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无痕与苏婉清（七）
这片竹林虽然离厨房不远，但平时少有人迹。她若是死在这里，恐怕要过很久才会有人发现她的尸首。然而，婉清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解脱。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吧。她留在世上，本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如今死了，也不过是回归了应有的归宿。
她松开紧握的拳头，感到僵硬的身体似乎轻松了许多。耳边虫鸣不断，仿佛在为她送行。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这无边的黑暗中。也许，这就是她最终的下场吧。
&34;这究竟是怎么回事？&34; 一声咆哮在静谧的夜晚回荡。
&34;不太清楚，重伤之人常常会有胡言乱语，大人您应该明白，她此刻所言并无实际意义。&34;
&34;既然没有意义，为何她还要如此挣扎不休？你这大夫难道没看出来吗？&34;
&34;我，我为宋府服务了二十余年，治疗过无数的病患，您这样质疑我的医术，实在是&34; 卫大夫有些不悦地回应。
宋无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焦灼，缓缓说道：&34;抱歉，卫大夫，我我只是&34;
&34;只是担忧。&34; 卫大夫接过他的话，轻轻摇头，&34;你近来确实有些急躁，连我都险些被你吓着了。&34;
宋无痕紧闭双唇，不发一言，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挣扎中的女子身上。
&34;这肩伤显然是被人重伤所致，她可能在梦中梦见了伤害她的人。你且回避一下，男女有别，让小丫头按住她，我来为她上药。&34;
&34;大夫，我我压不住她！&34; 小奴婢被她挥舞的双臂击中，急忙退开。
&34;我来。&34; 宋无痕推开小奴婢，双手稳稳地按住她的双臂。
&34;大人，这男女有别&34; 欧阳上前，犹豫着开口，&34;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吧&34;
&34;你进来干什么？出去！&34; 宋无痕的语气不容置疑。
&34;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34;
&34;需要我亲自送你出去吗？&34;
卫大夫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古怪，随即开始专心为她清理伤口。每当她因疼痛而挣扎时，宋无痕都会立刻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她。她的衣衫因挣扎而半露，沾满鲜血的纤肩和若隐若现的胸部，都压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下。
&34;这究竟算什么？&34; 她喃喃自语，耳边回响着他那充满愤怒的低语，&34;别怕，你已安全，无人再敢伤害你。有我守护，你永远不会再受任何侵扰。&34;
熟悉的声音渐渐渗透进她混沌的意识中。是宋公子吗？为何连他的声音都出现在她即将逝去的梦境里？难道她真的已接近生命的尽头，连他都忍不住前来与她告别，为她留下最后一丝慰藉？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为师门、为师恩所付出的一切。停止卖粥后，她心中仍牵挂着那位风雨无阻前来买粥的宋公子，担心他是否能适应其他米粥的味道。难道这真的是上苍的安排，让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他重逢，为她留下一段温暖的记忆？
然而，她嘴角的笑意却透露出无尽的苦涩。他注意到她的笑容，紧张地问：&34;你为何笑？这笑容为何如此苦涩？&34; 他紧咬牙关，坚定地说：&34;别再笑了，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34;
保护她？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二十年来，又有谁真正愿意保护她？是师父、师兄，还是那看似柔弱的婉儿？她自嘲地笑了，心中充满了无奈。
&34;她为何哭泣？&34; 他突然咆哮起来，不解地看着她。
&34;自然是伤口的疼痛让她流泪。&34; 卫大夫在一旁解释道，但显然没有触及她的真实感受。
不，她心中的痛远超过身体上的伤。即使师兄要求她代替婉儿，承担所有的危险与责任，她也从未有过怨言。但为何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为何她要被背叛、被杀害？这一切，究竟算什么？
那一掌不仅打散了她的身体，更将她过去二十年的信念和坚持击得粉碎。她不禁问自己：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34;别哭了，&34;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柔而坚定，&34;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有我在。&34;
她抬起头，看着他陌生的面孔。他是谁？只是一个普通的粥客，又怎能理解她心中的痛苦和挣扎？
&34;这算什么？&34; 她猛地坐起身子，却被全身的疼痛拉回现实，她低呼一声，无力地倒回床铺。
“苏姑娘，您终于醒了！”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兴奋地走到床前，轻声细语道，“您感觉如何？是先找爷还是现在喂您吃药呢？我想还是先喂药吧，这样您也能舒服些。”
苏婉清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少女，疑惑地问：“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既非她熟悉的刘府，也非她过去居住过的任何地方。
“我是小莲，是负责照顾您的丫鬟。”小莲解释道，同时扶起苏婉清，将一碗药端到她面前，“姑娘，这是刚熬好的药，您喝了吧，喝了药您就能好好休息了。”
看到苏婉清露出痛苦的神色，小莲安慰道：“忍一忍，这药虽然苦，但能让您好起来。您不知道，当您浑身是血地被抱回来时，我们都吓坏了。楚总管连夜请了大夫，爷也亲自过问了您的情况。”
苏婉清试图喝下药，但一想到师父的绝情和大师兄的那一掌，她心中就涌起一股无法名状的愤怒和悲痛。她突然气血翻涌，无法控制地将刚喝下的药汁全都吐了出来。
“啊！”小莲惊呼一声，连忙退后几步，药汁溅了她一身。她焦急地看着苏婉清，问道：“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她想到师父对她的养育之恩，想到自己曾经对师父的敬爱和崇拜，然而现在却变成了深深的失望和痛心。她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为了自己在厨界的名声而狠心抛弃她，难道养育之恩真的比不上那虚无的声名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莲转头一看，是宋无痕来了。她像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说道：“爷，您来了！苏姑娘刚才把药都吐出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无痕走进房间，看到苏婉清脸色苍白、神情痛苦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疼痛。他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问道：“婉清，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苏婉清抬头看着宋无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宋无痕蹙起眉头，看着地上洒落的药汁，吩咐小莲：“再去煎一碗药来。”
他转向苏婉清，轻声问道：“你还好吗？”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注视着她。
回想起初次见到苏婉清的场景，那还是在一年前的大街上。当时他并不是被她的容貌吸引，而是被她那利落的煮粥手法所打动。她的粥摊与众不同，卖的对象多是低阶层的人，粥品便宜而量多，且都是素粥。他因好奇上前一试，没想到一试便爱上了这清淡而有香气的粥。这一试，试了一年有余，他几乎成了她粥摊的常客。
她的粥不仅仅是食物，更是一种艺术。她不以模板印成肉型来吸引顾客，而是将素菜以原本的面貌呈现，保留了食材的原始味道。虽然她的粥不是大街上最有味道的，但却恰恰对了他的口味。
从那以后，他风雨无阻地来到她的粥摊，只为那一碗粥。渐渐地，他的目光从她的手法移到了她的脸上。她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女色，但也能看出苏婉清相貌清秀，虽然无特别之处，却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她的个性向来沉默，不张扬，因此在旁人的眼里相当不起眼。但此刻，看着她一头黑发散于胸前，显得如此柔弱，宋无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苏婉清的焦距逐渐聚拢，她的眼睛终于落在了宋无痕的身上。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宋公子？是你吗？”在她的梦里，宋无痕总是大吼大叫，充满怒意，与现实中温和的他判若两人。
宋无痕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怎么，你才睡了几天，就不识得我了吗？”他的笑容如春风拂面，让苏婉清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