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让沉默震耳欲聋
“你先冷静一下。”卧室的门被铁男死死关上，见不到他那颗让余有时想要暴走的寸头，但从里面传来的声音，依旧让余有时握紧了拳头。
“我已经很冷静了，你出来吧。”余有时退后了两步，准备随时朝着打开的门里一拳轰去。
“我信你个鬼！”铁男依旧在负隅顽抗，或许他也能明白着自己开门后的下场。
“这两天，我可是被你揍惨了。我看你小子就完全是把对捞女的气，撒在了老子身上，我算是看透你了。
赚钱不积极，送钱倒是积极。现在我好心好意把机会送到你嘴边，结果你还恩将仇报。我呸！”
从门内传来的呸声，格外的逼真，带着一点湿润和恶心的感觉。这让余有时一阵怀疑，这狗贼铁男是真朝地上吐了一口。
“恩将仇报？用qq用品来羞辱我，就是你所谓的恩？你他妈还要不要脸了？”
余有时朝木门上咚咚砸了几拳，还气不过踢了一脚，但在即将踢到门时猛然收住了力。
毕竟脚趾是自己的，疼也是自己的。
他想把力气留给铁男。
“你懂个屁，难怪只想着回去种田养猪。你看清楚了，咱们开直播打的就是一个纯情苦逼招牌。
你这时候再推出qq用品，故事背景与直播内容前后之间，可以说是铺垫到位了，情绪拉满了，张力爆炸了，你懂个屁啊！到时候直播一打开，产品还愁卖？就等着捞钱吧。”
听见里面铁男吼出的一套一套的论调，余有时依旧麻木着，他只能感到名义上是恩，实际上是羞辱。
于他而言，铁男在一次次突破他对一个碳基生物的认知。
将偷拍而来自己的苦逼视频上传颤音，将自己的钱包榨干而后变成水娃吐自己一身，未经同意就接下直播带货，甚至也未经讨论就选择了qq用品。
他似乎在用一把网络之刀，将余有时的尊严一层一层刮下，最后让无数网友的目光与眼乱将自己凌迟处死。
铁男在屋里，余有时在门外。
他不敢出来，余有时没法进去。
隔着门板，余有时只能慢慢冷静。他尝试想象了一下，自己在镜头前对着万千网友推销qq用品的画面。
代入感太强，画面太美。
连忙从不堪细想的情境中脱离，闭上眼睛默念着阿弥陀福。
而后情绪一阵翻涌上来，浮上脑海的不是捞女，不是镜头，而是在泥土地里耕作的老爸老妈的身影，和他们那土地一样厚重的表情。
余有时呼出一口气：我对不起上天，对不起大地，对不起养育我的父母。
“你走吧，这个直播我不可能接受，你想赚这笔钱就自己播去，反正别来烦我。”
说完他也不等铁男回话，就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前面桌上一盆水仙花怔怔出神。
这盆水仙花是这个仅仅四十多平小套间里唯一的绿意，平日里余有时忙着工作，也只有偶尔晚上回来才记得给它浇一点水。
但它依旧长得很好，黄蕊白花，在阳光下独自美丽着。
余有时凑上前去，将自己水杯里没喝完的水浇了上去，而后陷入沉思：自己是何时将它买来的呢？
反反复复想了一阵，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去买绿植的原因和契机。
那段时间除了对捞女的无情奔赴，自己也有留意过生活吗？
……
卧室里的铁男还没出来，余有时心中有些许不安，怕他在里面作妖，就要准备开骂将他从里面逼出来。
咚咚，咚咚咚。
还未行动敲门声就传来了，却不是卧室里的，而是身后房门处传来的。
应该也只能是林筱这个小房东了，余有时起身过去开了门，打开一看果然。
“小区门口冰淇淋买一赠一，我不能吃太多，便宜你了。”小房东正舔着一个草莓味的甜筒，将另一个巧克力味的向余有时递了过来。
其实这会余有时没心情吃甜食，但是也真不知道如何拒绝。
如果是女生还能有一个随时可用的借口，但男生面对人家的好意扭扭捏捏就总归不太好了。
伸手接过巧克力冰淇淋，凉凉的，但心里却多多少少有点暖暖的。
“谢谢你啦。”余有时真心谢道。
“不客气啦，你要是不好意思，aa也可以，半价欧！”林筱嘴角粘着点奶油，朝着余有时开玩笑说道，还眨了两下水汪汪的大眼睛。
对面的余有时却顿时感到一阵局促和强烈的尴尬，穿着拖鞋的脚趾无处可躲，他只能控制自己把情绪和仇恨全部转移到铁男身上，让自己淡定下来。
不就是连半价冰淇淋的钱也没有了嘛，没什么大不了。日后总有机会还回来的。
对面的林筱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小玩笑却让余有时吃了一记重锤，还被沉默强制关掉了惨叫声。
余有时正在脑中搜刮着别的话题，好跳过这一尴尬情形，就看见对面的林筱，抿了抿嘴唇，伸出粉嫩的舌尖，将嘴角奶油舔了进去。
而后神色古怪，目光迂回地看向了他，“你……那个……我……颤音上……和你女朋友分手了？”
！
！！
房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余有时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只想原地升天，或者原地入土。
sos！！！
他只感觉林筱问完话的那两秒钟，房门口的沉默震耳欲聋！
从林筱大眼睛的倒影里，余有时仿佛看不到自己，他只能看到那个躺倒在人行道，在一片散乱花瓣中满脸鼻血的傻逼。
一个摇摇晃晃沿护城河边，在路灯下走远的佝偻身影。
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那个爆火视频里卡点又苦情的bgm同样在回忆里震耳欲聋。
在林筱的面前，余有时突然就感觉自己仿佛已经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爬行动物一样。
他脑中一瞬间浮现了很多种别人可能对自己的看法，然后发现星爷的电影就是经典！
那句台词此刻怎么也挥之不去，在他脑中喧闹起来：他好像一条狗啊。
诚然余有时真的很喜欢星爷，但他并不想用自己的尊严去致敬经典。
像一条狗的齐天大圣起码有着通天法力，自己却能拥有什么呢？除了这身无一文的境地。
余有时心中黯然神伤：原来现实真的比剧本还要夸张，大尺度。
然后在悲痛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小人儿铁男钻进他的脑海，魔性重复着：你可以拥有钱，钱，钱……
余有时连忙舔了一口冰淇淋，仿佛它快要融化流下来一样。
巧克力入口有点苦，但里面的鲜奶很甜。
“进来坐会吧，周末你应该也没事。”余有时侧过身，将门口让了出来。
林筱这次居然没有像过去送完东西就走那般客气，而是很乖巧的模样，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余有时关上房门，跟在林筱后面往里走着。
前面的小房东个子一米六出头，背影瘦小，马尾摇晃。
她送来的冰淇淋在手中冰凉，吃完饺子后的饭盒还在厨房，尚未还她。
小屋凌乱，好在阳光洒满，透亮明朗。
风在轻轻吹着窗前的浅白纱帘，桌上的水仙花纯净简明。外面的许多纷扰好似都在室外钝化着，模糊着，飘远着。
还未开口，就似春风无意翻书一般，一段记忆温柔地浮现在余有时眼前。
一个下着雨的阴天，小房东抱着水仙花，站在自己门前。
衣衫半湿，水珠正从水仙花和她的身上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