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无知的爱意
时老先生瞥了安澜一眼,没再说话。他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个女孩,因为她身上莫名其妙的,有着和冬雅如出一辙的气质,让人反感。
当然,因为这场小乌龙,最后聚会还是不欢而散。唐糖在时老夫人耳旁的煽风点火,让她对安澜的不满愈发严重,在她眼中,安澜就是个在新年跑到别人家破坏的没教养没文化的女娃,小小年纪就想着攀权附贵走捷径。
不过很快,安澜也知道唐糖背着的那个单肩包是作何用的了。
她今年的新年节目,就是为大家带来诗歌朗诵,还特意挑选了一篇较长的现代诗文,情感丰富,英姿飒爽的着装却因眉目中格格不入的柔情而略感滑稽。
没人能欣赏她的艺术,却在老夫人带头鼓舞的气氛中都为她献上掌声。
安澜隐隐笑出了声,声音很小,刚好站在她身边的时淮发现女孩掩唇偷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眸色变得深沉,嘴角却挂着清浅的笑。
他从桌面上找了一块草莓蛋糕。
“怎么这么开心?”
“啊?”安澜对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尴尬的挪开视线,接过他顺手递过来的蛋糕,咬了一口,小声含糊道,“没有。”
“后悔吗?”
对上安澜迷惑的目光,时淮用拇指轻轻擦拭女孩嘴角余留的奶油,“不后悔今天和我来这里?”
指腹上的温度微凉,安澜见他不紧不慢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睫毛随着视线下移微垂着。她移开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在众星捧月的女生身上,想要转移注意力,身边的嘈杂此刻却成为了最无力的摆设。
“不会,就是会难过。”安澜沉吟片刻,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闷声的用叉子一圈圈搅拌着碟子里剩下的奶油。
“替哥哥难过?”
时淮挑了挑眉,他好像一直都明白。
“我猜猜……”
他拉着女孩走到庭院。刚过屋檐,佣人朝他们轻轻鞠躬。
寒风抚起安澜垂落在耳旁的发丝,空气中是花叶凋零后的奇特香味,一抹红色从冰下一窜而过,就这么闲庭信步着,无人问津也不会有人打扰。
“你现在是不是在心里难过,哪怕我走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在难过,原来哥哥在别人眼里好像那么厉害,在家里却如此不受待见。”
安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明明是疑问句,他却如此笃定自己的内心想法。
“安澜,在他们眼里。”
时淮顿了顿,轻轻绕起安澜的发丝别于耳后,“时家只是个产物,却不是属于我的产物。”
说来实在嘲讽,时老夫妇对时淮的在乎全然是因为他如今的成就,可偏偏走到这个位置,他们还以为这是个相互依存的关系,以为这种关系可以成为他们牵制时淮的锁链。
“可它是因为你……”
“它因为我而辉煌,可仅凭一个它,还不足以成就我。”
时淮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是安澜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巷,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眼中的倨傲是她所读不懂的。这样的哥哥,反而陌生得亲切几分。
她忽然有些为自己难过,这样的自己,究竟哪里值得眼前的男生所喜欢呢?她像是追逐着他影子的小孩,追逐着被他抛下的理念,然后为了那个错误的方向奋不顾身。
所以,她真的值得他的保护吗?
为爱情奉上自己的天真和愚蠢,那一份莽然,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是巨大的麻烦。
“哥哥,是不是……”
是不是我最开始答应了你的建议,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其乐融融?家庭和睦?
不会的。
安澜摆了摆头,不会的,结果或许会更差,但是绝对好不到哪去。时家,不会接纳她,无论以何种身份。
她苦笑一声,为那所谓的利益至上。
时淮将安澜送回了家,甚至年夜饭都没吃,只吩咐李姨多做些女孩喜欢吃的,就不用等他回来了。
安澜盯着桌面发呆,怕饭菜凉了反倒给李姨添麻烦,逼着自己草草的吃过一碗饭后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鬼使神差的她拿出手机在浏览器上输入了时淮的名字,所出来的结果全是与时家相绑定的,一时之间混淆了所有人的眼界,之所以害怕而恐惧甚至因此尊重着他,只是因为他是时家人。
不应该是这样。
房间里空荡荡的,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上发出嘈杂的声音,随即又劈开了沉淀在地面上堆积的冰块,在幻觉与现实模糊的界限里,与青草相拥,这才没有遗憾的将眼泪留在这片悲哀的土地上。
在一无所有的年龄,才最想给予自己所没有的以及所拥有的一切。
例如,无知的爱意。
时淮打着一把肃穆的黑伞,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袋子。
寒风呼啸而过,为眼前的景色悲鸣,它想,如果不是被它吹得偏向一边的已经有了少许湿痕的纸袋,这把伞也不会存在。
直到它催促着时淮踏进墓园,将迟来的服饰整齐的挂放在小木屋的衣柜中。
命运总是这么捉摸不透的,这一身旗袍,是作为代替母亲存在的安忆可的女儿的作品,算下来,兴许是她真正设计的第二套服饰。
从中秋节拖到现在,他不知道隐隐作祟的,究竟是遗忘还是芥蒂。
时淮走到墓前上了三炷香,执伞而立。直到三炷香燃尽,雨水也随着时光一同搅拌在灰烬之中,这才缓步走入渐小的雨夜。
“除夕夜快乐,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