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一晚上,向心觅兴致勃勃地看了好几场歌舞表演,沈悟见她的眼神几乎黏在舞女纤细的腰肢,修长而有力量的腿上,自己在一旁全然被忽视了,他数次拽了拽向心觅的袖子,直到夜色已深,实在到了该回去的时辰,终于不得不出声提醒。
向心觅仍意犹未尽,近乎一步三回头。
路过一个小摊,看见小摊上正巧卖着挂着一圈小铃铛的手链,套在手上能绕好几层,银铃清脆,细链闪烁,一圈一圈地挽在向心觅胳膊上,一晃就碎碎地响。
沈悟倒没说什么,只默默地付账,脑中却不自觉想起那日夜间,挣扎间所触碰到的温软的,暖热的肌肤,这样长长的链子,若像高台上的女子那样缠绕在向心觅身上铃铛声仍然叮叮当当地随着向心觅的脚步声晃动,她显然喜欢极了。
一无所觉地晃乱了身旁人的心。
回了客栈,向心觅迅速洗漱了一番,几乎沾床就陷入了梦乡。
连日舟车劳顿终于到了目的地,自然要好睡一番,次日日上三竿,向心觅才从睡梦中醒来。
青荷见她醒转,轻声告诉她:“陆掌柜已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向心觅立即完全清醒,她叫道:“怎么不叫醒我?”立即起身,匆匆忙忙地穿衣梳妆。
数月不见,她实在很想念陆谨,也很关心他近况如何,为何迟迟没有回信。
她拎起裙角,三两步跨下木楼梯,楼梯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陆谨在楼下大堂里坐着,听见响动抬起头,熟稔地与她遥遥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他清减许多,脸色也比从前在京城里养白了些,似乎从前隐匿在血脉之中的江南水气在这段时日里又被孕育出来,笑起来更添几分动人。
向心觅走到对面坐下,桌上已点好了早食,热气腾腾的汤包表皮已经被汤汁浸透,可以看见里面肉团团的馅。软嫩的白花花的豆腐脑上面撒了白糖,被热腾腾的雾气融化成一小摊半透明的雾,浮在表面,散发出甜蜜的香气。
他们对坐而望,分别数月,却不添陌生。陆谨熟练地抽了筷子递给她:“这都是我在扬州吃到的好吃点心,这家的汤包和豆腐脑做的着实不错,你先吃着,等中午再带你去吃别的。”
好像他们还在京城里的日子一样。
向心觅恍然,接过筷子挑起一只包子,薄薄的皮一不小心就被挑破,鲜香的汤汁流出,破皮烂肉的包子凄惨地趴在原地。陆谨笑着教她如何用巧劲挑包子,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入了口。
鲜甜的汁水温暖了口腔,向心觅眨了眨眼,感到自己慢慢清醒起来。
陆谨托着脑袋看着她笑:“昨日我有事缠身,没能来接你,本来叫小厮过去,结果是个不中用的,硬是没接到人,今天一早我就自己来了。铺子都挺好的,多亏了柳行云帮忙引荐,城里有两家花舫,已经在和我们谈下一季的布料采购了。”
向心觅点点头:“昨天一进城,就被徐老爷请去府上了,也不怪小厮没找到。”
她一边吃着,一边又将沈悟来治水的事一说,她铺垫半天,正打算开口叫陆谨到时候主动些应着,陆谨却比她开口还快:“好,我一定尽力交,这两月账上盈余的银子有五百两,我自己再出一百两,六百两能不能够?”
一匹布才一百文,二两银子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一年,陆谨就算赚了不少,拿出这么多,恐怕也不剩下多少,向心觅差点被豆腐脑烫着,呛咳着连连摆手:“没指望,你到时候领头做个样子就好,谁要你出这钱,到时候我私下将银子给你就是了。”
陆谨笑道:“我怎么不出?这堤坝,不也是为我修的吗?”
向心觅安抚:“有钱人多的是,你一个穷掌柜,出那么多钱,自己日子都过不好。”
陆谨只摇头:“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是顶顶好了。”
吃过了饭,向心觅忙着将暂歇在客栈里的车马行李都搬去府上,沈悟已经走马上任,太守府自然也为她们大门敞开。
今日都要收拾过去,也并不是多么轻松的事情。
陆谨二话不说跟了过来,他已经是掌柜,穿长衫了,却撸起袖子,和当年的小伙计似的吆喝着帮忙,向心觅也不与他客气,他干活利索,大半日下来,就差不多收拾妥当。
府里的人也不曾招募齐全,众人皆疲累不已,向心觅支了额外的银子作辛苦费,允他们喝酒外食犒劳犒劳自己。
陆谨在一边,额头浸了薄薄的汗,他也跟着伸手:“我也要辛苦费。”
向心觅与他玩笑:“没有你的辛苦费,你只有打白工的份,走,伺候我吃饭去。”
两人一道去了酒楼吃饭。
南方的菜色,与北方颇有不同,陆谨知道向心觅爱吃美食,苦心搜罗许久,两人一路买一路吃,向心觅吃的小腹微涨,还意犹未尽。
不知不觉暮色已沉,扬州的灯火渐次亮起来,夜景阑珊。
酒楼上层,是四面栏杆,中间悬空,搭建了高高的台子。夜色降临之时,有赤膊男子上来表演击鼓,喷火,还有舞蹈助兴。
碰巧的是,这些男子身上也系着铃铛,红绳上系着铃铛,勾勒出男子具有力量感的肌肉线条上,随着动作勒紧,松开,发出摄人心魄的响声。
向心觅一时不知道该看戏法还是看表演戏法的人。
她有点不敢看,可周围女子面无异色,围着栏杆评论着底下男子的表演,欢声笑语坦然自若,习以为常。
向心觅有些犹疑,低声问陆谨:“这是正经酒楼吗?”
陆谨喝着酒,他早对这景象习以为常:“这边风气开放些,有狎玩男·妓很平常,船上的花舫,男女客人也是七三分,男子歌舞表演更是常事了,尤其是最近西域那边来了一批异瞳黑肤的男子,尤其受欢迎,许多酒楼都请他们来耍戏法。不过这衣服应该是这家酒楼特有的。”
向心觅听得目瞪口呆,铃铛声还在响,楼下的表演已经进行过半,台上的几个男子都出了汗,浸得皮肤微微泛着亮泽,更加诱人。
边上有女子将自己的帕子丢了下去,高声道:“郎君,请来楼上一叙。”
众人似乎也并不惊讶,那被帕子扔着的郎君对楼上粲然一笑,很快上了楼来。高大健壮的男子经过向心觅身边时,铃铛声更近了,响得她不敢细看。
她只好扭过头认真观赏楼下的男子究竟是怎么变得戏法,声音更低了:“这也太开放了,这酒楼不正经吧。”
陆谨老神在在,很悠闲地喝着清酒,答道:“怎么会不正经,我哪里会带你来不正经的地方。你看,那边包厢里人都是当地官员,在这儿谈生意呢,再正经不过了哟,你看,沈悟也在这。”
向心觅目光顿时转过去,底下的乐声缠绵起来,是表演进行到了尾声,楼下的男子更加卖力地展示着自己的身姿与风采,希望能得楼上贵客青眼,春宵一度得千金。
边上的女子们也按捺不住,纷纷将帕子扔了下去。
欢声笑语不断,向心觅和沈悟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四目相对,一时之间愣在当场。
向心觅甚至有了种丈夫去了青楼被夫人抓了个正着的心虚感。
陆谨却仿佛一无所觉,他仍笑眯眯地喝酒,还笑道:“不过你要是想去,我也知道有几家南风馆,就是不知道沈悟介不介意。”
向心觅捏着手里的帕子,想道:原来你还知道考虑沈悟介不介意吗?
沈悟对身边人寒暄告别,目光却一直落在这边,他显然注意到了楼下的歌舞表演,表情有点难以言表的怪异,但是总体看起来不是很好看。
他很快就脱离了周边的一圈人,朝着向心觅和陆谨这边走过来,沈悟的目光先落在了陆谨身上,他们也数月不见,他低声与陆谨招呼:“好久不见,你似乎瘦了。”
陆谨扬眉:“有吗?夏天胃口不好,很正常,你看这边夏天多热,底下的郎君都不穿衣服。”
向心觅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是挺热的,身上都出汗了。
沈悟没接他的话,反倒转头问向心觅:“好看吗?”
向心觅脸色平常:“还行。铃铛声挺好听的,脆脆的。”
陆谨话格外多,他接过话:“这儿还不算最好的,曲水河上的花舫,那儿的郎君跳舞最好看。”
沈悟淡声道:“来这里两月而已,这么了解哪里的花舫好看?”
陆谨笑眯眯:“这不是想着向小姐会喜欢吗?我多帮忙打听着,也是我该做的嘛。”
他就是故意的,沈悟当初恶心他,他也要想办法来恶心恶心沈悟。沈悟看着大方,实则是个醋罐子,又酸又不通气,小气的很,这儿男色盛行,乱花渐欲迷人眼,迷了向心觅的眼,多少也得让他恶心几天。
他接着添油加醋:“据说有几家女子,还私下养了外室,看看表演,这也不算什么的。”
这话在沈悟耳朵里,就像是:这算什么,说不准哪天,我也做了向心觅的外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