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虞之隙
缀文轩，一个小院围着，七间屋子，东首两间住的是连姨娘，西首两间住的是秋姨娘，正中的三间与了元之的。
院子里两棵梧桐树，树下一张大理石圆桌，四个石墩，周围摆满了各种青釉花盆，里面的花骨朵儿俱枯萎了，花盆底下的青草全萎了。
元之的三间屋子早上简单地铺陈了，外间摆了红木八仙桌，墙上挂了一幅《天王送子图》，边上高架上放了一盆君子竹。穿过两层青色幔帐，芙蓉围屏立于中间，里面一张黄花梨木高架床，另一边是炕，侧边的妆奁桌子布满了胭脂水粉，珠环玉翠。
元之下午来到房里，朝思暮念地想着把哥儿接了过来。至晚仍不见哥儿，但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一片，出至屋外。
只见西首边门首沾了一个面庞圆润，身材丰腴的女子，着了猩红色缎袄儿，绛紫色花裙，头上玉翠珠绕。叉腰对一个垂手的小丫环骂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看人下菜碟了，老娘要的银耳燕窝莲子羹什么时候到？”
那人忽然见到元之走出来，讥讽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儿大家都饿着，单你先能吃上饭。”
元之一出来，无缘无故受了一场恶气。
那人见元之不答言，对小丫环说：“把饭菜端进来吧。”
小丫环瑟缩道：“饭菜是侯爷专门给梁姨娘的，秋姨娘不要为难奴婢。”
秋姨娘大声道：“给那位姨娘送去吧，免得人家晚上受累了，省得在床上没力气。”
元之气得跌跤，恨不能跑上去扇她两大耳刮子，摔上门，进去了。丢下话：“要吃就吃，何必恶语相向。”
秋姨娘道：“送进来吧。”
小丫环看势，送到秋姨娘的房里，说道：“姨娘，我回去说你老人家把梁姨娘的饭菜吃了。”
秋姨娘啐一口，骂道：“狗奴才，专看人下菜了，免得打你一顿。”
小丫环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秋姨娘的丫环岫玉打开，里面是枸杞炖鸽肉、燕窝羹、阿胶黄芪粥，人参牛肉汤和一碗粳米饭和八珍糕。
岫玉道：“咱们要不给梁姨娘送一半过去？”
秋姨娘道：“你要护着她，就全部送过去。”
岫玉低头不言了。
次日一早，元之由外入内。一入内，就看见怫然不悦的庄苏安，庄苏安把茶盅重重地瞧在桌上，斥道：“一晚上去哪里了？”
元之回想昨日晚饭都没送，直害得她睡不着，还是东首间的那位主子见了，叫了她去吃饭。因说道：“管我去哪里了？你送我回去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反正我家哥儿还过来，省了麻烦。”
庄苏安双眉紧锁着，神郁气悴，默不作声，直勾勾地盯着元之。
元之别开他的目光，说道：“反正你没损失什么，就当被蚊子叮了一口，挠一下就过去了。”
庄苏安道：“金家那边还了四百两银子，买你家宅子花了三百两，救你舅舅花了六百两。内书房正好缺个丫环，一月一两月钱，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走。”说完，大踏步往外走去。
元之拉着他，道：“我就是做到死，也不可能还清。”
庄苏安顺势抱着她，在她耳畔低语道：“所以你老实待在家里就行了。”
元之杵在原地任人抱着，结巴道：“那……你什么时候，把我家哥儿接了过来。”
庄苏安道：“你家舅母说一个人过年凄凉，让哥儿陪她几天，正月初二送过来。”
元之无力地说道：“那就这样吧。”
庄苏安横抱起元之，放在床上，解开腰间的丝绦，元之抓了他的手腕，说道：“侯爷晚上过来，我一定等你回来。现在大白天的不大好。”
“你怕什么？这里只你我二人。”
“外间还有两位姨娘，咱们还是不要惹人笑话了。”
“她们要敢出去胡说八道，我就让她们滚出府。”
但见双股交叠，缱绻缠绵，难解难分，但闻颤声柔气，轻吟声嘶，星眼朦胧。
早饭后，庄苏安带了元之去拜见庄母，庄母见人长得身形高挑，面容白净，嗔道：“儿子快要娶亲的人了，老子倒先找人了。”
庄苏安讪讪道：“母亲怎么把我说得恁样，上回昌平侯家的女公子，何如？”
庄母道：“人是不错的人儿，但做大娘子不合适。”
庄苏安道：“上回来的东国公家的女公子是不错的人选。”
庄母道：“你想着人家好，人家早就飞上高枝儿当王妃去了。”
庄苏安道：“昨日下午，我撞见太常寺卿陆大人，他家的三女在说亲，陆大人的大儿子去年中了高中二等第四名，而今在翰林院任职，家中其他子弟有在京做官的，有在外任官的。我想着，母亲要是不反对，见见何如？”
庄母道：“娶妻娶贤，人品是第一位的，你先派人暗中探访探访，免得日后家宅不宁。”又对元之道：“你进了侯府，每日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其他没你的事。”
元之应声。
梅瑶因庄苏安昨日收了一位新姨娘，今日遣人去各处把各位姨娘叫到三友居齐聚。
叫了四个乐人在旁吹弹，梅瑶居首位，祯姐儿坐在侧边，余者排序是连姨娘、秋姨娘、陈姨娘、栾莹、元之，分两边坐下。丫环们两边垂手侍立。
梅瑶先是诧异，来者是元之，那人嘴上义正言辞拒绝，私下却纳了她。
细看元之，柳叶眉，桃花脸，高挑纤细，一举一动自有一种风情媚骨。听起元之论起家世，不禁眉头展开，点头是许。
只因陈姨娘乃是京城陈举人家的女公子，栾莹的祖父是知县老爷。
元之先给夫人行礼，依次给余下行了礼。待给祯姐儿行礼时，春和阻止了，说道：“这位姑娘是夫人的侄女，来探亲的。”
那四人暗笑，面上却云淡风轻。
元之道：“我就说，这姑娘长得恁标致，如何就是姨娘了，想是我眼花了。”
那四人原是暗笑，而今别过脸去，生怕让夫人见了她们看乐子的表情。
祯姐儿心跳心慌，眼里淌泪。
梅瑶见状，呵斥道：“青口白牙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元之受了抢白，悻悻坐到下边。拿眼偷看过去，梅瑶银盆脸，弯细眉，杏仁眼，玲珑身形。连姨娘虽是有了年纪，但娴雅中自带如兰气质。秋姨娘身材臃肿，肥头肥耳，那股子标致面容挤满了肉团子。陈姨娘，如雪面容，朱唇皓齿，细眉柳叶，纤巧袅娜，论样貌，自是人群中第一等。栾姨娘，眉眼间自与陈姨娘有似同，倒是别有一种秀气之美。
梅瑶为着姐儿的眼泪，今日未与任何东西给新姨娘。
几人推杯换盏，谈天论地之际，门外传来了声音：“夫人真是好雅致，倒忘了我这位嫂子。”
曲氏款款而入，后面跟了一位曲姑娘，这位姑娘乃是蝶姐儿生日宴上的那位，与当日在炕上刺绣的那位是堂姐妹。
梅瑶道：“哪里吹来的妖风，把你这位神仙吹来了？”
曲氏笑道：“自是西王母请过来的。”眺望过去，看坐的全是庄苏安的姨娘，竟然多了两位生面孔，说道：“侯爷自是好本事，一口气纳了两位小妾。”
祯姐儿已是第二回被误会了，委屈得眼泪直流。
秋姨娘忙解释道：“大太太，你老误会了，那位是夫人的侄女，过来小住几天。”
曲氏定睛看了看，笑道：“原来如此，不过真不像夫人。”
不像夫人，像做姨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