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海的尽头（34）
不知不觉间，天上已经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在狂风呼啸中，何楚仪去找了常河。
到常家，她并未一开始就急着去找那个混蛋，而是先去了灶屋。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阴暗的天色下反着光的菜刀，她慢慢走上前，拿上它，然后出了房门。
她去到内屋时常河正透过窗，对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常河。”
她声音平静，就站在房门口，直直的盯着常河，就像是失了魂魄。
常河听见她的声音，感觉阴恻恻的，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他看向何楚仪，注意到了她手里拿的，在黑夜中冒着寒光的刀，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连话都说的有些哆嗦：“你——你来这——干——干什么？”
看着他心虚的样子，何楚仪笑了。
“你说我还能来这儿干什么呢？当然是——”
她刻意停顿，整个人看上去充满的是难以言喻的诡异，“来杀你的。”
常河的身子开始发抖，按理说他无论是身高还是体格都远远强于何楚仪，听到这话，他应该首先嘲笑她的异想天开，但现在，他整个人根本半点都轻松不起来，他感到恐惧，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何楚仪真的会杀了他。
没有在跟他多说废话，何楚仪直接冲了过去，同时一起过去的还有度秦，他抢先一步走在何楚仪前面，先去压住了常河。
常河自然不可能甘心就这么轻易的被捉住，他开始剧烈的挣扎，嘴里骂着：“你——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狗崽子，居然——居然想来害我，你们肯定不得好死！”
或许是害怕，常河的身子颤抖且开始变得无力，他想挣脱开逃走，但却发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制着他，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常河，最应该不得好死的就应该是你。”
在这句带有审判意味的话说出后，何楚仪举着手里拿的菜刀，狠狠砍向了常河的脖子。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刘寡妇之前说过的话。
“我用菜刀狠狠砍向了他的脖子，血喷了我一脸，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只感到痛快。”
是啊，痛快，她早就应该这么干了。
诡异的笑再次在她的脸上显现。
血从常河的脖颈一股一股流下，他瞪着眼，就那么一点一点没了呼吸，直到死眼睛还没有闭上。
何楚仪的手上松了力，刀随即掉了下来。
度秦也松开了提着常河的手，随即他像一团烂泥似的倒在了地上。
“阿欢。”
他搂住了何楚仪，“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何楚仪迟钝的转过头，看他，“好啊。”
她笑着，但这笑与她以往面对他的笑都不同，只透着木然与僵硬。
他甚至从她掩藏的神情里看到了她不想被人发现的，极度的哀伤。
他的阿欢。
他多么的心疼的她，恨不得将她的痛苦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
“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度秦说。
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他们的日子一定会像他们之前所期许的那样，美好而幸福。
但听到这话，何楚仪没有回答他，她只是避开了他灼烈的目光。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
“好。”
度秦答，他拉着她走出了这个阴郁的房间。
他们走着，雨砸在他们的脸上，风刺痛着他们的全身，但这一切对他们来说，似乎无关痛痒，他们只是走着，走向他们的未来。
度秦修建了许多年的船，终于在这一刻踏上了它本该要去往的路上。
度秦在外掌舵，他让何楚仪待在隔间，但她不肯，她只是执拗的站在外面，和度秦一起看向周围茫茫的大海，眼睛动也不动，她在想已经远离他们的村庄，王玉，常河，刘寡妇，还有马上也会离开她的度秦。
风雨依旧交加，恶劣的天气，昏暗的天色，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他们在海上不知飘荡了多久，终于在天微明时看到了他们想要到达的——海的尽头。
从海平线上只冒了一个头的太阳，将阳光洒满了整个海滩，整个世界似乎已经开始变得明朗了。
“阿欢！我们到了！”
度秦的眼里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他紧绷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放松。
“对，到了。”
何楚仪答着，同时在心里问小酌，“我还有多长时间？”
“楚仪，最多十二个小时。”
那就是到今晚了。
“嗯。”
这个时间比她预料的要宽裕很多，起码不是才到这儿来，她就会立马离开。
“我们去这里看看吧。“
何楚仪露出了久违的真心的笑，她想让他们最后的日子是甜蜜的。
”好！“
度秦拿着的包裹，和何楚仪一起手拉着手走进这个一切充满位置的地方。
经过一路询问，他们了解到，这里与其说是村庄，倒不如说是一个一个村庄聚集起来的小镇，这里也确实和度秦梦中的那样，没有战争，没有欺压，只有一群热情淳朴的人，繁荣的贸易发展让这里的人过的富足而安康，他们也愿意对身处困顿之中的人伸以援手。
镇上的一个老奶奶知道他们是逃难来的，连连说了好几遍“不容易”，然后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有些窄小但却整洁的房屋前，告诉他们以后都可以住在这里。
她说：“外面的战乱我们都知道，老天爷肯让我们这样地方的人安安稳稳的生活着，不挨饿受苦，这是恩赐。我们生来就在这里，这是福气，所以对于那些受过苦来这里的人，我们都欢迎他们，不然强守着这些恩赐，不让人家来，早晚会遭报应的，福气早晚有一天也会消失。”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何楚仪想，倘若世界上所有人都具有如此伟大的品德，那么战争还会存在吗？压迫还会存在吗？歧视还会存在吗？
他们拜谢了老奶奶，就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这里卧房，堂屋，灶房和基本的生活用品具有，屋子也很整洁，所以没有用多长时间，整个屋子就有模有样了，看上去就像有人已经住了很久的样子。
这一天似乎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日暮。
何楚仪靠在度秦的肩膀上，坐在台阶上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只留下一个角的太阳。
她知道，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度秦，你会永远记着我吗？”
度秦不知道何楚仪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斩钉截铁的给出了他唯一的答案。
“阿欢，我会永远记着你。”
她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之后忘了我吧。”
度秦惊骇，搂住何楚仪想看清她此时的神情，但她现在只是闭着眼。
“阿欢，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好不容易来了这儿，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一定能过的很幸福。”
“度秦，我得了绝症，马上就要死了。”
“你——不——你，你在骗我是不是？阿欢，别跟我开玩笑了，求求你——”
度秦说话已经不成调子，他开始发抖。
何楚仪抱住了他，笑着，睁开眼，抬头深情的看着他，“度秦，人生总有太多的无奈了，你这么不容易走到了这里，之后要好好生活。”
最后，她再次看向了远方，“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世界最后的一抹暖阳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