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夜
村子虽然不大，但他们信步晃一圈下来，天也黑了。夜幕下的星空愈发璀璨，河里和坑里的蛙鸣彼此应和，更衬得四野静谧。
回到家，罗奶奶她们还在聊天，孔悦给她们添了温水，转头问江皓想要喝温水还是冰水。江皓随口道：“都行。”孔悦便给他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温水，和他并排坐在奶奶们对面的小凳子上。孔悦抠着手指，正在犯愁要找什么话题和江皓聊，余光就瞥见他伸手往小腿上挠了挠。
夏天农村蚊子很多，再加上老家没有关门的习惯，晚上蚊子就会往屋里飞。孔悦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一样，轻快地起身去找花露水，找到之后递给江皓，示意他喷一点，又转身去找蚊香，在客厅的角落里点上。
罗奶奶看孔悦忙前忙后的，忍不住跟刘奶奶夸：“你家小悦就是懂事儿，眼里有活，都快顶个女娃儿了，你也是有福气呢！”
孔悦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头，听到他奶奶说：“懂事儿啥啊，天天野的不着家，听话倒是挺听话的，没犟过嘴！要说有福气，你这儿子出息，生意做得大不说，孙子也听话，出来串个门都陪着，这才是福气！”孔悦低下头，偷偷去瞄江皓，江皓余光看见他的小动作，倒是直接把头转了过来，孔悦忙冲他笑了笑，小声问他要不要去平房玩。江皓没说什么，起身往外走，孔悦也连忙起身跟上。
到了楼顶，除了夜风没那么燥热外，似乎也没什么好玩的。孔悦盯着满天繁星，忍不住问：“你们这次回来，是要待一个暑假吗？”江皓抬腿坐上两家之间的院墙，随意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说：“我奶奶会常住，她说老了，想在老家待着，哪儿也不想去了。”
孔悦的心情一下子轻盈起来，忍不住笑着看向江皓：“那你们应该会经常回来吧？”
“嗯。”
“你这几年怎么样？成绩是不是还很厉害？”
“就那样吧。”
“我感觉你变化好大啊，酷酷的，个子也好高，咱俩明明就差了一个月多一点。”
“嗯。”
孔悦突然又找不到话题了，温热的夜风轻轻吹过，让他有几分气馁。他其实很想说“你以前挺喜欢和我说话的，现在都不怎么开口了”，也很想问他是不是现在不想跟他玩了。当孔悦逐渐陷入自己是不是太无聊了，才让江皓懒得开口理他的自我怀疑中时，听到了罗奶奶喊江皓回家。他跟着下了楼，和奶奶一起把人送到了大门口。
短短的一天，孔悦的心情起起伏伏，把人送走了之后，觉得自己像是有气无力的僵尸。在客厅喝了一杯温水，就去楼上拿了换洗衣服准备洗漱睡觉了。到了自己房门前，能听到隔壁隐隐传来像是吵架的声音，他听着声音陌生，就也没当回事儿，去衣柜里拿了内裤和大裤衩就下楼了。
孔悦洗漱好，随手把换下的衣服洗好了，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跟奶奶说了声去睡了，就上了二楼。到了二楼，隔壁吵架的声音更清晰了。一道清晰的、略微尖细的女声传来：“江皓，你一天天的不惹你弟弟哭，就是不行是不是？啊？问你话呢？你出去八百年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咋就你一回来他就哭了啊？我冤枉你了吗……”
孔悦一听，本打算开门的手不由放下了。他转身走到平房的西北角，往江家的院子看了看，就看到客厅里一个短发女人背对着他，一手抱着个抽抽嗒嗒擦眼泪的小男孩，另一只手指着江皓，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罗奶奶一只手拉着江皓，错开了半个身子挡在江皓前面，孔悦听她说：“就是小煊想找他哥玩，走急了没站稳，哪就是谁惹谁了，小皓，你听话，别说了，去楼上睡觉啊，去吧。”
孔悦看江皓往客厅外走，就赶紧从平房西北角退了回来。进了房间，听着短发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又起身朝门外走去，路过门口的走廊时，顺手把角落里的四根木棍拿到了平房上。他熟练地将木棍往折叠床的四个腿上绑，绑完一根，抬起头，就看到江皓从走廊的一头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他们二楼的廊灯都没开，院子里的光线弱弱的，看不清彼此的脸。
孔悦一边绑木棍，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也睡二楼吗？你睡哪个房间啊？我睡北头这间，但是，我今天打算睡平房。”
江皓嗯了一声，也上了自家平房，隔着齐腰高的院墙看孔悦绑木棍。孔悦抬头看了他一眼：“晚上蚊子多，得绑个蚊帐。”江皓点点头，指着紧挨院墙的房间跟他说：“我睡这间。”
孔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心的说：“那咱俩就隔着一堵墙啊，还挺近！说不定你敲敲墙跟我对暗号还能对上呢！”
江皓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留下一句：“我去洗漱了。”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孔悦绑好蚊帐，点上蚊香塞到床下，就躺到了床上，盯着夜空发呆，耳朵倒是没闲着，始终留意着江皓家的动静。那短发女人又吵了几句之后，像是去睡了，周遭回归往常的宁静。没一会儿，他听到开门声和随后响起的脚步声，知道是江皓，就坐起身撩起蚊帐一角跟他说话：“要不要进来聊聊啊，外面蚊子太多了！”
江皓穿了套背心、短裤的睡衣，听了他的话就迈腿翻过了院墙，脱了拖鞋，顺着他掀起的一角蚊帐钻了进去。
本就是单人床，江皓一上来就显得拥挤了。孔悦自觉往床边挪了挪，看江皓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放在凉枕下，贴着另外一边的床梆躺下来。他等了一会儿，也慢慢躺下。
过了一会儿，听到江皓翻身的声音，他也翻了下身，侧身朝向江皓。江皓看着他：“今天早上没看清是你。”
孔悦真心实意地笑了：“嗯，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这一天的忐忑、失落和纠结像是雾一样被他这句“没看清”吹散了、吹远了。他真正地开心起来，整个人也跟着松弛起来。
江皓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难得露出点笑意：“本来觉得你变化也很大，你这么一笑，好像有些地方也没变。”
“是吗？我觉得我变化应该不大的，长相跟小时候几乎一样，个子也长得慢，性格嘛，也还是老样子的。”
“嗯，长相是没怎么变，性格比以前外向点了，至少会一直追着问我问题了。小时候就是个闷葫芦，不问你，你就什么都不会说。”
孔悦忍不住笑：“嘿嘿，没那么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