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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隋帝国的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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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隋的建国规模

    (一)文帝的政绩

    隋自统一后,国势直线上升,声威远播,府库的充裕为亘古所未有;直到炀帝(文帝子)初年,富强达于极点。其后因炀帝的纵欲,使国家走上乱亡之途,总计隋的盛世,前后不过二十余年。但在此短暂的时间内,其政治及建设的各项成就,却极有光辉,后来唐代三百年的统一基础,也可说是隋替它奠定的。隋的富强,原因甚多,文帝的节俭务实,注意吏治,是其主要原因之一。史载文帝平居所食不过一肉,生活的俭素,可以想见。又如平陈之后,朝野都主张封禅,但他不允。自西魏以降,北朝君臣,大体尚知道注意吏治,文帝也承袭了这种习惯,处理政事,异常勤勉。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全国统一,政治步入正轨,人民的生产建设不再遭受战争的阻碍和破坏。而魏晋以来的门阀,至此已不再是政治上的特权阶级,中央政府可以令行禁止,行政效率自然大为提高。这些都可以说是统一的赐与。

    文帝的政绩,可称述者甚多。例如他听从苏威(苏绰子)的建议,减轻赋役;于开皇元年(581)及三年(583)两度改定刑法,废除若干前代的酷刑;又于三年解除盐酒专卖之禁,以利民生;这些都是政治上的进步之处。此外文帝还有两项重大措施:一是整理户口,一是设仓贮粮;均与当时的国计民生,有着密切的关系。整理户口也是开皇三年实施的,主要的实施地区为关东地区。当时关东地区的百姓,习于北齐时代的腐败政风,丁壮之避役游惰者占十之六七,其他地区的人丁,也有诈老诈小,以规免租赋的。因此文帝下令举行户口普查,大索逃户;并鼓励检举,凡调查不实者,办事人员须受严重处分。结果查获没有户籍的百姓达一百六十四万余口,其中丁壮占四十四万三千人。这对政府的税收,自然大有增益。

    隋文帝杨坚,唐阎立本绘。

    文帝时所设的仓,可分两种,即官仓和义仓。官仓的粮储,用以供养军公人员。隋时,关中为中央政府的所在地以及重兵的屯驻区,食粮的消耗极大,因而需要关东的接济。设置官仓的目的,即是在增加关东漕运的效率;也就是把原来关东各州对京师个别直接的输粮办法,改为集中和分段运输的办法。开皇三年,文帝下诏命黄河及其若干支流如洛、汴、伊等水沿岸的关东十三州,设置专服运米任务的“运米丁”。并在黄河沿岸设置米仓,如卫州(今河南淇县)设黎阳仓,洛州(今河南洛阳市)设河阳仓,陕州(今河南陕县)设常平仓,华州(今陕西华阴县)设广通仓等,先把关东各州的食粮集中在这些仓里,然后利用黄河及广通渠运到京师。因此时间及人力物力,都节省不少。其后至炀帝大业二年(606),又在巩县(今河南巩义市)东南设洛口仓,洛阳以北七里设回洛仓。洛口仓城周围二十余里,共穿三千窖;回洛仓城周围十里,有三百窖;每窖可容食粮八千石,总计仅两仓的容量即达二千六百余万石。至于规模较小的仓,更不知凡几。据唐人的估计,文帝末年诸仓所存的食粮,已可供政府五六十年之用,这样富裕的政府,真是史所罕见。

    义仓又称社仓,设置于乡间,其储粮由人民捐纳,以备饥荒时赈济灾民。文帝于开皇五年(585)采纳工部尚书长孙平的建议,设置义仓。命诸州的百姓军人,到农作物收获时,以贫富为比例,捐出若干粟或麦,最高限度为一石。捐出的粮食,存入当地的社仓里,由“社司”专管账目和储存等事宜。如遇某地收成不好发生饥馑之时,便以某地社仓中的储粮赈济饥民。其后因社仓发生浪费现象,文帝曾命若干边州将社仓食粮交纳本州,或将社仓移设在县里,以便集中管理。至十六年(596),并规定民户捐粮于社仓的标准:“上户不过一石,中户不过七斗,下户不过四斗。”义仓之设,对人民的生活来说,自是一项有力的保障。

    据史书说,炀帝大业五年(609)是隋帝国富强的顶点。但隋的富强基础,全由文帝一代所奠定,炀帝不过是坐享其成。文帝初年,民户不满四百万,平陈之后也只有四百六十万,但此时人口竟达八百九十余万户,四千六百余万口。文帝开皇九年(589),全国田地共有一千九百四十余万顷,也大致在此时增至五千五百八十五万余顷。这时隋帝国的版图,共有一百九十个郡,一千二百个县,东西九千三百里,南北一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代人口田地及郡县数目,见《隋书》卷二十九《地理志上》,《文献通考》卷二,《资治通鉴》卷一八一]但自此以后,隋就开始走上衰运。

    隋的所以迅速乱亡,与文帝也颇有关系,他虽然励精图治,但因学识过差,行事有许多不达大体之处。例如开皇初年,遇有水旱凶饥,文帝常以官仓的储粮放赈。但后来他日渐吝啬,开皇十四年(594),关中大旱,人民饥困,当时仓储充溢,竟不许赈。他对政治,本无多大理想,而又轻视教育,因此当时的政治精神,仍是彻底的功利主义,并无宏远的建国规模。加以他资性刻薄,猜忌臣下,以致奸佞用事,终于被奸臣劣子所愚弄,变易储位,覆其宗社。他生前所辛勤聚集的财富,结果只是供给他的继承者恣意挥霍;其所挥霍不完的剩余财富,最后也变成隋末若干起兵者扩充实力的资本。

    (二)政府的组织

    隋虽然继承北周的政权,但在文物制度方面,却主要承袭北齐和梁陈,仅有一小部分采自北周。南朝文物是中国文化的正统,北齐文物则是北魏文物的一脉相传。北魏文物是指孝文帝汉化后所创制的文物,其渊源一部分来自前期南朝,一部分来自“五胡乱华”时代河西区域(即诸凉国)所保存的汉族旧有文化。至于西魏北周的一支文物,实际上仍是鲜卑人的习俗和制度,不过缘饰以汉族制度的名目;本是取给一时的措施,并没有长久存在的价值。因此北周在灭北齐以后不久,便已采用北齐的制度。隋文帝即位后,最初也是采取北齐的制度,其后因不敷应用,又兼采后期南朝(梁陈)的文物。举凡隋的礼仪、职官、刑律、财政的各项制度,其来源大率如此,只有兵制是大体承袭北周的。[参看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一、叙论”]

    中央官制,隋承袭了北齐的三省制。三省指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同为国家最高行政机关。这种制度本是自秦汉下至魏晋经长期演变而成的,南朝是其直接承袭者;北朝则自魏孝文汉化以后开始采用,直传到北齐;隋代周后,便直接采用北齐的这种制度。尚书自东汉灵帝时成为独立机关,称尚书台或中台,掌握政治实权,但名义上仍属少府。至魏,尚书台脱离少府,渐变为最高行政机关;尚书令便是宰相,其下的仆射便是副相。其后尚书台一直是政治的中枢,南朝至梁时开始称省,北朝则从北齐开始。尚书于魏时既成为国家行政机关,但皇帝不能没有私人秘书,于是产生了中书。

    东汉时并无中书,到曹操秉政,专以尚书令参决国家大计,而另设秘书令起草诏令。到魏文帝受禅,改秘书为中书,用以出纳王命,敷奏万机,自此中书与尚书并置,而称中书省。魏时的中书之于尚书,颇像东汉的尚书之于三公,前者渐次夺取后者的职权,而成为政治中枢。至西晋时,政治中心由尚书移至中书,中书省长官中书监和中书令成为实际的宰相和副相,决定政令,尚书不过是听命受事而已。东晋时,中书省又成为国家的行政机关而非皇帝的私人秘书,因而又有门下省的成立。门下省的长官为侍中,侍中一职,始建于秦代,本是皇帝侍从之臣,但以其职司顾问应对,又有参与国家机密的机会,因此汉魏以降,地位渐重。门下省成立后,侍中权任益隆。到南北朝,侍中又成为掌握实权的宰相,中书不过秉承侍中意旨,起草诏令。但尚书令及中书监令虽无实权,名义上仍是宰相之职。

    隋建国后,对三省的内部组织曾加以整理,但三省的职权及其相互关系,尚没有明白厘定。尚书省的最高长官为尚书令,正二品;其下有左右仆射各一人,从二品;再下有六曹(吏部、礼部、兵部、都官、度支、工部),每曹有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若干人,正四品。门下省最高长官为纳言(依北周制),共二人,正三品;其下有散骑常侍(从三品)、黄门侍郎(正四品)、谏议大夫(从四品)、散骑侍郎(正五品)等官。中书省隋时改称内史省,最高长官为内史令,共二人,正三品;其下有内史侍郎四人,正四品;再下有内史舍人(正六品)、通事舍人(从六品)等多名。炀帝时,职官的名称及员额颇多更改,兹不备载。官品创始于曹魏,用以区别政府官吏阶级的高下,共分九品,其法采自九品中正制。至北魏时,每品又分正从,凡十八品。同品则正高于从,不同品则从高于其次品之正。隋初,每品又分上下阶,炀帝时废除。

    隋代掌握实权的官,官品并不最高,三省长官阶级最高的尚书令,不过正二品。品位最高的官,则用以优礼元老重臣,并无实权。如三公(司徒、司空、太尉)、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位皆正一品,但皆虚衔而不掌实政,其制则沿袭自汉。三省以外的重要机关又有九寺、诸监及御史台等。九寺为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每寺置卿(正三品)及少卿(正四品)各一人,其职掌类似汉的九卿。诸监有将作、少府、都水及国子等监,分掌营建、内府器物、水利及学校等事务。九寺诸监为六部的下级机关,均秉承六部的政令,加以执行。御史台为专门谏诤机关,长官为御史大夫,从三品,掌纠察弹劾。其属官有治书侍御史、侍御史、殿内侍御史、监察御史各若干人。至于专掌皇帝各种供奉和典辞翰备顾问的机关,则有殿内(炀帝时设)及秘书二省。

    地方政区,自东汉末年州郡演变为地方最高行政区域后,原来的郡县二级制,遂成为州郡县三级制。其后直至南北朝时代,皆为三级制。魏晋以来,国内分裂,胡汉政权的版图,均远较统一时代为小,但为维持体面,州郡数目仍力求其多,因此州郡范围,愈分愈小。此外东晋南朝又有侨州侨郡的设置,即是某州或某郡的实有领土业已丧失,但政府仍保留其政区名称,并设置官吏,而借其他州郡的地方办公。这办法最初不外用以绥怀当时南渡的流民,但日子一久,寄寓者渐成土著,而州郡侨实相错,发生许多统属上的问题。这种陋习,一直沿习到陈。增设州郡的结果,南朝末期的州,其范围尚不及汉代的郡。北朝的州郡数目,虽也越来越多,但不像南朝那样错综复杂。

    隋文帝代周后,鉴于州郡数目过多,于开皇三年(583)罢全国诸郡,以州统县,成为州县二级制。平陈后,又罢南方诸都,南北遂趋一致。文帝又采北周之制,于重要的州设总管府,以刺史兼总管,统督其邻近数州,所以实际上仍是三级制。文帝时前后置总管府五十二个,平陈后经常不废的约有三十个。炀帝大业元年(605),废总管府。三年(607),改州称郡,改刺史为太守。但仍置十四刺史,专司巡察各地吏治,不理民事。文帝初分州县为九等(上上至下下),后改为四等(上、中、中下、下);炀帝时则分郡县为上、中、下三等。

    (三)田赋与兵刑

    隋的田赋制度,大体采北魏的授田制。授田制又称均田制,即由政府将定数的田授予人民耕种,而课以租赋。这种制度本是儒家的传统经济理想,孟子所说的“井田”便是一种理想的均田制。汉儒董仲舒曾力主均田,王莽曾加以实施而失败,直至北魏孝文帝以胡人行之,始告成功。孝文于太和九年(南齐永明三年,485)开始行均田之法,当时北方经大乱之后,地旷人稀,田籍户口容易调查,遂能顺利成功。当时规定男丁年十五以上,受露田(种植五谷)四十亩,妇人二十亩,身死还田于政府;另给桑田(植桑及果树)每丁二十亩,不必归还。北齐、北周和隋均大体承北魏之制,仅若干小节略有出入。隋时规定男丁年十八受露田八十亩,妇人四十亩,身死还田;外给桑田每丁二十亩,不须归还。

    至于租赋的征收,自曹操时于田租外加收绢绵后,历代因之。两晋、南朝均于田租之外,增收绢绵之类,以户为单位,称为“户调”。北魏租调,每户年征帛二匹、絮二斤、丝一斤及粟二十石;另征帛一匹二丈,入于州库。孝文时,复增课粟帛。北齐、北周虽承魏制,但征课数额颇有损益。至隋,规定每丁夫妇,每年向政府输纳田租粟三石;产丝之区户调绢一匹(四丈,后改为二丈)加绵三两;产麻之区则调布一端(五丈)加麻三斤。单丁及仆隶各半,未受地者不课。并规定民年二十一为成丁,每年须服力役二十日。

    隋代兵制,大体依据西魏宇文泰所创的府兵制。府兵制是一种区域征兵制,只有政府指定的府兵区中的百姓,才有服兵役的义务。办法是以财产多寡为标准,把指定地区中的胡族百姓(至少都是胡姓),分为九等,在九等中的前六等(上上至中下)人家而家中有三丁的,选其最强健的一人,免其租调,充当府兵,衣食则须自备。这样组成一百府,每府由一郎将统领。这一百府分属于二十四军,每军的领袖为开府,二开府由一大将军统领,二大将军由一柱国大将军(以下简称“柱国”)统领;因此有十二大将军、六柱国。其实西魏时有八柱国,仅六柱国领军,六柱国表面是比附周官六军的制度,实际却是由鲜卑八部制度演变而来。府兵是一种特殊组织,有独立的统率系统,其分子自有兵籍而不属民户。他们每月值班十五日,司警卫巡逻,其余十五日则练武习战。至于武器,每个府兵只须自办弓、刀各一具,其他如甲、槊、戈、弩等皆由公家供给。总之,府兵是一个专司战斗的团体,在当时是与农民分离的。

    宇文泰时的府兵,尚有浓厚的部落思想,自认为直接隶属于他们的军事领袖(柱国)而非君主。同时府兵的数目也甚少,其总额尚不到五万人。到周武帝,对府兵制作了两种改革:一是湔洗鲜卑人的部落思想。他把府兵军士改名为“侍官”,意思是“侍卫天子”,使府兵在观念上发生直属于皇帝的感觉。二是扩充府兵的名额,他把国内的若干汉人征为府兵,把他们的民籍改为兵籍。一方面把府兵扩大化,一方面把府兵平民化,自此周境内的汉人有一半做了府兵。武帝便凭了这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庞大战斗组织,东灭北齐,南覆陈师。隋文帝辅周政时,也同样凭了它迅速的讨平反对势力。

    隋文帝代周后,把府兵制作进一步的变革,由征调扩大化进而为兵农合一化。开皇十年(590),文帝下诏命军人的户籍,属于州县;受田办法,也与百姓相同,于是兵民合一。但这仍是局部的,只有兵府区中才实行这个办法,不设府的地方,根本没有正规的兵。至于府兵的组织,大体也是承袭周制,只是名目上略有改变。全国的府兵,分统于十二卫,即翊卫、骁骑卫、武卫、屯卫、御卫、候卫,每卫又分左右。每卫置将军一人,以统诸府之兵,每府的正副首长为郎将和副郎将。至于战时的指挥系统,最高的是行军元帅,如元帅有数人,则由其中的一人为节度,乃最高统帅。元帅以下为行军总管,每个行军总管是一个独立战斗单位。以平陈之役为例,当时隋军凡出动五十一万八千人,共有九十个行军总管,三个行军元帅,晋王广则以行军元帅为全军节度。从北周到唐朝中叶,武力重心一直在关中地区,唐中叶以前多次对内或对外战争的成败,都与这种形势有关。

    隋代刑律承自北魏、北齐,北魏刑律则主要采用南朝所承袭的西晋旧律。东汉以后,曹魏用法甚严。至晋武帝平吴后,命贾充、杜预等定律令,轻平简易,颇具儒家精神,而为南朝所承用。北魏道武、太武二帝之世,曾先后命崔宏崔浩父子及高允等定律令。崔氏通汉律,高允亦当时通儒,因此他们参酌《晋律》而制成的刑律,甚为精当,但其中也颇注入胡族刑法的残酷精神。孝文帝时,又命高允及河西士族李冲等改定刑律,使从轻典,而《魏律》益称宏备。北齐承《魏律》而又加演进,至隋再加整顿。但《隋律》仍嫌过严,不足为法,例如文帝时曾订有“盗一钱以上弃市”的律条,其严酷可知。

    开皇元年(581),隋文帝以高颎、李德林、裴政等共定律令,并置“十恶”之条。十恶多采北齐之制,而加以损益,即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十恶罪处分极重,例如谋大逆、谋反叛罪的惩处是“父子兄弟皆斩,家口没官”。三年(583),文帝以旧律过严,命苏威、牛弘更定新律。凡除死罪八十一条,流罪一百五十四条,徒杖等千余条,定留仅五百条,共十二卷,炀帝即位后,以文帝禁网深刻,又命牛弘制新律。至末年,复尚苛法。

    隋时刑罚可分四类,即徒刑、身体刑、流刑、死刑。徒刑分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半五种。身体刑分二种:一曰杖刑,分五等,自五十至一百;二曰笞刑,分五等,自十至五十。流刑分三种,即一千里(居作二)、一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二千里(居作三)。三流俱加役三年;近流加杖一百,其上一等加三十。死刑则分绞斩二种。此外又有减刑办法,分议贵(官吏的减刑)和赎罪(以铜赎刑)二种。文帝时曾废除前代酷刑如枭首、轘身及鞭刑等,但隋律犹称严厉。炀帝初虽改从轻典,但末年刑罚益酷,不但恢复枭首、轘裂之刑,对反叛者更诛及九族,甚至命朝臣啖叛者之肉,结果只有加速其政权的崩溃。

    (四)运河的开凿

    隋代所开的运河,共有五条,即广通渠、通济渠、邗沟、江南河、永济渠。广通渠是文帝时开凿的,其他四条都于炀帝时完成。其实这些运河,大部分是利用自然河道,或是疏浚前代业已干枯的旧沟,只有一小部分才是真正以人力开凿的。总之,隋的开河,只是将若干自然河或旧沟连成一气,以延伸水上的交通线。这与秦代的修筑长城,情形有些相似。

    隋京杭大运河示意图

    文帝开河的目的,是在便利关东诸州食粮向关内的输送。当时关中地区的农产物虽甚丰饶,但尚不能充分供应政府军公人员俸食之用,平时即须自关东地区输入食粮,如遇天灾,皇帝尚须移居关东。如开皇十四年(594),关中大旱,文帝便曾率户口就食于洛阳,次年始返。当时关东地区与关中地区的交通,甚不方便。陆路要经过潼关以东和以西的山地区,水路虽有渭水经京师以北东入黄河,但水力大小无常,同时由于泥沙淤积,水又甚浅,不能负担大型的船只。因此文帝于开皇四年(584)命宇文恺督率水工,在渭水以南开一条渠,引渭水入渠内,从首都大兴(今陕西西安市)东流至潼关而入黄河,全长三百余里,与渭水南北平行,成为渭水的支流,名广通渠。它大体循着汉代所开的漕渠故道,而非完全以人力凿成。自广通渠完成后,关中的交通大为改进,大兴城的重要性益见增加,直到唐代,还利赖这条运河。

    炀帝时所开的运河,大部分动机是为了游乐,并且还遗留下些悲惨的开河故事;但至少在无意之中,使后世得到不少便利。炀帝于大业元年(605)开通济渠,从洛阳的西苑引谷洛二水绕洛阳城南,东到洛口(今河南巩义市北)入黄河;然后沿黄河东到坂渚(今河南荥阳市汜水镇东),从那里引黄河经荥泽(今河南郑县西北)以北入汴水;再从濬仪(今河南开封县)之东,引汴水经梁郡(今河南商丘市)和彭城郡南境(今安徽宿县一带),至盱眙(今江苏盱眙县)入淮水(旧说引汴水入泗水,然后入淮)。这段工程,前后征用河南、淮北诸郡民夫达百余万。

    同年,炀帝又征发淮南百姓十余万,把旧日沟通江淮的邗沟加以疏浚。此沟原为春秋时吴王夫差所开,自秦汉至南北朝,一向为江淮要道。文帝时曾加工疏治,名山阳渎。炀帝时再加修浚,其水自山阳(今江苏淮安市)南流,经江都(今江苏江都市)附近入长江。这样一来,把谷洛水、黄河、汴水、淮水、邗沟、长江连成一线,对南北交通的增进,自不待言。炀帝时所开的几条运河,以通济渠和邗沟两段最费工力,这两条河的标准宽度是四十步,沿河筑有御道,并栽种柳树,其壮美可以想见。

    大业四年(608),炀帝又征发黄河以北诸郡男女百余万人开永济渠,其工程纯然是几条自然河的连贯疏浚。一面疏浚沁水下流,使与黄河畅通(沁水发源于今山西沁源县,经太行山谷,于今河南武陟县以东入河,但因沙多水浅,必须加以修治);一面引沁水上流东北向,经获嘉(今河南获嘉县)、新乡(今河南新乡市)以北入卫水。再将卫水加以疏浚,北流经清河(今河北清河县北)、长河(今山东陵县)、东光(今河北东光县)、长芦(今河北沧县)等地至今天津一带的沽河,然后沿沽河至涿郡(今北京)。总之,永济渠是把黄河、沁水、卫水和沽河连成一线。炀帝开这条河的目的,是以它作为远征高丽的运输线。其后炀帝征高丽凡出动军队及民夫达三百万人以上,他们的粮械被服,大都由永济渠输送;当时的涿郡,便是东征大军的集中地。

    大业六年(610),隋又开江南河,自京口(今江苏镇江市)至余杭(今浙江杭州市),共长八百里,其大部分仍是沿着古时的渠道加以疏凿。这条河的宽度达十余丈,以便通行龙舟,沿河并设立驿宫及粮秣站,这些都是为炀帝东巡会稽而准备的。隋代五条运河开凿成功后,使帝国内部南北东西的交通都大为增进,南方人可以从余杭乘船北行直达涿郡,西行直达洛阳和大兴。而运河所贯穿的地带,又皆是经济文化发达之区。南北朝以来南北横断的地形,至此打破,它们对统一基础的奠定,无疑有帮助。隋以后,它们更成为唐帝国的经济命脉。

    二、隋的对外关系

    (一)突厥

    突厥锻奴图,古纸牌水彩画。图中两个锻奴正在打制铁器。突厥人入居金山(今阿尔泰山)时,曾臣服于柔然,充当锻奴,由于掌握铁器的锻炼技术,突厥人因此而迅速强大。

    突厥是隋帝国的北邻,也是隋的所有邻国中幅员最大、势力最强的一个。中国旧史说它是匈奴的一支,确否虽不可考,但两者的习俗,则颇有相似的地方。东晋末年,突厥只是一个处于北凉匈奴、沮渠氏势力范围(今甘肃张掖市一带)之内的小部落。宋文帝元嘉十六年(439),魏灭北凉,突厥首领阿史那率部族五百家投奔当时的大国柔然,定居于金山(今阿尔泰山)下。据说“金山状如兜鍪,俗呼兜鍪为突厥,因以为号”。[见《隋书》卷八十四《突厥传》]就突厥的文化水准看来,它还不能算是野蛮民族,因为突厥人至少已使用一种类似文字的符号;在政治组织方面,他们共有二十八等的官阶;同时他们擅长铁工,他们最初便以这种技术为柔然服役。

    突厥第二汗国创立者骨咄禄可汗纪功碑《翁金碑》拓片,蒙古翁金河流域阔顺鄂尔浑之南发现。

    梁武帝中大同元年(546),铁勒欲攻柔然,为突厥酋长土门(即伊利可汗)所邀击,铁勒降者五万人,突厥实力大增。此后五年,突厥脱离柔然而独立。至梁敬帝绍泰元年(555),突厥木杆可汗攻灭柔然,并击败和并吞了若干邻国。它的领土,西到里海以东的乌浒河(oxus)上,东到辽海(当指今渤海北部),北至今贝加尔湖,南至今内蒙古沙漠。当突厥开始强大,与中国也发生往来,那时正值魏分东西,内战不已,给予突厥一个有利的南进机会。其后齐周二国成立,双方都不惜出极大代价来争取这个强大外援。突厥曾于周武帝初助周攻齐,但其后即依违于两者之间,坐收渔利。到周灭齐,突厥竟立齐宗室范阳王绍义为帝,与周抗衡。周武帝欲亲伐之,因病死而未果。其后周又修筑长城,以资防守。突厥见周不可侮,乃与周亲善,周以宗女千金公主嫁给当时的突厥可汗沙钵略(木杆可汗兄子),突厥则把高绍义送回,从此突厥对中国失去控制力量。

    隋文帝时,开始采用一种离间政策对付突厥,用以促成其内部的分裂和不安。这个政策的主持人是鲜卑人长孙晟,他曾于周宣帝时,护送千金公主赴突厥,与突厥可汗诸子弟及贵人往还甚密,因而熟悉突厥的内部情形。当时突厥帝国的政治,尚没有达到中央集权的地步,只是分邦自治。其最高领袖可汗(大可汗)之下,尚有若干可汗(小可汗),他们各统有一定的地盘和武力,只是名义上服从大可汗,实际上是独立的。大可汗沙钵略以外,尚有三个重要势力:一是西面可汗达头,为沙钵略从父,自其父室点密起,即为西面可汗,与大可汗分庭抗礼,在诸小可汗中势力最强。一是阿波可汗,为木杆可汗之子,据突厥西北部。一是处罗侯,为沙钵略之弟,据突厥东部。三人均与沙钵略不协,因此长孙晟于开皇元年(581)上书文帝,献离间突厥之策。

    文帝采纳长孙晟的建议,首先拉拢达头,派太仆元晖赐他“狼头纛”,那是一种突厥大可汗才可使用的旗帜。其后又于某次宴会中,故意把达头使者的席次,排在沙钵略使者之上。自此沙钵略与达头发生嫌隙。继而长孙晟又设计离间阿波与沙钵略的情感,结果阿波于开皇三年(583)西奔达头,达头以兵助阿波攻沙钵略,自此突厥正式分裂为东西二国。西突厥的地盘主要为今伊犁河流域及其附近之地,东至都斤山(今蒙古杭爱山的一部),西至雷翥海(今咸海或里海),南至疏勒(今新疆疏勒县)、龟兹(今新疆库车县)一带,北至瀚海(今蒙古沙漠西北部),并役属西域诸国。东突厥则掩有都斤山以东之地,双方不时发生战争。

    突厥内乱既起,隋乃乘机进攻东突厥。东突厥两面受敌,屡次失利,遂于开皇五年(585)向隋屈服,愿为藩附;并遣子入朝,岁时贡献不绝。七年(587),沙钵略死,处罗侯继其位,击擒阿波。八年(588),处罗侯死,传位于沙钵略之子,是为都蓝可汗。长孙晟又设计离间都蓝可汗与其弟突利可汗,十七年(597),隋以宗女安义公主下嫁突利,都蓝怒与隋绝。既而长孙晟又劝突利率众南下,监视都蓝,为隋作耳目。十九年(599),都蓝与达头合兵攻突利,突利军败,只身随长孙晟入朝。隋封突利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在黄河南岸胜、夏二州(今内蒙古东南部)之间,划出四五百里的地方,作其部落的畜牧地。此时安义公主已死,隋又妻以宗女义成公主。同年,都蓝为部下所杀,隋遣启民部下分道招慰都蓝部众,降者甚多。接着隋室对东西突厥同时作大规模的进攻,混战四五年,把东突厥逐出内蒙古沙漠;西突厥也发生内乱,达头出奔吐谷浑。仁寿三年(603),长孙晟迁启民可汗于塞外,接收达头的残部,正式成为突厥的大可汗。启民的地位,由隋一手造成,自然对隋惟命是从。

    炀帝大业五年(609),启民可汗死,其子继立,是为始毕可汗,对隋仍表忠顺。后来隋用朝臣裴矩之策,以宗女嫁始毕之弟叱吉设,叱吉设不敢受;始毕怨隋,又恨裴矩擅杀其臣下,乃于十一年(615)开始叛乱。其年八月,始毕率骑十余万,乘炀帝北巡,围炀帝于雁门(今山西代县)。当时情势危殆,幸义成公主(那时她已顺从胡俗,改嫁始毕)遣使诈称北边有警,促始毕回师。九月,雁门之围始解。其时隋内部乱象毕呈,两三年后,便告覆灭。

    西突厥则自达头奔吐谷浑后,又分为两个势力:一是最高可汗泥橛处罗,居伊犁河流域;一是射匮可汗(达头之孙,处罗之叔),据西突厥西部。隋室以婚姻为诱饵,劝射匮背叛处罗。大业七年(611),射匮击败处罗,处罗率数千人奔隋,炀帝赐号为曷萨那可汗,射匮遂取得西突厥的领袖地位。到隋灭亡,东西突厥均趋于极盛,在隋末唐初的十余年中,它们变成东亚大部民族的主人。

    (二)西域与吐谷浑

    前面已说过,北周对西域虽维持着交通,但并未积极经营。隋代周后,文帝也没有经略西域的意思,当时中国对西域内部的情形,相当隔阂,仅知那里有二十个左右的国家。至炀帝时,西域诸国胡人,有不少到张掖(今甘肃张掖市)作生意的。炀帝命裴矩加以管理,矩便引诱他们说出西域各国的山川风俗以及其国人的仪形服饰,根据这些资料,写成《西域图记》三卷,所记凡四十四国。并另制西域地图,将西域各国的要害,尽行画出,图中所包括的地区,有二万里之广。书中说,从敦煌出发,共有三条通路贯穿西域,直达西域西界的“西海”(今地中海或里海)。裴矩的书,引起了炀帝的兴趣,于是派矩利诱西域人入朝。从此西域人来隋京朝谒观光的,络绎不绝;所经过的郡县,迎来送往,靡费极大,竟至于民不聊生。

    大业五年(609),炀帝西巡燕支山(在今甘肃武威市),高昌(今新疆吐鲁番县)王麹伯雅、伊吾(今新疆哈密市)王吐屯设和西域二十七国的使者,都迎谒道左,伊吾王并献西域数千里之地。炀帝也派遣使者韦节、杜行满宣慰西域,在各国取得玛瑙杯、佛经、舞女、狮子皮、火鼠毛等物而还。次年春天,炀帝于洛阳盛陈百戏,招待来京的西域诸国酋长和使节。剧场周围五千步,仅奏乐的便有一万八千人,演戏的时间,长达一月之久,其后年年如此。西域普通人来隋的,有时也可得到免费酒食的招待。这些都是炀帝为夸示富强而做的。

    西域人侍马图,佚名绘,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出土,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

    西域文化在隋时仍照旧输入中国,西域人除擅长音乐歌舞外,并有他们独特的工艺技术,他们的这种奇技,对中国中古时代工艺的发展,有很大的贡献。隋代的三大技术家宇文恺、阎毗、何稠都含有西域人的血统,隋代许多宏丽精妙的制作,都是他们以西域的奇技来附合中国的规制造成的。宇文恺曾于文帝时筑大兴城,开广通渠,修仁寿宫;又于炀帝时筑洛阳城,穷极壮丽。炀帝北巡塞外,命他做大帐,下可坐数千人,又造“观风行殿”,上容侍卫数百人,下施轮轴,可以推移。阎毗曾主持开凿永济渠,何稠则曾设计炀帝及皇后的车舆仪仗及百官仪服。炀帝伐高丽时,命稠造辽水桥,二日而成,又造“六合城”,周围八里,高十仞,可以牵引而行。至于西域人在隋作大官的,也颇不乏人,例如隋末群雄之一的王世充便是西域人,他于炀帝时曾作过江都通守等大官。

    灰陶武士俑,陕西省北部唐墓出土,似为唐代吐谷浑人形象。

    吐谷浑于北魏末年,日渐强大,其酋长夷吕,自称可汗,定都于伏俟城(在今青海湖西)。北周时,其可汗夸吕,屡次寇掠边境。隋时,吐谷浑已沾染深度的汉化,其政府官员有王公、仆射、尚书、郎中、将军等称号,器械衣服,也与中国略同。文帝初年,曾派兵击败之,夸吕远遁。其名王十三人,均率部落投降,文帝以其中的高宁王移兹裒为大将军,封河南王以统降众。但夸吕仍寇掠不绝,直至平陈以后,始不敢寇边。不久,夸吕死,子伏立,向隋室上表称藩,隋妻以宗女光化公主。但伏接着死于内乱中,部下共立其弟伏允为可汗,隋依其俗,仍以光化公主妻之。自此伏允年年朝贡,暗中访察中国内部的情形,文帝对之甚为厌恶,但始终未采取行动。

    炀帝时,派裴矩劝说铁勒部落击吐谷浑,铁勒果出兵攻之,隋又伏兵掩袭,结果伏允兵败,南窜入山谷中。隋军获得吐谷浑降人十余万口,六畜三十余万,并把吐谷浑的地盘接收过来。这块地盘东西约四千里,南北约二千里,隋于其地增设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前二郡大致辖有今青海湖以西和以南地区,后二郡则辖有今新疆的东南部。并发全国轻罪犯人,徙居其地。大业五年(609),炀帝西巡燕支山,本想对吐谷浑作再度的讨伐,但因中伏允之计,未能成功。炀帝又命刘权镇守河源郡积石镇(今青海省兴海县西),大开屯田,防御吐谷浑,以保障通往西域的道路。

    伏允败走后,率数千骑作客于今青海湖东南的羌族部落党项。当吐谷浑尚对隋称藩时,伏允曾遣其子顺入朝,为炀帝所留;至此隋室送顺返吐谷浑,统其余众,但因其内部不协,未能成功。到炀帝末年,中国大乱,伏允乘机恢复失地,并且重新开始他的寇边生活。

    (三)海外及南方诸国

    这里所说的海外和南方诸国,包括倭、流求、赤土、林邑四国。

    倭奴国(以下简称“倭国”)自东汉对中国三度通使,至三国时,魏因控制朝鲜半岛之便,依旧与诸倭往来。魏时,倭国女王卑弥呼遣使入贡,魏封之为“亲魏倭王”,并派官吏前往其国答聘。中国的文字和古书(《论语》等),也于汉魏之交由百济传入倭国。其后因中国内乱,双方隔绝甚久,但倭曾与南朝的宋有往来,并受过宋的册封。至南北朝末叶(6世纪中叶),佛教也经百济传入倭国;但同时中国的北方,周武帝正有灭佛之举。隋时,今日本诸岛列国并立,大都附庸于倭,新罗、百济,也奉之为上国。开皇二十年(600),倭女王阿每多利思北孤(即“推古天皇”)遣使来朝,据倭使说,其国“气候温暖,草木冬青”。又说:“倭王以天为兄,以日为弟。天未明时出听政,跏趺坐,日出便停理务,云‘委我弟’。”文帝认为“太无义理,训令改之”。[见《隋书》卷八十一《倭国传》]炀帝时,倭女王闻炀帝重兴佛法,于大业三年(607)再遣使者小野妹子(华名苏因高)朝隋,并以沙门数十人随行来学佛法。倭王在国书中有这样的话:“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炀帝对这种称呼甚不高兴,但他为经营海外的浓厚兴趣所驱使,仍于次年派裴世清出使倭国。倭王甚表欢迎,并遣使随世清入朝,从此开始中倭通交的新页。倭国对中国文化不特作更大量而且开始作直接的吸收,自此以后,倭国不再完全依赖朝鲜半岛作输入中国文化的桥梁,而可以遣人向中国直接学习。

    再说流求。据近世学者的考证,隋代的流求,就是现在的台湾;也有人反对这个说法,认为是现在的琉球群岛。根据中国旧史有关隋代流求国的记载,从它的位置、风土、气候和隋室对流求的进兵路线看来,隋代流求即现在台湾的说法,是大体可以成立的。在隋以前,流求与中国从没有交通。炀帝时,海师何蛮曾隐约瞭望到这片土地。大业三年(607),炀帝命朱宽入海求访异俗,何蛮告诉他这件事,于是相偕前往。二人到流求后,因语言不通,便掠了一个流求人回来。据说当时的流求,盛产木材,种类与中国江南地带所产的相同;风土气候,则与岭南相似。次年,又命朱宽前往抚慰,流求不从。六年(610),炀帝派陈稜、张镇周从义安(今广东潮州市)率兵渡海进攻,费时月余始达流求;其王欢斯渴剌兜派兵迎战失败,隋兵攻入流求都城,杀渴剌兜,俘其人民数千而回。经过这一次突然降临的浩劫后,流求在中国史书里,淹没了一个长久时期,直到南宋,才又出现。当朱宽二度赴流求时,曾携回一种流求布甲,据当时来朝的倭国使者说,这种布甲是“夷邪久国”人所用之物。由此可知,隋时倭国和流求之间,当已有直接或间接的交通。

    林邑自经宋文帝讨伐,国势顿衰。梁陈之时,与中国信使往来,颇少入寇。隋文帝平陈后,林邑曾遣使朝贡,但不久又告断绝。文帝末年,听说林邑出产奇宝,因而命刘方率师经略林邑,既而文帝去世,军事乃告停顿。炀帝即位后,仍命刘督师前往。大业元年(605),隋军从海口登陆,林邑王范梵志派兵堵险,隋军败之;遂渡阇黎江(当在今越南顺化附近),并设计击破林邑的象阵,攻入其都城,梵志逃入海中。其后隋军回师,刘方死于道中,士兵也以患脚肿病死去一半。梵志遣使谢罪,炀帝许其自新,从此朝贡不绝。林邑初定时,隋室以其地设三郡,即比景(今越南顺化一带)、林邑(今越南中部一带)和海阴(今越南金兰湾一带)。林邑王以余众建国于中南半岛的南端,隋兵退后,林邑收复一部分土地。直至唐高祖时(那时林邑已改名占婆),才完全恢复它旧有的疆域。

    赤土是隋时“南海”中的一国,从中国前往,须航行一百余日,始可到达。因为在它境中的土壤多为赤色,故而称为赤土。至于它的地理位置,则说法不一,有的以为当在今马来半岛中部(今吉打kedah以北一带),有的以为当在今苏门答腊岛东南部。炀帝时,召募通使绝域之人,常骏、王君政等应募。大业三年(607),炀帝命他们携带大批物品,出使赤土。他们从南海郡(今广东广州市)乘船出发,沿着现在的越南海岸南驶,过金瓯岬(camau),驶入暹罗湾,共行二十余日,抵达赤土国界。赤土王派船三十艘迎接,又行月余,到达赤土首都。据说赤土王的宫室器用,极其华丽,对使者也甚为优礼。次年,赤土王派王子那迦邪随常骏等返国,于六年(610)谒见炀帝,炀帝对骏等及那迦邪均加官赏。

    (四)契丹与高丽

    契丹是中国东北草原上一个游牧的部落民族,它是东胡鲜卑的别支。“契丹”这个名词,始见于北魏时代的记载中,至于它的由来和涵义,因文献无征,至今尚不能十分确定。隋时,契丹的根据地在今辽河上游一带,东面受逼于高丽,西面见迫于突厥。文帝开皇四年(584),契丹因受突厥侵逼,投靠隋室,请求内属,隋室命他们仍居留于旧地。既而契丹各部相互攻击,许久不止,并与突厥抗衡。当时突厥因内部分裂战乱,不能以全力相敌,以是契丹日强。炀帝大业元年(605),契丹入寇营州(今辽宁义县与辽宁朝阳市间一带地),隋遣韦云起率领突厥启民可汗所属骑兵二万人讨之,击败契丹,虏获甚多。隋以所获契丹妇女及畜类的一半送给突厥,一半载回。经此一战,契丹的势力大衰,直到唐初才渐有起色。

    高丽即高句骊,它于东汉后期及曹魏时,屡次入寇,为东北大患。魏帝芳时,魏将毌丘俭大破之,陷其都城丸都(今吉林省集安市西北)。至西晋末年,又为前燕所破,其王钊(朱蒙十世孙)降,迁都平壤(今韩国平壤)。北魏时,魏人简称之为高丽(一说在北齐时)。其时中国内部因长期分裂战争,无暇对外,高丽乃乘时扩张势力,把领土推进至辽水一带。至隋初,它的领土,除朝鲜半岛北部外,还包括今辽宁、吉林、黑龙江等省的一部。

    契丹人引马图,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敖汉旗白塔子辽墓壁画。

    隋文帝初年,高丽王汤(或作阳)屡次遣使来朝,但一方面又与陈通好。到陈灭亡,汤恐隋督责其过,乃治兵积谷,作拒守之计。开皇十七年(597),汤病死,子元嗣立,于次年领靺鞨之众万余骑入寇辽水以西地区,为隋所败。文帝乃命汉王谅和王世积同为行军元帅,统水陆军三十万进讨高丽。陆军出临渝关(今河北山海关),水军由周罗睺率领,从东莱(今山东莱州市)渡海击平壤。陆军出关后,因遇水潦,粮秣运输困难,军食缺乏,加以发生疾疫,士气不振;水军也因遇风,船只漂没不少。元见大军将至,惶恐谢罪,隋乃回师,隋军因疾疫饥困而死者十之八九。此后终文帝之世,未再东征。

    南北朝时期高丽人生活图,吉林省集安市洞沟舞踴墓主室后壁壁画。图中为墓主夫妇在宴饮。

    炀帝初年,正值隋帝国极盛之时,帝命高丽王元入朝,元迁延不来,暗于辽水沿岸布防,炀帝乃于大业七年(611)下诏伐高丽。次年正月,大军集中涿郡(今北京市),分左右各十二军,共有士兵一百一十二万人,司运输的人夫更多一倍。继而诸军分道并出,强渡辽水,高丽拒战大败,隋军进围辽东城(今辽宁辽阳市老城区东北)。高丽自陈国灭亡,即开始增修守备,至此已二十余年,在辽东城布防,也有四五年的历史,因此防务坚强,隋军久攻不下。六月,炀帝亲临前线督师,亦无克获。这时由来护儿率领的江淮水军由海道至高丽,在距离平壤六十里处破高丽兵,乘胜入城;但因遇伏大败,逃回登陆的地方。另一支隋军约三十万五千人,由宇文述等率领,越鸭绿江,进迫平壤。高丽军诈降,宇文述因士卒疲弊,又见平壤城险固,不易攻下,乃许和退兵。七月,隋军退至萨水(今朝鲜清川江),于半渡时为高丽所袭,诸军溃逃,将士逃回辽东的仅二千七百人,于是炀帝只得退师。此役隋的收获,只是取得辽水西面高丽的一个小据点武厉逻(今辽宁新民市一带)。

    大业九年(613),炀帝再度亲征高丽,仍以宇文述主持军务,炀帝渡辽水,一面派宇文述等分道进击平壤,一面自统大军进攻辽东城,并下令诸将一切可以便宜从事。隋军四面围攻辽城,昼夜不息,高丽兵坚守,相拒二十余日,终攻不下,双方死伤均重。这时国内传来杨玄感造反、东都危殆的消息,炀帝只得回师,军资器械,完全丢弃。次年,炀帝又征全国的兵讨伐高丽。这时国内已显出乱象,所征的兵多不能按时集合,已征集的也逃亡不少;高丽亦因战争关系,甚为困弊。七月,隋大军至怀远镇(今辽宁朝阳市西)。来护儿领兵由海道至毕奢城(即卑沙城,约在今辽宁大连市金州区一带),败高丽兵,直指平壤。高丽王元惧而乞降,炀帝乃遣使召来护儿退兵,他本人也自怀远回京,仍征高丽王元入朝,元终不肯来。炀帝本想再加挞伐,但结果未行。

    炀帝的征高丽,目的不过是命高元入朝,实无若何重大意义。据他的自白,征高丽只是由于他偶然的兴会,但这几次军事的失败,却直接促成隋帝国的乱亡。以隋帝国的富强,败于一个“蕞尔小邦”,其原因实不简单。从三次战役看,高丽的准备充足、苦战不屈以及战术运用的灵活(如设伏和诈降等),固然都是致胜的原因;但隋军的战斗力也决不弱,且以压倒的优势前来,何以总是战不数月,便急遽退师?这一点与气候有极大关系。原来中国东北部即今辽东半岛一带,在旧历六七月间是雨季,从八九月到次年二三月又是寒冻的时期;雨潦与冰雪对作战和运输都有极大阻碍,所以在这个区域中适宜于作战的时间很短,只有冻期已过雨季未到的二三个月的时间。因此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获胜便只好退兵,否则结果更不堪设想。综观炀帝的三次东征,除第二次因内乱而退兵外,其余两次撤兵都在七月,便显然可知与雨水有关。此外隋帝国的武力重心距离前线过远,关中地区与高丽,相距至少在三千华里以上,士兵长途跋涉,自然会影响士气;宇文述望见平壤而不敢攻,便可想见士卒的劳顿。以上两点,也是隋军不能获胜的重要原因。

    三、隋帝国的乱亡

    (一)炀帝的纵欲

    文帝晚年,曾发生过一件极不愉快的家庭事件,就是他于开皇二十年(600)废黜长子太子勇而立次子晋王广为太子的事。文帝共有五子,即太子勇、晋王广、秦王俊、蜀王秀和汉王谅,五人都是皇后独孤氏所生。后为北周重臣鲜卑人独孤信之女,性格奇妒,不但文帝的私生活受其约束,据说她对臣下纳妾生子的都怀恨意。文帝曾以他的五子同母而自豪,认为不会有嫡庶之争。勇于文帝代周后以嫡长资格立为皇太子,并得参决国政;其他诸子,也都分据大镇,掌握重兵。

    太子勇颇好学,性宽仁和厚,但率意任情,不好矫饰。他性喜奢华,并有不少内宠,致使尚俭的文帝和善妒的独孤后对之都表不满。晋王广美姿仪而有文才,曾出镇大藩,并作过平陈之役的统帅,他因太子勇的失宠,暗生夺嫡的企图。他竭力矫饰,屏除声色,以示无改于父母之道。对朝中用事的大臣和帝后左右,更尽力结纳,因此名誉鹊起,而以“仁孝”著称。他与朝中大臣杨素、宇文述、张衡等相互勾结,筹划夺嫡,并联络独孤后,对太子勇发动种种诬篾陷害。长期的积毁,竟使多疑的文帝对太子发生疑惧,终于开皇二十年(600)废勇为庶人,而立广为太子。仁寿四年(604),文帝死,太子广嗣位,是为炀帝。史书曾隐约指出文帝为张衡所害,主使者自然是炀帝。至于炀帝几个兄弟的结局是:秦王俊于文帝时病死,故太子勇于炀帝嗣位时被害;蜀王秀于文帝时为杨素所谮废,汉王谅则于炀帝时谋反失败,两人都被幽禁以终其身。

    隋炀帝杨广,唐阎立本绘。

    文帝的易储,不但造成家庭的惨变,同时更促进隋帝国的迅速瓦解。炀帝觊觎已久的皇位既已到手,便完全暴露出本来面目;他父亲所遗留下的这么一大笔财产,正好供他恣意的挥霍。他兼有南朝昏主和北朝暴君的特性,一方面博学能文,奢侈放荡;另一方面又猜忌凶忍,果于杀戮。像建有大勋的高颎、贺若弼,为他筹划夺嫡的张衡,都先后被他处死,杨素也是仅保首领以终。甚至有人作一两句他认为好的诗,也会遭到他的敌视。朝臣薛道衡因事被处死,死后他还愤愤地说:“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他不听信任何人的劝谏,时时表露自己的聪明,他是永无谬误的。至于他的奢侈,则又非南北朝君主所能企及,他的大兴土木、到处巡幸以及屡次的用兵,场面的伟大可算得上前无古人。这里说他几件关于营建和巡幸的盛况。

    炀帝嗣位后不久,因术士的劝告,迁居洛阳。为了巩固洛阳的防务,他征调民夫数十万人,在洛阳外围挖了一条将近两千华里的壕沟,围绕着洛阳的北、东、南三面,沿线设置关防。大业元年(605),他命宇文恺等主持修筑洛阳城,参与此役的民夫,每月有二百万人。这座新洛阳城便是隋帝国的东都,周围七十余里,位于汉魏洛阳城以西十八里。它的规制与文帝初所建的大兴城大致相同,宫城和皇城都在城的北半部,宫城在北,皇城在南;此外城中又有东、南、北三个市场,和一百零三个平民住宅区的“里”。炀帝为繁荣市面,把旧洛阳城的居民和各州的富商大贾数万家迁入东都。同时又命宇文恺等在洛水上造显仁宫(在今河南宜阳县西南),征发长江以南和南岭以北的奇材异石,以及各地珍异的花木禽兽,以充实苑囿。

    同年,又修筑西苑,面积广达二百里。苑中有海,周围十余里;海中有人工修造的山,高出水面百余尺,山上广置台观宫殿。炀帝好在月明之夜与宫女数千人骑马在苑中漫游,他并且作了一首“清夜游曲”,游览时教人在马上吹奏。这时运河(通济渠与邗沟)已开凿完成,长安到江都,沿途设置离宫四十余所,于是炀帝开始了他的南游。他从洛口乘龙舟沿黄河及运河南下,龙舟高四十五尺,长二百丈,其他各式各样的船也有数千艘,仅挽船士即有八万人。这个伟大行列长达二百里,两岸并有骑兵夹辅着前进。凡距离所经路线五百里以内的地方政府,都得献食,所献的都是水陆珍奇的食物。

    大业二年(606),炀帝命何稠设计他与皇后的仪仗以及百官的礼服,一切力求华丽,所用的工匠有十万多人。他并命州县奉献鸟兽的羽毛,以作羽仪,因此水陆鸟兽凡生有合乎制造羽仪的羽毛的,都被捕捉干净。他每次出外巡幸,仪仗队长达二十余里。同年,因突厥启民可汗行将入朝,他为夸示中国的富乐,下令征集旧日周、齐、梁、陈的乐家子弟,一律充当乐户;六品以下的官吏和平民有擅长音乐的,也可以赴太常报名;因此四方的音乐,都集中于京师。后来太常所辖的乐工,达三万余人。

    虽然他在两京和江都的宫室已非常之多,但日子一久便感觉厌倦。因此他搜集了全国山川名胜的地图,亲自披阅,选择胜地以设置宫苑。大业四年(608),他又在汾水上源建汾阳宫(在今山西静乐县)。六年(610),因江南河的开凿,他又命从京口到余杭沿途设置驿馆,以备东巡会稽(今浙江绍兴市)。直到十二年(616),他还在毗陵郡(治所在今江苏常州市武进区)东南部以士兵数万人起造宫苑,大致模仿东都西苑的规制,但奇丽又胜一筹。此后他又想在会稽筑宫,但因战乱关系使他没有来得及做这件事。他的后宫,估计至少在万人以上;而他本人的淫乱行为,更是不一而足。

    他自大业元年(605)首次游幸江都后,次年返东都;从此江都的繁华美丽引起他的无限依恋,变成他梦寐以思的佳境。其后他于六年和十二年又两幸江都,最后一次有不少朝臣谏阻他,其中的好几位因而丧命,但他到江都后便没有回来。

    (二)群雄的起兵

    前面已说过,炀帝大业五年(609)是隋帝国富强的顶点。但也就从这年起,帝国内部开始发生不安的现象,因为炀帝经营西域过分浪费,帝国西部的人民首先感到失业与饥饿的痛苦。其后因筹备征伐高丽,调兵集饷,弄得全国骚动,结果大败而回。人民不特被徭役冻馁逼迫得无路可走,中央政府的威信,在他们的心目中也大为低落,当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依赖俱归乌有的时候,他们所能做的事便只有造反。

    大规模叛乱的开始在大业七年(611)到九年(613)两次讨伐高丽的期间,叛乱的地区是今山东、河北二省一带,也正是东征大军行军路线所经或其附近之地。乱众分许多股,多者十余万人,少者数万人。因为国家安定了一个颇长的时期,人不习兵,郡县官兵与叛军作战,总是望风而逃。到九年(613),更大规模的叛乱发生,领导者是当时的礼部尚书楚公杨玄感(素子)。这年炀帝东征,命他在黎阳(今河南浚县东北)督运军粮,他乘中枢无主,以解救黎元为号召,起兵于黎阳,响应他的有十余万人。继而他率兵围迫东都,炀帝立即从高丽回师,派宇文述等统兵平乱。玄感见大军将至,麾军西走,准备夺取关中,但未到潼关就被隋军消灭。乱平后,炀帝并没有丝毫悔改,仍以杀人为对付叛乱的惟一手段,因此叛乱的范围益形扩大,至于帝国的每一部分,都有人起兵,据说叛乱先后有一百二十多起。

    帝国东部最初倡乱的叛众,至大业十二年(616),大部为贼帅窦建德所并吞,他成为这个区域中的最大势力。次年,建德自称长乐王,定都乐寿(今河北献县),国号夏,黄河以北的郡县,多降附他。此外有鲁郡贼帅徐圆朗,盘据今山东省南部和西部一带地。中部地区即今河南省境中的起兵者有许多起,而以盘据瓦岗(在今河南滑县)的翟让为最强。有李密者,为北周元勋李弼的曾孙,曾从杨玄感造反,失败亡命。至大业十二年,密投翟让,为其划策。同年,翟让等南渡黄河,攻陷荥阳(今河南荥阳市东)。次年,攻破兴洛仓(在今河南巩义市),开仓赈民,其势益炽。李密素以家世才略为群盗所敬服,至是,翟让推他为领袖,上号魏公。黄河南岸的郡县,大部为李密所得,他一面牵制住东都的隋室军力,一面梗阻炀帝的北归之路。

    在南方最早的起兵者,要算余杭人刘元进,他于大业九年(613)占据吴郡(今江苏苏州市),自称天子。同年年底,隋以王世充讨灭之。从十二年(616)起,南方的起兵者渐多,其重要者有:李子通据海陵(今江苏泰州市);杜伏威据历阳(今安徽和县),自称总管;林士弘据虔州(今江西赣州市),最盛时掩有北到九江(今江西九江市)南到番禺(今广东广州市)之间的地盘,萧铣(后梁宗室)据巴陵(今湖南岳阳市),自称梁王,掩有今两湖的长江沿岸地区。关中地区大规模的叛乱,从大业十年(614)初开始,这一年关内的起兵者有扶风贼帅唐弼,延安贼帅刘迦论等。其后叛乱扩展至整个北方和西北方的边地,在边地起兵的以十三年(617)为最多,计有刘武周据马邑(今山西朔州市),自称太守;梁师都据朔方(今陕西榆林市西北),自称皇帝,国号梁;郭子和据榆林(今内蒙古鄂尔多斯东胜区、达拉特旗、准喀尔旗),自称永乐王。李轨据武威(今甘肃武威市),自称河西大凉王;薛举据天水(今甘肃天水市),自称秦帝。刘、梁、郭都臣附于突厥。

    唐高祖李渊,据南薰殿《历代帝王像》复制。

    至此要叙述一支最重要的起兵者,就是十三年五月在晋阳(今山西太原市)起兵的唐公李渊,他也就是后来唐帝国的建立者。旧史说他的祖先是陇西狄道(今甘肃临洮县西南)人,东晋末年割据陇西的西凉国主李暠,便是他的远祖。但据近人考证,李氏的祖籍则是东部的赵郡(今河北赵县)。李渊的祖父李虎,与宇文泰等同仕西魏,贵为八柱国之一,赐胡姓大野氏;直到杨坚相周时,李氏才恢复本姓。北周受禅,虎被追封为唐国公。父亲李昞,也曾任显官。渊七岁袭唐国公爵,其后隋室代周,文帝的独孤皇后是他的姨母,因此特见亲爱,历任内外要职。李氏因累代与胡人共处,显然沾染了相当深度的胡化,同时李氏的女系母统也杂有胡族的血胤,例如李渊的母亲独孤氏,妻窦氏和次媳长孙氏,都源出于鲜卑。

    大业十二年(616)炀帝南游江都时,李渊正任太原留守。他的次子世民,素具雄心,见国家大乱,乃与晋阳令刘文静结纳,图谋大举,并厚结李渊的老友裴寂,劝渊起兵。次年,突厥来侵,李渊遣军拒之,未能取胜,深恐获罪。于是世民等乘机劝渊举事,经过屡次的催促,他才决心采取行动。这是李渊起兵最通行的说法,但从若干史事的迹象看来,李渊本人可能是这次起兵的发动者,他富于才略,久蓄叛志,世民只是为其效力建功而已。[参看唐温大雅《大唐创业起居注》,罗香林《大唐创业起居注考证》(载罗著《唐代文化史研究》),李树桐《李唐太原起义考实》(载《大陆杂志》六卷十期及十一期)]当时突厥雄踞塞外,北方群雄多恃为外援,李渊也于举兵后不久,派刘文静出使突厥,称臣于始毕可汗,以结盟好。突厥本想立他为帝,但他不从。他遥尊炀帝为太上皇,而立当时居守长安(即大兴)的代王侑(炀帝孙)为帝,并移檄各郡县,说明尊立代王之意。其年七月,他命四子元吉留守晋阳,亲与长子建成、次子世民率甲士三万人西行,以夺取隋帝国兵粮重心的关中。

    李渊进军关中示意图。隋大业十三年(617)六月,李渊自晋阳南下,其时当道隋军有霍邑宋老生与河东屈突通二部。八月初,李渊到达霍邑,先以轻兵挑诱宋老生出迎,李渊与其正面交锋,世民、建成以精骑迂回攻其侧翼,斩宋老生于城下,进据霍邑。李渊军乘胜南下,克临汾、绛郡,部队一分为三:李世民北上,自壶口渡黄河;李渊自率主力自西行,自龙门渡黄河;一部攻打河东屈突通军。李渊渡河后,以李建成部南下,经朝邑,进占永丰粮仓,切断长安、洛阳的联系,自领大军自潼关西行,从东面压迫长安。李世民渡河后,迅疾南下,自郃阳、澄城、蒲城进至泾阳,自北面进逼长安,并派刘弘基西进,进占扶风,随即东返,南渡渭水,占领长安故城;李渊在关中的亲属、女儿李氏在雩县起兵,占住武功,并与自泾阳进至司竹园的世民会合;段纶亦在蓝田起兵,均属世民指挥。此时,李建成部亦进至灞上,长安合围,十一月,攻克长安。

    李渊西行后,并与黄河以南的李密联络,遥相呼应。他致书于密,备加推许,因此密专意与洛阳方面的隋军对抗,而不阻挠他的西进。他率军西南下,渡过黄河,向关中推进,沿途并未遭遇重大挫折。到关中后,他一面命建成、刘文静等屯永丰仓(在今陕西华阴县),守潼关以备御东方;一面以世民底定渭水以北地区。李渊的女儿(柴绍妻)和从弟神通,也在鄠县(今陕西户县)起兵响应,他们对长安的隋军,颇具有牵制作用。十月,李渊到达长安附近,部下已增至二十余万人。十一月,李渊攻克长安,尊代王侑为皇帝(后谥恭帝),改元义宁,而自为大丞相,封唐王。继而又派世民底定巴蜀之地。既陷,隋室也就注定了覆灭的命运。

    (三)唐室的建立

    炀帝自大业十二年(616)到江都后,较前更为荒淫。他见中原已乱,无心北归,于是下令修治丹阳宫,准备徙都丹阳(今南京市)。但他的卫队“骁果”,大部是关中人,都想还乡,因此逃亡者甚众。十四年(义宁二年,618)三月,也就是李渊打下长安后的第五个月,江都的骁果将领司马德戡、元礼等与朝臣宇文智及(宇文述子)共谋叛变,推智及兄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为主;德戡等率兵入宫,缢死炀帝于寝殿上。政变告成后,化及立秦王浩(秦王俊子)为帝,其余宗室外戚,被叛军一起杀光,化及自称大丞相,他接收了十余万的隋军和炀帝的六宫粉黛,自奉一如炀帝。既而他命陈稜留守江都,自行率众北返。

    四月间,炀帝遇害的消息传到长安。五月,代王侑“禅位”于李渊。渊即位后,改元武德,国号唐,是为唐高祖。同月,东都隋室官员奉炀帝孙越王侗为帝,改元皇泰,朝政由王世充等掌理。这时宇文化及率军西进,取得李密的地盘黎阳,但不久被李密的部将徐世击败,化及率残部北走魏县(今河北大名县)。九月,化及鸩杀秦王浩而自立,国号许。武德二年(619)正月,化及因受唐兵的攻击,从魏县逃往聊城(今山东聊城市)。二月,为窦建德所灭。四月,王世充废越王侗自立,国号郑。世充于前一年十月击破李密,密投降唐室,不久以谋反被诛。黄河以南的大敌既除,世充因而称帝自娱,至此隋室乃正式结束,国祚凡三十九年。

    当隋朝在名实两方面均告终了后,与唐室并立的群雄,还有多处。当时唐室所有的地盘,是现在山西、陕西二省的中南部和四川省之地,隋帝国时代兵粮重心的关中地区,便在这个范围内。因此唐的实力,要较群雄中的任何一个为强大。同时唐室辖区内政治比较清明,群雄中虽也有一二人颇行善政(如杜伏威),但绝大多数不是不脱盗匪本色,便是承袭了隋室腐败残暴的作风,这也是唐室能够统一的重要原因。但这个统一工作,相当艰巨,是经过唐高祖和太宗世民十年来的征伐才完成的;直到太宗贞观二年(628),群雄才完全消灭。

    群雄中最先被唐室消灭的,是薛举和李轨。当李渊父子入长安时,薛举的势力已接近长安西面的扶风(今陕西凤翔县南)。武德元年(618),薛举大败唐师,谋取长安,但因病死而未果。其子仁杲继位,因与诸将不协,兵势渐弱。唐乘机以秦王世民进讨,围仁杲于折墌城(今甘肃泾川县东北),仁杲投降,薛氏的秦至此灭亡。李轨起兵后,继而称帝,占有河西五郡之地,不从唐命。次年,轨为部将所擒,送往长安,他的凉也于此告终。

    秦、凉消灭后,唐室开始经略东方,第一个用兵的对象是刘武周。刘于武德二年(619)命将南侵,并引突厥同进,连取并州(今山西太原市)、浍州(今山西翼城县),关中大震。唐以秦王世民拒之,次年,世民大破武周军于介休(今山西介休县),遂复并州。武周逃奔突厥,不久为突厥所害。继而唐大举进攻王世充,世充自立后,其势力范围,北至黄河,东至今鲁南、苏北一带,南至豫西、鄂北一带。但他为人残虐,众心乖离,又因洛阳食粮缺少,死者甚众。唐以世民讨之,河南州县,多相率降唐。四年(621),唐军围洛阳,世充求救于窦建德,建德亲率大军赴援,为唐军生擒,世充亦降,黄河南北两个最大势力,至此为唐室一鼓荡平。

    窦王被灭的同一年,萧铣也为唐讨平。铣于武德元年(618)称帝,徙都江陵(今湖北江陵县),势力日张。当时他的地盘,东到九江,西到三峡,南到交趾,北到汉水,拥兵四十万,在南方群雄中算是最强大的。但他性情褊狭,猜忌部下,大臣被诛者甚多。四年(621),唐以赵郡王李孝恭与李靖自夔州(今重庆奉节县)顺流而下,击破道经各郡县,进围江陵,萧铣投降,其地也入于唐。次年,唐平林士弘,东南亦告底定。

    当武德四年(621)窦建德被灭后不久,建德旧部刘黑闼起兵据漳南(今山东恩县西北),半年之间,完全恢复建德的旧有地盘。五年(622),黑闼自称汉东王,建都洺州(今河北永年县)。唐以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讨之,黑闼败奔突厥,既而又引突厥南寇,尽复故土。唐又以太子建成讨之,双方相持于昌乐(今河北南乐县西北)。次年,黑闼以食尽北逃,为部下擒送建成,斩于洺州。先是唐以淮安王李神通和李(即徐世)率兵攻徐圆朗,及黑闼灭亡,圆朗亦败逃被杀。至此北方的残余割据势力,只剩下朔方的梁师都和燕州(今河北顺仪县)的高开道,高是于武德元年(618)起兵的。

    唐军于洛阳、虎牢败王世充、窦建德军之战示意图。唐高祖武德元年(620)七月,李世民在消天刘武周后,率军东进,志在东都。于二十一日进至新安。二十九日,前军进至慈涧。李世民命各军向洛阳逼迫:史万宝自宜阳东进攻占龙门,断洛阳南面联系;刘德威自太行山南下,围攻河内,断洛阳北面交通;王君廓自洛口断王世充军粮道;黄君汉自河阳渡河,攻取回洛;李世民自率主力屯于北邙;至九月,洛阳外围要点尽被袭占。次年二月,攻城开始。王世充困守,向窦建德乞援。窦建德于是率军西进,连下管州、荥阳、阳翟,屯于虎牢以东的东原,欲解洛阳之围。二月三十日夜,唐军袭占虎牢。李世民命留兵一部围困洛阳,自率军进驻虎牢,与窦建德军相持。不久,唐军以军马诱窦建德全军出动,随后乘敌疲惫时,精骑发动,全歼其军,窦建德亦落马被俘。虎牢得胜后,主力回师洛阳,王世充外援尽失,城内粮草皆尽,被迫出降,洛阳被克。当初窦军与唐军在虎牢相持之际,曾有部下凌敬建议窦建德率主力北渡黄河,向东攻取怀州、河阳,与洛阳相呼应。再派大军向西北越太行,入上党,进占汾、晋等地,震骇关中,洛阳之围自解。但窦建德终于未能采用,不能逃脱与王世充军齐败的命运。

    江淮地区的割据者,全为杜伏威所并吞,他的势力并伸展至江南一带。武德五年(622),伏威降唐,并入居长安。次年,他的好友辅公祏起兵于丹阳(今南京市),并称帝,国号宋。唐以李孝恭、李靖及李等讨之,至七年(624),唐师克丹阳,公祏逃走被杀,叛乱遂定。在辅公祏被灭前不久,高开道也为部下所杀,其地归唐。只有梁师都,因恃突厥为援,尚能苟延岁月。直到太宗贞观二年(628),唐以柴绍等讨之,突厥颉利可汗(始毕弟)来救,为唐所败。既而师都的堂弟洛仁杀师都降唐,至此全国完全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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