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翌日,向心觅如约而至。
其实她出门前还犹豫了一会,想着要不然遣个人去找个理由,说自己有旁的事去不了了算了。
毕竟她最近有些摸不清楚沈悟是怎么回事。
准确来说,是自从沈悟考上状元之后。
他对她的态度全然发生了变化。他说他想娶她,似乎并不是这一两日的事。这没来由,可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假的。
一想起他发烧那两日,比平日里呆傻,又格外难以招架。
向心觅不由得心中暗自懊悔,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莫名其妙答应下来,眼下实在是进退两难。
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去了。
答应都答应了,不去显得心虚,她也没什么好躲着沈悟的。
吃时令菜,吃的无非是一个新鲜,孟兰因昨日同人打招呼,三更天就起来去山上摘来的,比那日的还水灵些,沈悟也做的很用心。
君子远庖厨,在沈家是没有这个讲究。相反,因为家贫,孟兰因有时候赶绣工没空管他,沈悟有许多时候都是自己做饭吃。甚至还要捎带上隔壁陆家一大一小两张嘴。
他的厨艺完全得了孟兰因的真传。孟兰因是南方逃难来的,在京城嫁人丧夫寡居十余年,仍然偏好清淡甜口的菜。
沈悟也跟着她一样口味清淡。做出的小菜也别有一番味道。
孟兰因看见向心觅来的时候,略略有些惊讶,她还当向心觅是来找陆谨的,笑眯眯地同她说:“小谨一大早上就出门了,他得了个新差正忙呢。”
沈悟从厨房里出来,他一身青衫,绣着竹影暗纹,面如冠玉,活脱脱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手里却端着两盘菜,淡声招呼她:“来得正巧,饭好了,来吃饭吧。”
向心觅应了一声,挽住孟兰因往屋里走:“今日我不是来找陆谨的,是来蹭饭的,嬢嬢可别嫌弃我。”
孟兰因笑道:“都是些乡野菜,只怕你吃不惯哟,早知道我去多买些肉了,这孩子。”
她笑得有些牵强,看着沈悟低眉顺眼地在桌子上摆盘子碗筷,又眉眼温柔地看着向心觅落了座,暗暗心惊。
向心觅一贯吃的很香,嘴又甜,孟兰因看的高兴,被向心觅哄的也高兴。
相反的是,沈悟反而话少了起来,他只是很专注地看着向心觅吃饭,听她说话,却鲜少插嘴。
孟兰因又着急,自家儿子傻呆呆的样子,把人请回来吃饭,又不说话,这怎么行?
她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饭毕后,孟兰因先去收拾碗筷了,向心觅吃的有些饱,但架不住孟兰因一个劲地劝她多吃,眼下有些撑着了,她捧着茶水慢慢喝着。
沉默了一顿饭的沈悟忽然出声:“过几日冯家举办的桃花宴,你会不会去?”
向心觅侧了侧脑袋,她有些发饭晕:“你也收到帖子了吗?要去的,那天会很热闹。”
她又想了想,接着说:“你最好也去一去,那里有很多新贵可以结交,对于你是个好机会。”
沈悟微微一愣,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是含着笑点了点头:“我本来也打算去的。”
两人又坐了会,沈悟便送向心觅出去。春风拂面,还颇有些冷意。
出于生意习惯,向心觅又细细打量了两眼沈悟身上的新衫子。青衫白衣,越是素净越衬出他清冷出尘,华贵的料子穿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压人,恍若谪仙。
方才惊鸿一瞥,清雅绝尘。连向心觅也扎扎实实被他惊艳了一瞬。
她盘算着,自家也该送几件衣裳来,这样好的身段,穿上衣服上街走一圈,说不定也能招揽来不少生意。
这般想着,向心觅跨过台阶,往下走了两阶,正打算扭头补上一句,没想到沈悟还站在原地,专注地看着她,她一转头,恰恰望入他的眼中。
他不闪不躲,仍然看着她:“怎么了?”
向心觅被他的眼睛看得卡壳了一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下这日子,你这衣裳还薄了些,待会儿我让我家铺子给你送两件厚些的来,你记着穿,莫要再受冻了。”
这话像是在关心自己,沈悟颔首:“我会穿的。你路上小心。”他今日特地挑出来的衣裳,没想到还有这样好的效果。
方才向心觅的晃神他看在眼里,却难以抑制地感到欢喜。就算只是因着自己的容色,向心觅对他有三分好,那也很好。
这些风月事,果然还是写话本的人更了解些。
得了沈悟的答复,向心觅连忙转过头。
她一贯知道沈悟长得俊俏,最初喜欢他,也是为着这幅皮囊。只是平常他冷着脸,穿得也朴素,十分姿色被掩成了七分。
可今日一打扮,十分容色显出十二分了。这人怎么恰恰就往她心坎上长呢?
看多了不利于她坚定赚钱的心思,向心觅扭头就走。
没想到一转头,和刚刚忙完回家的陆谨撞了个正着。
陆谨新官上任,事情多的很,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回来休息,已经过了用饭的时辰了。
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向心觅,眼神一转,又看见了向心觅身后,目光仍然落在向心觅背影身上的沈悟身上。
陆谨目光转了一圈,还是看向了一身粉色襦裙,俏丽非常的向心觅身上。
他走上前去,若无其事地同她招呼:“你来找我?”
向心觅摇了摇头:“没,我来找沈悟呢。”她拍了拍脑袋:“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你升了掌柜,按例是要发新衣裳的,你记得去拿,你不去要,那些滑头说不定要自己昧下的。”
“你这么清楚,怎么还由着他们?”陆谨笑了一声。
向心觅叹气:“水至清则无鱼嘛。”这句话是他听不懂的,陆谨能隐约猜出她的意思,但总比不上读过书的,他偷偷看了一眼向心觅背后的人。
他们才更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向心觅看出来陆谨有些颓靡,关心地问道:“今天第一天去新铺子,感觉如何?有没有人为难你?”
陆瑾心里有点发苦:“挺好的,没人为难我。”这自然是假话,他年轻,又是凭空调过去的,店铺里的伙计都不大服他,一上午各式各样的试探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回来看到向心觅和沈悟站在一起,此刻只觉得无法抑制的疲累。
沈悟立于门前,没参与他们之间的说话。向心觅摆了摆手:“那我走了,你好好歇着。”
她又扭头朝沈悟摆了摆手,拎着裙子上了马车。
向心觅没注意,陆谨却看的一清二楚,沈悟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向心觅走远,眼里含着也许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陆谨牵了牵嘴角,但有些笑不出来,他走近了:“还看?人都走远了。”
沈悟这才回过神,敛了脸上的笑,但显然心情愉快。
陆谨还是没忍住:“不是说你和她只是寻常同窗吗?寻常同窗还会邀到家里来?还特地打扮过。”
他一贯牙尖嘴利,此时心里更是憋闷的慌,伸手扯了扯沈悟身上的衫子。
他一早同沈悟说过他心悦向心觅,结果一转头,沈悟又光明正大这样行事,又是什么意思?
陆谨凑近直视着沈悟,他云淡风轻的脸上好像并不因为这句质问而发生什么变化,只是转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与他来往亲近可以,我怎么就不行?”
陆瑾的胸膛起伏了几下,这两句话刺得他狠了,反而露了个笑出来,索性把话摊开说:“你早先怎么不提。真当我不知道前些日子你的书,还有那个宝贝似的手炉是哪里来的?眼下她都说只是同窗了,你惦记恐怕也已经晚了。先来后到,你总该明白的。”
“若是论起先来后到,也一定是我先。”沈悟声音有些冷,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院子,回去帮孟兰英收拾碗筷去了。
陆谨默了片刻,慢慢跟着进去了。
院子里,孟兰因心神不宁地收拾着碗筷。她忧心的紧,昨日还满怀期待,结果今儿个看到是向家的小姐,有点摸不清自家儿子的意思。
虽然向心觅在的时候对着她毫无异色,但眼下向小姐走了,她见沈悟进来,一点儿没同她解释的意思,不由得有点着急,拽着儿子的袖子问道:“你怎么忽然请向小姐来吃饭?我瞧着陆谨对那个向小姐有些别样的心思,你如今横插一脚,又是什么意思?"
沈悟脱了外衫,卷起袖子接过孟兰因手里的活:“就是那个意思。”
"多年的邻居,哪里能这样办事,你这样子说出去,怕是被人诟病,也伤了邻里的和气。”
沈悟没说话,他看着厨房里零零碎碎的一片狼藉。
他今天早上起的很早,随着孟兰因一起去买菜,甚至还特地穿上了新衣裳梳洗了一番。
这还是向心觅第一次答应他的邀约。
但是似乎亲近向心觅变成了一件坏事。
孟兰因觉得他这样不对,陆谨也觉得他是后来的,横刀夺爱。可真要论起来,明明是他和向心觅先认识的。
他沉默地干着活,只是低声说:“我晓得的。”
莫兰英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想到隔壁的那个小子,叹息了一声。
平心而论,向家小姐确实长得漂亮,家世又好,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她这几次来同陆谨谈事情,也是个格外有主见有能力的。
这样的姑娘少见,赢得儿郎们的喜欢也并不奇怪。
如果不是隔壁的陆谨对着那姑娘瞧着也不一般,她倒不是不赞成自家儿子心悦她,反正自己儿子也考上了状元。也不存在家世配不上。
她叹了口气,只是多年的邻里关系,难道要为这事破坏了吗?
手上的活被沈悟接过去,孟兰因便回身出了厨房,又看到陆谨脸色不好地站在院子里,心口一跳,心说,该不会是碰着了吧?
这一个两个小子,心里都在想什么啊?她一把年纪,倒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