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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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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没由来地起了阵风,枝叶簌簌而动。向心觅坐在窗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悄无声息溜进来的黑影,叹息道:“又不走门。”

    彭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亮亮的圆溜溜的眼睛,声音在遮掩下听起来闷闷的:“走窗户走惯了,实在别不过来。”

    她又拿刚缝好的袖子擦擦桌子,一屁股坐在向心觅身边:“这些有钱人果然怕死的很,我刀都没拔出来就答应了。”

    向心觅只叫人将夜宵端上来,推到她跟前,唇角弯弯:“他们最怕有钱没地方花的,当然一吓唬就给了慢些吃。”

    彭莱将面罩取下来,露出稚嫩而英气的脸庞,捻起

    点心一口一个,精巧的点心在她手中显得小得可怜,她嗤笑:“你是没看见他们那样子,连墙里边藏的金条都给我看了,不过我才没要,那些臭钱。”

    语气中深深带着鄙夷。

    向心觅托着腮看着她笑:“这般鄙弃金银俗物,真是超脱,小小年纪就看得这样开吗?真厉害。”

    彭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吃的太快,冰凉的糯米落到肚子里,像一捧不化的冰,有些撑人。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语气洒脱:“我以前在山里长大的时候,一文钱也没有,照样吃得饱穿的暖,又有什么要紧。”

    向心觅自叹不如:“世人总难以放弃身外之物,我若是兜里没有银子,总觉得心下难安,还是比不得你洒脱。”

    彭莱却笑着指了指院子另一头:“你夫君就不是常人,刚刚我跟他说这消息,他一点儿笑神色没有,还撑着个苦瓜脸。”

    她学着沈悟绷着脸的神情,却不得其神,只流露出几分滑稽。

    “他不也一点儿不在乎身外之物么?一样过得不开心。要我说,日子都是自己过,有钱没钱,开心是第一位,有不有钱的,倒不是必须。只要钱的来路正,有钱买这些好吃的小玩意儿也挺好的。”

    她说着话,眼睛还盯着桌上的小点心,犹豫着要不要再吃几块。

    向心觅听了她的话,却一时间没接上话。她想着沈悟的苦瓜脸也许是为着她,心中有几分叹息,但也无可奈何。他今生并没做错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反而处处相帮,也算得上是情深义重。只是她的确没有前世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气了。

    “他总有自己在乎的事的,等达成了,也许会高兴吧。”

    彭莱皱了皱鼻子,脸上皱巴巴的:“文化人又打哑谜,教我猜不出。不与你说了,我回去找明月了,回去晚了他又要不高兴。”

    向心觅拉着她的手,颇有些不舍:“这就走?早知道今日就与他争一争,叫你留下来挨我住。”

    彭莱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忽然摸了摸她的脸颊:“向娘子,你生的真好看,我也想挨你住。但是明月说,我不能随便和别人睡觉。”

    “女子之间挨着睡又有什么要紧?明月小气到这个地步?”向心觅讶异地挑眉。

    彭莱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就是,可他偏说睡了就要负责,我不过与他共榻几日,他就说他是我的人了。我说,那我一块睡过的人多了,难不成个个都要负责,他就闹着要上吊,我就为他买了个院子,赎了身。你看,现在脾气大的很,动不动与我生气。”

    向心觅几乎憋不住笑意,勉为其难地压下嘴角,含住喉间的笑意,强作正经:“那你心悦他吗?就这样成了你的人?”

    彭莱却流露出一点儿困惑来,她乌黑的眼珠看着她:“什么叫心悦?”

    向心觅却答不上来。

    她对沈悟的爱是爱吗,一味的付出,沉默的顺从,委屈的追逐。

    沈悟对她呢?执拗的想要得到,笨拙的温柔,卑微的祈求。

    她难以辨别,连自己都一团乱麻,怎么敢误导彭莱这样在感情上天真如白纸的女子。

    于是向心觅轻微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方式,总不是一概而论的。你不如回去问问明月。”

    她到头来还起了些坏心思,在两人之间推波助澜一把。

    彭莱不明就里,只好与她告别离开,这回总算记得从门前出去了。

    向心觅的笑容寥寥地落下来,对自己摇头。

    自己还没弄清楚感情是怎么一回事,还去掺和别人的事呢。

    她叹了口气,望向无边的夜色之中,书房的灯火隐隐约约地掩映在草木之中,看不清确切的情形。

    今夜不会再有来客,向心觅从美人榻上起来,草草洗漱,便歇下了。

    或许是忽然提起前世的事的缘故,向心觅忽然梦见了前世的一些事,一些关于沈悟的,她前世以为自己从未注意,鲜少想起的事。

    她梦见那时沈悟平步青云,不是没有人送来歌女小妾,甚至是自家女儿,可沈悟从来没有答应过。最后求到她这里来,她不敢擅自拿主意,带着去找沈悟。

    沈悟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意味不明地问她:“你想我留吗?”

    她那时已经满是胆怯,没有爹娘的疼爱,沈悟与她的婚姻看起来也并不如何牢固,她已经失去了大声撒娇表达自己不满的资本。

    于是向心觅不说话,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努力掩藏自己的心思,只留下乌黑的发顶。

    沉默很久很久,沈悟温暖的掌心轻而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是他为数不多的亲昵。

    后来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找上门过。

    梦见自己意外小产,身下满是冰凉的血,那个孩子已经成型,血肉模糊,被匆匆抱出去,她来不及细看,就被淹没在一阵一阵的疼痛之中。

    向心觅却在疼痛中慢慢清醒过来,感受到自己是在做梦,她慢慢抽离出去,神志之中一边在疼痛,一边却慢慢意识到,当时自己甚至是怀揣着解脱的心态。

    她并不那么想要这个孩子,并没做好如何让它在父母的疏远与隔阂之下长大的准备。所以她不好好喝药,不听大夫的嘱咐偷偷贪凉馋嘴,她一边暗笑着沈悟从没有发现端倪,一边感到愈发深重的失望。

    飘摇的思绪被忽然打断了,疼痛的小腹被温暖的手掌覆盖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抱入怀中,她曾经怀疑过是沈悟回来,却从没有求证过,只以为是自己痛苦中产生的幻觉。她甚至耻笑过,自己在那个时刻,仍然期待他的怀抱。

    但此时在梦里却分外清晰起来,他的官服冰凉而柔软的触感,手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边上的大夫小心翼翼对他说“孩子没有保住”,他却没有停顿,只问“她怎么样?”

    那是真的吗?还是幻觉?醒来时候第一眼看到他的脸,记忆中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拽着他,怀揣着微末的一点点期待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他侧过脸,低下头看她,语气平静:“喝药。”

    她从没得到过确切的答案。

    再再后来,向心觅决定离开,她与他说的那一日,沈悟没有挽留,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与她的对话上,反而四处游移,忽然说道:“你的花怎么办?”

    他说的是向心觅种在廊下的那些花,藤蔓长得很茂密了,密密匝匝地缠绕在向心觅搭了两日没有搭好,却在一场大雨后被莫名其妙的修缮好的花架上,只是还没有长花苞。

    向心觅日日仔细照看,希望来年它能开出漂亮的花,前些日子还弄来肥料,将自己弄得脏兮兮。沈悟似乎并没注意她每日在干些什么,此刻却忽然提起。

    向心觅不明所以,只是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让花匠打理好了,我本来也不擅长。”

    这么多年,它不也没开出花吗?

    沈悟只好点点头,漫长的沉默后,又憋出一句:“注意安全。”

    向心觅于是意识到站在这里对他而言是压力,匆匆离开,没注意到沈悟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的模样。

    转世的向心觅站在一边,看着发生的一切,看着很多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

    她忽然觉得,其实沈悟没有变得特别特别多。虽然他现在学会说些让人无法招架的话,虽然他现在会想要与她亲近,表达他的需要,虽然他好像重新来了一辈子,好像变得真的很爱她。

    可是他黑润的眼睛看着她的样子,习惯性用手掌握住她的手,勾住她的掌心的动作,还有偷偷的躲在身后做的那些事情,似乎并不是从这一辈子才开始的事情。

    她在恍然之中看见四季变化,自己却没有随着前世的身体远行,反而留在了小小的院子里,看着沈悟忙于处理公务,一日日消瘦下去,看见沈悟回来的更少了,但每隔一日,至少会回来一次为廊下的藤蔓浇浇水,发一会呆。看见沈悟一整日都不说一句话,嘴巴紧紧地抿成一条缝,像一块没有缝隙的石头。

    后来叶子一日日地枯萎,凋落,连向心觅都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聊起来,她坐在墙头眺望着远方,想着自己的车马到了哪里,沈悟却似乎并没觉得无趣,头顶是圆圆的月亮,他一个人坐在光秃秃的廊下,倚着石柱睡着了。

    向心觅忽然觉得,在她离开的日子里,沈悟其实也有一点孤独。

    她以为沈悟从不会感到孤独。

    她以为没有她,沈悟一定会过得更好。

    但是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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