验足，多教教萧湘是应该的。
萧湘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三爷乃长平侯府的主人，让她这个女主人，去跟大房学规矩，摆明了欺压她。
她眸光暗闪，乖巧的就要应声，手中的茶杯却‘端不住’着泼了出去。
“啊——”
大半杯滚烫，浇在大夫人身上。
少半许洒在自己手上。
大夫人登时一蹦三尺高：“混账，你是要烫死我吗？”
大房嫡女楚晚忙起身：“娘，您没事吧？萧湘，你怎么搞的，连敬茶都不会，我看你分明就是没将我们长平侯府放在眼里！”
萧湘忙跪下，双手扑地直磕头：
“婆母，儿媳并非有意！对不起，对不起！”
那双手，竟是绯红！
茶水虽烫，但也不至于十指皆红这般可怖。
老太太看见：“你的手怎么回事？”
“我……”
萧湘忙缩回双手，怯怯道：“今晨，天还没亮时，我便起床给三爷补衣裳，好便于三爷去上值，屋里光线暗，不小心被针刺了几下，方才，大嫂久久未接茶水，我便烫得拿不住……”
大夫人怒极：
“我出于好心，才训了你几句话，没想到你竟故意拿茶水泼我！”
“够了！”
老太太威严的拐杖一拄，啪的一声脆响。
萧湘对三爷如此体贴入微，她很满意。
三爷身体情况特殊，好不容易娶了个体贴的女子进门伺候，也了却了她一桩心事，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从中作梗。
“楚柳氏，你要训话，何不接了茶再训？况且她的手烫成这样，又岂非故意的？”
分明就是她不服萧湘年纪小，与她平起平坐，故意磋磨！
“婆母！”
大夫人楚柳氏不敢置信。
她也被烫了！
她的裙子若是脱下来，恐怕烫得比萧湘还要严重一倍，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不能脱裙子，对比之下，则显得萧湘的双手烫得又可怜、又无辜。
倒成了她这个大嫂，故意欺人了！
老太太当着所有人的面，立威道：
“萧湘对三爷有心，此后，萧湘只管好生伺候三爷，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差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