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
一瞬间,整个世界开始剧烈地转动,所有事物开始疯狂扭曲,谢程二人感觉到头晕目眩,最后双双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沈七发现自己并未回到那个最初的胡同中,而是在一条溪流旁。
她吃力地爬起来,感到痛疼欲裂,一摸后脑勺,竟然有干枯了的血迹。
溪水潺潺,鸟鸣声声。
她看了一眼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青色粗布麻衣,摸不着头脑。按理说,狐妖已死,自己应该不在幻境中了,可这又是哪里。
她起身,在水中望见了一张陌生但又娇俏的脸,不属于她的记忆一点点渗透进大脑。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别人夺舍了
这也太倒霉了吧,她只是想杀个狐妖保住自家好友的命而已,没想到竟然把自己作到另外一个世界了。
原身柒柒生在南凤国,从小无父无母,孤苦无依,一个人住在山中的一处竹屋,靠卖草药为生。
而沈七身在北赋国,两地相差数万里。这要怎么回去,而且就算回去,她又怎么才能重回自己的身体。
“哎——”她坐在坑坑洼洼的小溪边,垂着头,悲伤叹气。
北赋国有她爹,她的好姐妹,还有那一百两黄金,她是无论如何都得回去的。
眼下,她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攒钱,攒很多很多钱,等攒够之后,买辆马车,日夜兼程,返回长乐城。还有一条路,就是想办法让自己的灵魂回到原来的身体,可是,她又不是道士什么的,根本不会这些仙术,无从下手。
虽说第一个办法不能回到自己身体,但对比后者明显更实际。
沈七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脏掉的衣裙,为自己打气,然后开始了她宏大的攒钱计划。
三个月过去了,沈七逐渐适应了原主的生活,她每天早晨上山采药然后在下午下山去集市卖掉,银子也一点点攒了起来。同时,她还在闲暇时间翻阅大量有关夺舍的书籍了解到了许多,还在书中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北赋国,关雀山断崖壁,藏有一宗门,世人称之为无情道,以心为本,断情绝爱,超脱世俗,可得长生。
“哈哈哈。”沈七忍俊不禁,她合上书。
这些南凤国的神棍真逗,关雀山上的寺庙早就辟谣了,哪有什么无情道宗门。之前朝廷的皇帝想修得长生不老,派人攀遍那一片的悬崖也没看到什么宗门,悬棺倒是发现了一批又一批。
她起身背起竹筐,下山卖草药去。
集市人群密集,她的草药也卖得很快,不一会功夫就所剩无几了。
“今天生意不错,可以早些收工了。”沈七心情愉悦,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黄昏,艳丽的夕阳染红天边,如诗如画。
“小瘸子走路不看道的吗?撞到我了知不知道!”
沈七寻声望去。
远处,一个高大的男人抓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的胳膊,粗声粗气地骂道。
小孩没反应,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连道歉也不会”
男人定睛朝他的脸看去,而后乐呵呵地嘲笑,“哦,难怪看不清路,原来是瞎了一只眼啊。”
他手臂一收,小孩被他狠狠地甩在地上,而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干巴巴的馒头掉落一地,小孩慢吞吞地起身,手臂被地面擦出红色的血痕,他却不甚在意,一个一个将馒头捡起,放进自己缝缝补补破得不成样子的衣兜,而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这是沈七穿越到南凤国之后第三次看见这个孩子了,他每日穿梭在集市,给不同的人当苦力,以此来换取些食物填饱肚子。也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小孩,日子过得这么凄惨憋屈,这个集市上,几乎人人都能踩他一脚。
沈七觉得他其实挺可怜的,但也就仅仅只是这么觉得了。她没想过去帮助他,她有自己的回家大业,无暇顾及别人,反正人各有命,以后的日子得看这小孩自己的造化。
一开始,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是有时候,人若是遇到了正在遭受苦难的小时候的自己时,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拉自己一把。
这天,沈七与往常一样卖完草药准备回家。
黄昏时分,余晖如金,集市上的人渐渐少去。
她在旁边的小摊买了几个红糖馒头当晚饭。忽然听到小孩恶毒的打骂声。
“怪物,咒死我娘不说,还敢偷我的包子。”
她循声望去,原来是之前的那个小瘸子,他披散着头发,看着脏兮兮的,衣衫褴褛,蜷缩在地上,手中攥着个碎不成样的包子。
孩童用脚使劲地踹着他,他一声不吭地受着。一旁有个男人坐在凳子上,剔了剔牙,瞥了一眼他们。
“好了吕过,别踩了,把他腿踩断了就没人帮我们干活了。”
沈七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想起了八岁的自己,那时沈忠刚被贬,她和父亲住进破旧的茅屋,每日吃馒头喝稀粥。有一次她遇到了曾经的玩伴,她给沈七看她爹从西域带回的甜点,她馋极了,没忍住伸手拿了一块,却被玩伴一把推到,当着一群百姓的面,她踩着沈七的手,说她是小偷,偷自己的点心。
沈七回过神时,人已然走到了那个小瘸子身旁。记忆中自己的身影和眼前的小孩逐渐重合。她声音微颤,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口:“能把这个孩子给我吗?”
“什么?你说这个人?”男人疑惑。
“是。”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七,嘴角勾起一抹趁火打劫的微笑。
“五十两银子,你想要就带走。”
好贵
沈七辛辛苦苦采药卖药三个月,也没有攒够这么多银子。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没必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延迟自己攒钱回家的期限。可是,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童年充斥着痛苦和绝望,正如小时候的她一样。
她低头瞥了瞥自己的腰间,那里别有一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价值远超五十两,也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她沉默片刻,将玉佩交给男人后,朝男孩伸出了手。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谢之筠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处在一个叫南凤国的地方,自己的身体还变成了一个瘦弱的小瘸子。他住在一家姓吕的人家中,不过住的是人家的马棚,这里不仅做不到挡风遮雨,而且又脏又臭,让人不想多待一秒。紧接着,一段颠覆他认知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这个孩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也没有名字,作为一个奴隶生活在这家人中,每天给这家人种地干活,包揽一切杂事,要是干得不好,就会挨一顿毒打。他是想逃跑的,可是他被这家人下了不知名的药,每个月都得吃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他恨透了这家人,在山中的一座邪神庙中,他挖下自己的左眼,作为祭品,祈愿他们不得好死。没想到他的愿望很快得到了实现,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在一个晚上从里屋出来去小解,突然被不知哪来的野狼咬的七零八碎。也或许不是野狼,他躲在马棚之中,勉强看到那怪物全身长着长毛,便没有其他了。
孩子决定乘胜追击,他与邪神达成约定,在这户人家都死绝那天献祭自己的整个肉身。
谢之筠穿过来时,自己正跪在邪神面前祈愿。
这三个月里,他每天都在想怎么逃出去,可是没有解药,他就算逃出去也是死。
在这个国度,他的一切都与在北赋国相反,他没有权力地位,没有家人好友,受尽欺凌,几度产生求死的想法。他的世界观遭到了强烈地冲击,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这一切,恍若在做一个宛如地狱的恶梦。
现在,他不得不适应眼前的这一切。
这天黄昏,他干完活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看见凳子上放着两个包子,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晚饭,于是便抓起来吃了。没想到这家人的小孩说这是他的,开始对他拳脚相加。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谢之筠听到这句话时根本不屑一顾,跟这个身前的女人回去有什么用,自己还不是要死。
男人推了谢之筠一把,赶苍蝇似的将他推给沈七。
“滚吧滚吧。”
沈七塞给谢之筠一个红糖馒头,看到他的脸上左眼的眼眶之中一片空荡,又瞥见他腿上可怖的淤青,不由地摇了摇头。
太惨了……
谢之筠干了一天活也没吃饭,再加上刚才挨了一顿毒打,意识昏沉,眼皮沉重睁不开,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少女怀抱温柔暖和,好闻的药香味萦绕在他鼻尖,却让他倍感不适。除了小时候他娘亲,还没有其他女人这么抱过他。
虽然自己的身体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可自己真实的年龄已经十八了。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手足无措,非常不自在。
但强烈的疲惫大过被抱着的不适,他几乎是倒头就睡了过去。
醒来自己已经躺在一张竹制的小床上了。
夜色浓浓,蝉声鸣鸣,月色洒在窗外的竹林中,一派静谧。
身前的少女把手指搭在他的腕上,闭着眼皱着眉头。
“只是普通的毒,每隔一个月发作一次。”她喃喃自语。
沈七接受了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对这些较为普通的毒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起身,从筐中挑拣了一番,取了几种草药便到门外一旁的炉子那煎药。
谢之筠无力地爬了起来,走到了门口。
“这么快就醒了?”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给炉子扇扇子。
“我叫柒柒,是个采药人,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柒柒?他突然没由来地想到那个叫沈七的花痴少女。
“谢……”他想说他叫谢之筠,但是他是个哑巴说不出完整的话。
少女摆摆手,盯着炉下的火不以为意,“不用谢不用谢,今后你若是愿意,便跟我一起生活。”
谢之筠:“……”
少女把汤药盛入碗中,递给谢之筠,看着他一点点把它喝完。
“毒药解了,以后你就不会被人所牵制了。”
少女拍了拍他的肩,似乎很开心,好像她才是那个被控制了很久又重获自由的人。
摆弄完药材,她又急匆匆地去烧热水,不久,一个热气腾腾的澡桶出现在谢之筠眼前。
沈七抱起谢之筠想去解他的衣服,却被他双手牢牢抱住手臂。
谢之筠没料到她想亲手给他洗澡,急得张口想说话,他脸上开始发烫,使劲推了推她的手臂。
之前哪怕是在谢府,他都是自己洗的澡,从没让女子看过身体。虽然现在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但心理上还是觉得羞耻,更别提让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子来帮他洗了。
“小娃娃还会害羞呢。”她宠溺地摸了摸眼前小人的脑袋,“行吧,那你自己来,我去屋里了。”
谢之筠很快就洗好了,他擦干身体,看见一边的桌子上摆着几件小衣服,应该是少女给他留的换洗衣物。
他拣起一看,是小女孩的款式。
“……”
他没得挑,毕竟她一个女子不可能临时给他备出一件大小合适的男装。
谢之筠硬着头皮穿上衣服,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