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预知天命的戏子（梦下）

    “姑娘。”

    苍老的声音从一旁的街道传来，老者戴着一顶她说不上名的帽子，一周的帽檐上堆积了不少雪，预示着他在此处停留的时间。

    可安澜最开始并没有看到他。或许是过于沉浸在悲伤中，没能注意到街边还有一位同她一般落魄的老人吧。

    “姑娘，我等你很久了。”

    安澜偏头看了眼四下，除了她，视野里只剩下白芒的一片，空无一人的天与地，除了衔接的那条由腐朽的建筑物构成的灰沉的线条，再无其他生气，生人的气息。

    “我？”

    安澜停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位置，静静的观察着老者。

    他的眼珠呈灰白色，拄着一根拐杖，本就苍老的面容上已然遍布岁月的刻痕。

    “姑娘，就是你。不用害怕，我早已经失去了看到这个世界的资格了。”

    他憨笑两声，如他所言，那双灰蒙的眼中毫无波澜，或许有雪的倒影，安澜不能知道。

    “为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老者抚摸着沾着细小冰珠的胡须，摸索着戴上黑色的墨镜，似乎在思考作何解释，斟酌着开口，“因为我此生，窥探的天命太多太多，上天只好剥夺我这双眸，可它不知，我知这命数，用的可不是这一双眼。”

    “您是算命先生？”

    “如是，大家都说是，那便是。”杂乱的胡须在他的抚摸下粘黏在一起，“可姑娘，你觉得，命数是能算出来的吗？”

    “算出来的，还能叫天命吗？”他呵呵笑了两声，也不等她的回答继续道，“我只是看到了，或许你不能理解，可我就是看到了。”

    “前半生，因为年少轻狂不信命，我赚得盆满钵满。”

    “那如今的落魄……是您没算出来吗？”

    安澜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无一物，摸不出一个铜子儿给他，想来也是个异想天开的可怜人罢了。

    无力相助，她羞红了脸想要离开，却被老者叫住，“姑娘，我还没有回答，你不用急着走。”

    “老人家，我没有钱。”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嗫嚅，只觉得寒风更加刺骨，毫不留情的往她怀里灌着。

    “姑娘，我说过，年少时我因为这个赚得盆满钵满。”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管你信与否，我如今不再年少，时日不多，也不依靠这个赚钱了。”

    “我看不见的，不信者总能找到端倪，一如我今天等到了你的到来，姑娘。”

    “而今的落魄，我自然是算到了的，可这无法避免，这便是天命。时代变了，大家不信天命了，我便赚不到几个铜子了。”

    他笑着，满不在意这所差甚已的人生，用拐杖在雪地里歪歪扭扭写下“天命”二字。

    “姑娘，天命教我在此等你，我等到了，这便是你我共同的命。所以，按大家的说法，你想要算算自己的命运吗？不收钱。”

    在安澜看来，没有什么比大雪天荒无一人的雪地里，坐着一个疯癫的老头更为稀奇的事情了。或许有，一如差不多的时日里倒在和血泊相融的雪地中的时淮。

    想来，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安澜苦笑着，拂掉摆放在老者身前的木椅上雪，坐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

    “老人家，既然你能通天算地，又怎会不知我姓名？”

    他笑起来，胡须一颤一颤的，然后再被他用布满皱纹的手好生梳理，这才两指一掐，缓缓吐出两个字——“安”、“澜”。

    “好名字。前后两世，皆遇良人，受惠于天地……”老者顿了顿，唇瓣却抿成一条直线，直直的盯着安澜。

    明明他看不见，安澜此刻却感受到异常强烈的窥视感，只见他不再摆出故弄玄虚的动作，叹息一声，继续道：“只是今生，与人结怨，遭人背叛，心下不甘。不过姑娘，眼睛所视不错，却不为全部。”

    安澜眉头轻蹙，“您的意思是？”

    “今晚你会遇见一个，错过了许是今生再不见的人，是敌是友……”他摇摇头，继而又笑了起来，“不可知不可知，是敌亦是友。”

    “那我该如何遇见他？”

    安澜心下隐约有了个答案。

    “姑娘，顺着命运走，不要试图改变。”他指着安澜来时的路，雪已经覆盖了她的脚印，拐杖在雪中留下深刻的划痕。

    安澜没再说话，只是轻轻起身，向老者致谢，抬步想要离开，却见他不紧不慢的取下眼镜，声音中隐约带上不易察觉的悲伤，安澜不能确定。

    他说：“姑娘，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你会登上一个盛大的舞台，在最美的年华最适宜的时节，遇上最为忠实的导演。可姑娘，舞台属于戏子，芸芸众生中那么多的戏子，偏偏没有你。”

    安澜没听懂前后矛盾的话，只当一场闹剧，踏上来时的路。

    “枪声之后，落下帷幕。”

    再回头，哪有什么老者。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楼阁之中的，窗户闭得紧紧的。推一下，没有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