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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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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是韩懿,顾绘素早就有些猜着了。只见他施施然下车来,走到顾家车前,制止了想要下车来拜的顾绘素。

    “顾女傅不必拘礼,我们相叙两句便罢。”

    说罢,那韩懿竟上车来,与顾绘素对面而坐。

    顾绘素不禁有些局促,虽然她平日里结交达官贵人不避男女,虽然这韩懿刚加冠,还小着她好几岁,到底是少年男女共处一车中。

    韩懿也不理会,笑了笑道:“别害怕,我上车来不过是有些话不愿令人听到,绝不敢对女傅有非分之想。”

    顾绘素被他说破心中顾忌,有些赧然,便道:“既有话说,该当事先通报相约,何必弄得这样?”

    “女傅说的对,但我怕不等我通报相约,女傅就把一些事透露给别人了。”韩懿虽年少,却反是个从容的,似乎漫不经心似的:“我知道你怕有损令名,放心,这里除了你我的人,绝不会出现旁人,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顾绘素知道话里有话,便问:“既如此,请韩侯垂问。”

    韩懿微微一笑,笑意温润如玉:“女傅今日到东宫探病,必知太子妃如何了吧。”

    顾绘素点点头:“韩侯有如此问,必然也清楚状况吧。”

    “太子妃的病情已经是半公开的密事了,雍都六百石以上的官吏只怕鲜有不知的。”韩懿忽话锋一转:“然而我想你必然猜到了她为何病笃至此。”

    顾绘素摇摇头,否认道:“韩侯说笑了,我又不是医官……”

    韩懿目光烁烁,停留在她脸上:“这种官文虚话你就不必和我说了,你上次既来与我晤言,那便是瞧得起韩某。韩某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任由你棋差一着。”

    顾绘素从前就觉得这韩懿心机深沉,今日更知道他的厉害处还在于能当机立断。她一去东宫,他就知道,且猜知她要去公孙汲府上,便立即在此处堵着她。不但心机通神,更可谓动如脱兔。

    “今日我去东宫的时候,太子始终陪伴太子妃身边,可谓尽心尽力、情深义重。”她沉吟道:“然而我却觉得奇怪。”

    韩懿眉头一挑:“说说哪里奇怪?”

    “亦步亦趋的相随虽然可说是深情厚谊,我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毫无缘由地,觉得里头透着有种说不清的奇怪。”见韩懿也点头,顾绘素似乎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直觉,又道:“而且他手中一直捏着一枚黑子。”

    “哦?”韩懿听得聚精会神,听到此处忍不住质疑道:“你觉得一枚黑子能说明什么?”

    “其时太子妃寝殿并无棋盘等物,他必然是在别处下了棋赶来的,可能匆忙之中连棋子都忘了放。从事先通报到入东宫时间并不算短,我进入寝殿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为什么那么着急着要来太子妃处竟连棋子都忘记放下呢?是怎样的心情才令他在这么久的时间里,连棋子都忘记放下呢?他是不放心什么呢?”顾绘素不停地回忆当时场景,细细说道:“而且,在我入寝殿到离开寝殿的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紧紧捏着那枚棋子却不自觉,必是有什么心事。当我走近太子妃床榻时,他虽掩饰的很好,脸色如常,可那种气息却藏不住……就像是……”

    见顾绘素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形容,韩懿略带询问道:“有如刀兵暗伏无声?又如万物敛声气、滞呼吸?”

    顾绘素只觉得他这譬喻方能形容她当初心底难以言喻的紧张窒息感,于是点点头,接着道:“而且我见太子妃从前常跟随的人都不在,随口问了一句,那小内官便回说有两个因太子妃调教格外出众,升为女官了。其他的仍在殿中侍奉,只是今日不当值罢了。我虽没有证据,却觉得奇怪。”

    韩懿长叹一声:“这种事要什么证据?顾女傅都觉得奇怪,那便是毫无疑问了。”

    顾绘素淡淡一笑:“不知韩侯怎么想,妾亦请指教一二。”

    虽然此时情势于韩懿而言可算是万分紧急,然他却风度极佳,显得极其放松,娓娓从容:“太子妃多年未育,自然是有人不愿公孙家的女人生下嫡长子来。太子妃忽染急病,不过二三月间就一病不起,自然是她察觉了什么,有人不欲公孙家的人得知真相吧。”

    顾绘素不住颔首,又道:“不愿意公孙家的女人生下子嗣自然是有的,可是形势迫人,难道就连一时也不能忍吗?忍下了,可就是万里青山。”

    韩懿似笑非笑,话音更低:“难道女傅对二十年前的事全然未知?虽说忍一时可得万里青山,然而后继者的身上还能洗清母家的烙印?何况,并非人人都能有那样一份忍耐力。东宫自小被严格教诲,不得不约束自己,想必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力了吧。”

    顾绘素便明白这是指当年天子以卫氏女为后,且相偕恩爱,不管是出于爱重也罢,出于权衡也罢。最终不得不以卫氏生下的嫡子为继承人,更加为了这继承人不得不做出诸多权衡和妥协,然而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够保证不在身后留下隐患。

    比如天子不得不加倍重用公孙氏,比如天子为了东宫始终要抛弃除公孙氏以外的当年亲信。

    而这些沉潜蛰伏的力量,是会在他百年后被彻底清洗,还是脱离控制得以暴发?无论如何,是兴还是灭,这些力量失去了他的把控,都极容易引发朝中风雨呢,改变天下格局。

    还是他自己亲自动手?那么一切又将何去何从呢?

    最高的权势,最重的神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每出一招,没落一子,无处不是无形的掣肘。

    皇太子就是此中人,自知此中之苦,虽然当初他也曾忍耐,也曾与公孙太子妃有过不知几分真几分假的恻隐之念,但若并不打算与公孙氏一直共存的话,又或者他对公孙太子妃并没有他父亲对于卫皇后的深情,又怎会希望自己再重蹈覆辙?

    “那么韩侯希望我如何呢?”

    “韩某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向来风度宏雅,秉玉山之姿的韩懿面色凉冷,语气生硬无情:“不要将太子妃的病因告诉公孙汲。”

    顾绘素心中一片冰冷,这韩懿的心机、手段固然惊人,但那无形中的寡情更加可怖,她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

    韩某笑容讥诮:“为了公孙汲?你可别忘了,只要公孙太子妃在东宫一天,他就还是东宫的人。而你那姑母,托赖天子一日庇护,她便还能好好活一日,若以后天下有变……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刻薄寡恩、行为荒疏!”

    这个他,自是指的东宫。顾绘素倒吸一口凉气,韩懿固然冷酷无情,却一点没说错。

    “你不要以为你和公孙汲那点恩情算得了什么,难道你和他会比父子兄弟、权势地位更亲?你身为女子,既碰了这权力的毒液,就不要有小儿女那一套了。”韩懿冷冷看着她,目露寒光:“唯有太子妃没了,公孙氏才能断了和东宫的瓜葛。你姑母和你的家人才可得保性命。”

    顾绘素迟疑道:“公孙氏会不会再送个女子入东宫,那么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韩懿睨了她一眼,不禁失笑,他凑到她耳边,轻柔地说道:“放心,有桑林中藏着的美人和孩子,还愁公孙家没办法知道?逝者既付出了生命代价,怎么可能白死?公孙家难道不知道东宫的所为意味着什么?”

    顾绘素亦是善谋略的女子,心里至清明白——韩懿说的没有一丝错误,韩懿的打算也没有一丝漏洞,唯有按着韩懿的计划才能令公孙氏与东宫决裂,也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坐享其成。

    然而她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突突跳着,是不安,是恐惧,还是不忍?她慢慢地理清思路,慢慢地在心中摇摆不定,直到瞧着已经悄悄爬上天空的冷月,以及悄立在不远处的家仆们投下的长长影子,方道:“你容我想一想。”

    韩懿哂笑:“好,你尽可慢慢想。”

    说罢他起身,也不等仆从送来下车凳,便欲跳下车去,顾绘素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韩侯,你布置深远周密,意在何处?”

    看着顾绘素灼灼的目光,韩懿笑得温和:“还能为何?不过同你姑母一样,自保罢了。”

    顾绘素还想再问什么,那韩懿却已挣脱了她,倏然跳下车,随后向她一揖,便大步离开。

    不过片刻那车便退出了里巷,徒留墨色长空照见空空道路,晚来秋风扫尽天地余温。

    顾绘素也不迟疑,命人出了狭窄里巷,调转车头向西回了居德坊。

    回到居德坊时,夜色已浓,她贴身侍奉的小侍女仍旧等在正房外,见她来了忙上前迎接。

    顾绘素忽然瞥见正房廊上有几个高大男子伫立不动,虽然夜色深重,她看不清脸面,却一眼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人。她看了看两名侍女,眼含疑惑。

    其中一个见她如此,难掩喜色,凑在她耳边低声:“公孙郎君来了。”

    “是呀,奴婢早就说这公孙郎君到底拗不过夫人。看,这不是来了?”

    顾绘素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又故作寻常,径直入了室内。这才见灯烛氤氲下,堂上坐着的果然是公孙汲。他一如从前,正自斟自饮,仿佛是在等她,又仿佛在自家过日子般无所待。

    他曾经说过,唯有在她这里,他才可抖落一身重负;唯有她,才能令他有宜室宜家之感。

    然而,她却自知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宜室宜家的女子。

    顾绘素看着他不觉叹息,她知道公孙太子妃性命危殆、朝夕存亡,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公孙家的栋梁,他心中忧愁可想而知。念及此处,她默默上前,亲自为他斟酒。

    他也不客气,就一杯一杯地饮,犹如饮水般不加推辞。

    她到底忍不住了,当他再次推过杯子令她再倒酒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罢了,你这是何苦呢?”

    公孙汲似乎有些醉了,也不看她,夺手将酒壶拿来,自斟一杯,举起一饮而尽:“我自苦我的,与你何干?”

    “你若不是在我这里滥饮,便与我无干。”

    公孙汲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觉失笑:“这就开始赶人了?”

    顾绘素见他笑,叹了一声:“你说人前你就是最沉稳的,怎么没人处这样呢?不怕人知道了笑话?”

    公孙汲伸手搂着她肩,将她按在自己怀中:“不是没人处,是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这样。”

    顾绘素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渐渐消退,仿佛只要在他怀中便可自成世界,再不必理会喧嚣般的松弛、惬意。

    “这几个月不见我,你可清净不少吧。”公孙汲有些酸溜溜地说。

    “怎么会?空落落的呢。只是想着你大约还没消气,也不好去打扰你。”若是顾绘素想哄人的话,她总能做到的。

    “罢了,何必哄我。”他睨了一眼,却见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道:“没我拘管着多自在,想多晚回来就多晚回来。”

    顾绘素展了展衣袖道:“今日这不是入宫去耽搁了嘛。”

    公孙汲见了她妆扮就知道是从宫里来,但偏偏要讴她:“何必向我解释?我又凭什么管你?”

    听听,顾绘素想,这是还记得五月间从韩懿那回来争吵时她堵他的话呢,知道这公孙汲果真对她用了心,便笑道:“公孙郎君几个八月不理人,还要怪人。”

    自太子妃病后,公孙汲的心弦就一直紧绷,不得舒缓。今日与她数语便暂消了久积的忧愁,心中略略轻松些,许久才道:“这几个月,我不是故意冷落你。实在是……你也知道,太子妃病得厉害。”

    顾绘素听了“太子妃”三个字,心中不由收紧,下意识地脱离了他的怀抱,端坐起来,道:“今日我见到太子妃了,想必你也知道。”

    公孙汲点点头,却不急着询问。

    顾绘素想起韩懿的话,心中百感交集,总觉对不住公孙汲,道:“若太子妃有个万一,你怎么打算的?”

    公孙汲想了想才道:“父亲与我商议,果真不幸的话……就再送一个适龄女子入东宫。”

    顾绘素心里一阵悲哀,公孙家还不知道呢。也是,公孙父子不便亲自去探望太子妃,自病情传出后都是公孙汲的弟妇去探病。一个深宅妇人,如何看穿东宫那些蛛丝马迹。

    她心中愧疚而伤感,不觉低头,只瞧着灯影出神。

    “太子妃……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形?”

    公孙汲是下了大决心才问出口的,他早从弟妇口中听出大概是不行了。公孙太子妃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女,从前他爱如掌珠、寄予厚望。而他这女儿果然不负期望,自成为东宫女主人,样样都稳妥。公孙氏男丁众多,家族蒸蒸日上。然若想久居高位、再上一层,只怕还在这女儿身上。

    谁知年纪轻轻竟然得了急病,不过两三个月就不行了。他既为公孙家担忧,又心疼女儿,此时心里着实煎熬。

    “看那样子……我虽不敢断定……但……”正在字斟句酌的顾绘素抬头忽见公孙汲巴望期待的目光,不觉心里一酸:“还能挨些日子呢,若能遍访名医,也许能治好呢。”

    公孙汲虽然早已料到,但从她口中得知确信,到底还是悲伤难抑,眼中顿时酸涩,他不欲被人看到,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顾绘素也不打扰他,只安安静静陪着他,看他高大身躯在灯下成影,更显得如山巍峨,如石坚定。便是遭遇这不幸之事,他也不显颓废模样。

    “我这长女,自十三岁别家入东宫,不得享父母慈爱,却事事周全。总是我公孙汲欠了她的。”

    他的声音格外沉缓,极力地压制情绪,可顾绘素还是觉出了那呼之欲出的悲痛。

    “你不要再选公孙家的女子入东宫了。”

    她不知为何竟然冲口而出,话一出口才想起韩懿的叮嘱,然而已经收不回来了。她有些后悔,公孙太子妃的命反正是保不住的了,而公孙家迟早是要知道的。只要公孙家晚一些知道,那便对她姑母和韩懿极为有利。

    “为什么?”公孙汲忽然转过身来,警觉地审视着她。

    顾绘素面对公孙汲的审视心里一阵慌张,然她越是置于危境越是冷静。便在他凛然的注目中,灵光一闪,只见她目光渐渐平稳下来,轻轻道:“如今东宫形势不稳,你还是再等等看吧。不急于一时。”

    公孙汲却动了疑心:“你从什么判断东宫形势不稳?”

    顾绘素再次稳了稳心神,缓缓道:“陛下如今对东宫十分不满,又听任九江王留京。”

    公孙汲摇了摇头:“九江王不足畏惧,陛下必不属意于他,不过借他敲打殿下罢了。”

    顾绘素道:“你说的没错,陛下确无他意。可是久而久之,群臣中难免有心思活动的,上下人心浮动是在所难免了。何况,你怎么知道东宫能扛得住这敲打的?万一扛不住呢?”

    公孙汲听了,不禁若有所思地凝视她良久,道:“绘素,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怎么会这样想?”顾绘素淡然笑道。

    公孙汲不知是信还是不信,道:“我知道你和你姑母的处境,可你放心。有我一日在,必不教人动你分毫。”

    他这样说虽是要她安心,要告知她不要为了心里那点担心离间公孙氏和东宫的关系。但其实,也等于是疑心她。

    顾绘素怎会不知,然她自然知道如何公孙汲的心思,于是笑得深有意味,仿佛故意似的叹了一句:“你怎么不教别人动我分毫?”

    “只要我能娶你为妻,我公孙家的人,便是储君,也不会轻动。”

    他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害怕的人是谁,这答复也算是倾心与之了。

    顾绘素却笑得揶揄:“公孙家之势,有如此之大吗?”

    公孙汲极是胸有成竹:“公孙氏也没有那么势大,可是凭他是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和公孙氏过不去?”

    顾绘素听了不胜感激,便道:“我信你公孙汲有如此之能,也多谢你能全心为我,可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自己去做。”

    公孙汲何等心机,于是只一笑:“有件事我已替你做了,不知算不算越俎代庖?”

    “何事?”

    “听闻令尊为人弹劾,廷尉狱正在拘禁查问。不过该走的程序还得走,只待察明便放归家。”

    顾绘素这些年也结交些京华人物,父亲这件事自不必姑母出面,她自己便可解决,只是需费些周章罢了。但若公孙汲出面的话,便可快刀斩乱麻,她和家人便可少受些心焦。

    她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便双手齐额,想要拜谢他,哪知他一手提住了她,笑道:“可受不起,只要不怪我就好。”

    顾绘素也不坚持,向他娇媚一笑,道:“君之德惠没齿难忘,妾感激不尽。”

    公孙汲笑着摇摇头,见她欣然接受此事,心里便确知她还有事瞒着自己——她需要自己去做的事,果然是比这更大的。

    然而都是权谋场上摸滚打爬的人,他知道以他们的关系,有些事也还不能说破。

    如此微妙的试探,饶是顾绘素精于谋算的人,也难察觉他的心机,两个人又边饮酒边诉说些别后情形,夜便深了。

    顾绘素也不假手于人,亲自到内室收拾起被褥来服侍他睡下。他难得的醉了,合着眼也难掩疲累之色,微锁的眉头暴露了心底深藏的愁绪。

    还是公孙太子妃的事,毕竟是亲生女儿。何况此事更事关他公孙一族的荣辱。

    顾绘素熄了灯,就伏在床边,就着若有若无的隐隐月光久久凝视着他,忽然开口,轻轻道:“伯善,你该亲自去见一见太子妃的。”

    公孙汲的呼吸声在暗夜中均匀起伏,他看起来睡得深,或许什么也没听到。

    她守着他,直到子夜时分,他忽然醒了,翻身起来说要饮水。然后就开始穿戴外袍。

    顾绘素知道他这是要离开,一面帮他整理衣冠,一面道:“怎么这会要走?”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还有些事需办,今夜劳顿你了。我走了,你也好歇息。”

    顾绘素笑道:“你我之间怎么还说这些?”

    公孙汲说不出的感慨,这样的女子,忽而柔情似水忽而冷静似冰。他对她的感情也跟着忽而想要怜惜呵护,忽而又钦敬赞赏。

    “我走了,可能得有日子不来,你的事我也不敢管了。”公孙汲唇角含笑:“只是那个韩懿,你要多留个心眼。那是一只鹞鹰,若有一天羽翼丰满,不知是要啄谁的眼。”

    顾绘素知道不能拿公孙汲当好糊弄的寻常男子,因此也不否认她与韩懿的往来。一面整了整他的直裾外袍,一面漫不经心道:“你放心。”

    到底心里不安顿,他又道:“那韩懿看似纯良无害,暗地里结交豪侠,偷养死士,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朝中没几个比得上他的。”

    世风日下,人人皆有一番盘算。暗养心腹死士的又岂止韩懿一人,公孙汲自己不也养了不少吗?

    顾绘素想到这里,便笑敷衍道:“多谢提醒,知道了。”

    “算了,我也是白提醒。以你才智,又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

    他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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