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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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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心觅思索再三,还是不可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凑过去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但仍暗暗警惕着,一旦沈悟有什么不寻常的动作,她就立即喊车夫停下骑马去,她又不是不会骑马,大约还有七八日路程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

    幸好沈悟安然坐在位置上,连目光也不曾动一动。

    他认真起来谈事的时候,颇有几分尚先生的影子,向心觅几乎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书堂。

    “这几年风调雨顺,田地连年丰收,税收收上来,却只少不多,底下的百姓,也未见得过得更好。即使如此,几年下来,国库也该充盈,但除了账面上做的光鲜,有多少存余,根本经不起细究。王丞相关注此事许久,国无储余,若有天灾外患,难以抵御。虽说周边国家近年不曾操戈相向,但狼子野心,岂可容它积忧成患?所以,他早已动了推新政,革旧弊的心思,只是尚在筹谋,还不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提到天灾,向心觅的耳朵不由得动了动。暂且不说外患,天灾倒是迫在眉睫。今年入冬,就是接连大雪,许多地方发了雪灾,还应提前准备。很快就是秋收季节,可照沈悟的说法,国库实则空虚,拿不出多少银子赈灾。

    那上辈子的银子哪里拿出来的?

    向心觅不由得出声问道:“为什么税收收不上来,都去了哪里?”

    沈悟扭头望了她一眼,忽然打了个哑谜:“银子不在这里,就在那里,这样好的东西,总归有它的去处的。”

    向心觅:简直像句废话。不告诉她,她就自己想。

    她支着下巴,税收是按人头计的,户部都有账簿,做不得假,除非是遭了难,将土地抵押给当地富庶人家,成了隐户,则由主家出税收,他们只管种地交粮,户部账簿上是不记名的。这样一来,交粮的人头自然少了。

    但是,做佃户比自己耕种更加辛苦,不光要种地,说不得还会受主家欺压,为何要好好的日子不放,去当隐户?

    若是朝廷查出来,都是要被放去开荒的。

    她对沈悟说明自己的猜测,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沈悟很耐心地听着她讲述,似乎是没想到她能如此准确地找出答案,又提出关键问题,原本只想迫着向心觅和他主动说话的心思被抛之脑后,他渐渐认真起来。

    “这正是问题所在,据说近年来,民间收税时,莫名多出来‘折耗’一项,说粮食价格有涨跌,其中损耗的银钱,也得折算在交上去的粮食里。耕种人没有银两,一贯拿粮食折算银钱顶税收,这一项损耗可多可少,全凭收税人良心,但不论多少,对于农户家里都难以承担,所以他们索性投奔富庶人家做佃户,好歹每年交的粮还有个定数。”

    向心觅仔细听着,脑中不禁思索,接道:“这不正如前朝史书上所说的""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吗?前朝最终就因此衰亡,怎么区区几十年,又有了这样土地兼并的事出现?”

    她愤慨起来:“这群做官的人都不明白‘以史为鉴’的道理吗?”

    沈悟勾起唇角,看见她气呼呼的模样,很想摸摸她有些炸起来的小绒发,但只是克制着蜷住了掌心:以史为鉴的道理,他倒还知晓,此时再贸然亲近,恐怕向心觅连和他共乘一车的机会都不给了。

    “人心贪婪,总不会觉得自己行的恶至于造成多么深重的果。对于那些收税者,他们赚得银子,说不定也只是回去给自家子女交上束脩,那些买下土地的人家,说不定是当地的大善人。”

    “恶的不是他们,是那些让老老实实收税的人吃不饱饭的人,是那些让遭了难无处可去,无人可求的人家出卖祖业的人。”沈悟的声音放低了,这话是不能够大声宣之于口的,即使他们走在荒无人烟的大路上,车外的马夫听不懂。

    但在事情未成之前,连天地都要隐瞒着,他压低了声音,悄悄说给眼前人听。

    向心觅也被他感染,压低了声线:“我还以为你这次去,是要让当地权贵出钱修河堤的呢?照你这么说,你不打算为难他们?”

    沈悟却一脸坦然:“扬州富饶,修河堤那么一点银子,想必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好配合出了这笔钱,我自然不会为难。”

    那还不是要让人家出钱,说的倒好听。

    向心觅又凑过去:“那要不要知会陆谨一声,到时候让他带头出钱,对你也方便。这钱他要是拿不出来,我就从自己私账上划一笔。”

    她又苦恼起来:“就是走之前,他还没回信,我待会再写一封看看。”

    沈悟摇头:“他拿不出钱,也会出的。”

    向心觅一脸疑惑,他为何说的如此笃定,支着耳朵听,却没了下文。

    沈悟淡淡看着她:“不是要给他写信?你自己问。”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多此一举?”向心觅莫名其妙。

    沈悟平静应道:“不想和你聊关于别人的事情。”

    陆谨也算是“别人”吗?说的好像他们是“我们”一样。

    向心觅偷偷“嘁”了一声:“不聊就不聊,我自己问。”

    她坐过去,示意沈悟给她腾个位置。马车上的小几被沈悟一直占用着,全然是按着他的习惯摆的,砚台搁在左手侧,信纸、文书分叠而放,井然有序。

    沈悟很配合地将主位让开,但只坐在旁边,自觉为向心觅磨起墨来。

    向心觅铺好纸,正欲提笔,注意到旁边人已磨好了墨,仍不退开,没有一点儿尊重个人隐私的概念似的。

    她吐息几瞬,忍不住开口:“你坐在这边干嘛?”为什么不坐在对面,对面多宽敞。

    沈悟理所当然吐出四个字:“红袖添香。”

    向心觅一时失语,连方才已经打好了的腹稿都遗忘了一瞬,她忍不住扭头看沈悟,一身白衣,满脸清冷神色,正襟危坐的模样。

    哪里有一点红袖添香的样子?她都不知道沈悟是怎么能语气平静地说出这种话的。

    她颇为嫌弃地赶了赶这位白袖佳人:“我给陆谨写信,你不许看,坐对面去。”

    沈悟望着她,没挪地方:“妻子给旁的男子写信,丈夫连看也看不得吗?”他的表情简直像是外出回家将妻子捉奸在床的丈夫一般不可置信。

    向心觅一哽,她觉得沈悟又开始不正常了。看起来委屈,不过是装的,说不定心里还盘算着把和离书烧掉。

    她皮笑肉不笑:“不可以,要是忍不了,可以和离的。”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沈悟慢吞吞地蠕动到了对面的位置上,一脸委曲求全。

    意思是可以忍。

    向心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这样一弄,自己倒像成了坏人,尤其是顶着对面人似有若无的目光,她愈发静不下心,本来要写什么的都快忘了。

    “不许看我的信,也不许看我。”她抬眼警告他,对面没应声,但似乎确实没再虎视眈眈看着她了。

    向心觅低头敛神,在信中同陆谨交代了沈悟过来修河堤一事,嘱咐他届时一定积极响应,又询问他为何迟迟不回信,若是平安,八日后去城门接她。

    沈悟将目光落在窗外被风吹得不断颤动的车帘上,变幻的景色不断闪现着,昭示着他们一路走向前方。

    他的余光仍落在向心觅身上,她低着头,只给他看见一个圆而黑的发顶,为了方便,头发只用一根青玉簪挽起了一个髻,余下的头发被向心觅丢到身后去,像丝绸一样散落在脊背。

    他看见她皱着眉,将他毛笔上的浮毛拔掉,看见她凝眉苦想信的内容。信很长,她写了满满一页纸。

    沈悟思考着,向心觅给他写信的时候,会是这样子吗?肯定不是,她每次回信只有寥寥几句,一望便知是随手写成。

    最后落款写下“陆谨”二字时十分熟练,他们一定也通过很多信。

    他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没有出声。毕竟,他没有立场说什么,就像向心觅说的,忍不了就和离。

    和离和离,她一心盼着和离,自己若再拈酸吃醋,又要给她抓到把柄。沈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目光从来没有落在她身上过。

    日落西山时,一天的行程就此终结,他们在驿站里停了车马,准备在此休息一夜。

    向心觅把信封好交给驿站里的信差,马蹄飞驰,激起阵阵尘土,逐渐消失在太阳落下的天际。

    到底在马车上说了几句话,两人也算破冰。奔波几日,向心觅实在忍受不了浑身的灰尘与积垢,先去洗了个澡,待到用饭的时候,她的头发还微微湿着。

    沈悟打量着她的脸色,顺口说道:“又不擦头发。”

    向心觅看他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

    沈悟从没如此痛恨自己笨口拙舌。他僵硬地转了个话题:“你换了新的皂角?似乎比之前的好闻。”

    向心觅先是一愣,她惯用之物不常变动,出来带的沐浴用的香膏皂角更是常年用的,哪里有换新的?思绪转了半转,终于想起那日她用了些“不一样香气”的香膏。

    她细想自己那日浑身发热,四肢发软的表现,终于后知后觉领悟了香膏的实际用途。

    那沈悟那日不大正常,是不是也有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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