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大业
王太后垂下头，只剩失落，像无助的孩童一般。
明舒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慢慢说。
她不想揭开王太后的这道伤疤，可她如今最相信的只有王太后，只有她讲述的因果自己才会相信。
而英昭在敌国受了太多的苦了，她想早早将英昭接回家。
出身帝王家，没有自己的选择，可并非生来就是公主。
而哪怕要付出，也理应在适度的情况下。
嫁到敌国，嫁给杀夫、杀子的仇人。
哪怕是只论伦理，也不应如此。
英昭和亲之事罔顾人伦常理，可偏偏满朝上下无一反对之人。
“明舒，是我无用，我护不住阿昭。”王太后叹息道，心底是说不出的压抑。
自她点头许了皇帝将英昭派往和亲后，她的心没有一天不是痛的，仿佛每时每刻都身处于地狱火中灼烧。
“娘娘，您尽力了便好，种种事情，皆非您所愿。”
“不，”王太后一时激动，手上忘了力气，抓紧了明舒细瘦的手腕，“明舒，是我同意的，都是我同意的！”
“将你火烧是我点头的，放阿昭前去和亲也是我同意的！都是我！是我害了你们！”
“没事的娘娘。”轻柔温润的声音温柔的抚平着王太后焦躁的心。
她日日礼佛，也难以填补愧疚的内心。自入了这后宫后，她越发的不认识自己了。都快忘了，曾几何时，她王月娥也是开朗活泼的，为了想要的一切奋力争取。
如今却也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面目可憎的模样。
软弱不堪，懦弱无能。
明舒轻拍王太后微躬的后背，平复她激动的心情。
王太后曾经是何模样明舒并不清楚，毕竟自己清醒时便已经在了宫中。她只在明舒嬷嬷留下的日记中，通过那三言两语猜到过去的娘娘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
宫中数十年光阴，将一个勇敢的女孩磋磨成如今麻木懦弱的模样。
明舒再次对那深暗的宫墙产生了深深地忌惮。
不只是宫墙，更是这吃人的社会。
“娘娘，既觉出错误，便去改变，一味的躲藏忽视最后只会困住自己。”
既然错了，那便勇敢的去面对，哪怕不敌。
不，不会输的。
她一定会将压在这个时代，压制在女孩身上的耻辱推翻。
起码，让她们能够喘口气也好。
“娘娘，我从前与您提起过很多次，提升女子的地位。我明白，在您心中，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很多人眼中，我们女子的任务便是相夫教子，与内宅磋磨，被他人视作玩物。可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您想要的吗？”
“您曾经与先帝在外奔波，后来才困在了这高高的宫墙内。娘娘，您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若要您再选，您还会选在困在这里吗？”
王太后垂下眼眸，明舒的话像是火把，点燃了她心中早已荒芜的野草。
星星火苗，点燃整颗心。
“可是明舒，燕伏”
“娘娘，燕伏是您与我看着长大，可如今他真的还是我们认识的燕伏吗？”
他不再是二人养大的少年郎，如今的燕伏，是大祁的皇帝，身上肩负着的，是燕氏黄泉。
她们都忘了从何时起，这个少年长成了他父亲一般的模样，也许是在被迫牺牲明舒的那一刻，也许是将英昭派遣和亲时，亦或是他身为太子初初比不过大皇子时。
“娘娘，这天地之广阔，从不该只有男子的身影，女子亦能夺目！”
王太后动容不已，再去瞧这稚嫩的面庞，仿佛透过这张脸，见到了牵起她的手的明舒姐。
亦是如此坚定。
从前在宫中的明舒也会想要拯救这里的女孩，但总不像明姐姐那般坚毅有力量，那时的明舒就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虽勇敢，却失了灵魂。
但这一刻，她确定了心底长达数年的猜疑。
这就是她。
王太后：“所以明舒，我们要做什么？”她认真的问道。
这一刻，她也等了太久了。
屋外突然吵闹了起来，仔细听去，还能听到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正是明舒所收留的所有的，被世人厌弃的女孩。
热闹极了。
明舒与王太后相视一笑。
“不急的，我们，慢慢来。”
“茶凉了，还请义母去添些热水来。”谢远檀碰了碰茶壶后说道。
他自然不是非要喝热茶，只是这所谓的“义母”在此，他无法与卫兴德说正事，故而想要将她支出去。
只是，卫兴德蓦然伸手拉住了将要起身的许佳妍，将她死死按在软垫上。
卫兴德伸手将茶壶接过，放回桌面：“不用劳你义母，想喝热茶你回去再喝也不迟。”
谢远檀一愣，抬眼去瞧年迈的卫兴德。
这是第二次。
所以，这老头子当真是为了羞辱自己。
他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数根青筋透过苍白的皮爆起。
谢远檀心中愠怒，但表面依旧面不改色：“逍遥坊已经被查封，但我们与大漠的暗线还在，义父不必担心。”
逍遥坊建立的目的，除了收敛钱财，扰乱大祁安定外，还为了掩护他们与大漠的勾结。
“而我们的兵，都转移到了边境，未曾暴露。”
要想篡位，单单只有人脉与钱财还不止，兵权至关重要。
两人在一旁闲谈筹谋，仿佛在谈论一件小事一般，只留听了全部的许佳妍心中惶恐。
自己听了这样的秘密还能活吗？
那可是篡位！
许佳妍一颗心扑通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但她从逍遥坊中活下来不容易，不想因为听到一个秘密便丢了性命。
“老老爷”她想要为自己挣一条命，现在最好的办法，只有投诚，哪怕她本身就是两人的人
“妾身无意听问您二位的大计，但妾身是您的人，如今不慎听到绝对会守口如瓶！绝不会透露半个字，否则否则”
没等许佳妍发完誓，谢远檀突然戏谑道：“义母您不必说这些，这誓言，您还是跟阎王爷去发吧。”他眼底透露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得意与狡黠。
哪怕义父多般维护，他依旧未曾将这个娇柔做作的女人放在眼里。
在他的认知中，义父关心的事情只有大业与他的成长。
然而卫兴德却是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放肆开怀，爽朗的笑声传入对峙中的两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