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潮湿
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潮湿。
这个新年,顾之魏过得格外艰难。家里面处处都是温锦歌留下的痕迹,每天早晨一睁眼,每一件事物都在提醒他,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所以他干脆一直不醒,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天。他的爸爸急坏了,在他的房间门口一直徘徊,每隔几分钟就小心翼翼地敲敲门。顾之魏被他敲醒了,就会回应他几句。
“爸,我没事。”
“之魏,没事总得要吃饭的。”
“我还不饿。”
桌上的电话今天已经振动了第十次了,可是顾之魏不想接,电话那头再也不会想起他想听到的声音,那么接不接其实对现在的他来讲,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几句安慰的话语,还让电话那头的人平添悲伤。
就在振动声第十一次响起时,门外似乎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他的房间门被狠狠踢开,夏以沫冲了进来。一道光撒进了此时漆黑一片的屋子,顾之魏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用手遮住了眼睛,这些光有些刺眼了。
他的手腕被薛云生一把握住,用力地将他的手从眼睛上挪开,让他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光。
夏以沫站在他的面前,眼睛红红的,戴着口罩。
那天葬礼,真的下了很大的雨,爸爸去墓地上处理后续的事。他就一个人在雨里坐着,直到一把伞出现在他的头上。那天的雨很大,顾之魏在草地上坐了多久,夏以沫就为他撑了多久的伞。直到离开时他才看到,夏以沫的伞几乎全都向他倾斜,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在他的手心。
他的朋友们将他围了一圈,陆朝颜凑过来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前的温度,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发烧。”路小星递给他一杯温水,顾之魏看着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夏以沫见他没反应,接过路小星手上的温水,坐在他的床头,直接送到他的唇边。当水开始触碰到他的唇时,他开始机械的喝了起来,一杯温水在他的身体中游走,这么些天浑浑噩噩的灵魂在此时才有些清醒起来。
夏以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中几乎没有什么情感。凭着他们几十年的相处,顾之魏知道,她生气了。她应该是气他一蹶不振,气他浑浑噩噩,但是夏以沫懂他,懂他的悲伤,懂他的情难自禁,所以她无可奈何,她不可能抛下他不管,却又不知道能帮他什么。
“我们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蛋糕。”路小星看气氛有些不对劲,便开口道,“云生,你把之魏带下来,我们几个就先出去了。”路小星拉着夏以沫,出门时还带走了站在原地的陆朝颜,把门轻轻地带上,只留下了薛云生和顾之魏。
“还好吗?”
“嗯。”
薛云生坐在他的身边,背对着他。“我不太会说话,但是顾之魏,我和朝颜,小星,还有以沫,我们一直在你身后。顾之魏,很多时候,不要一个人扛。”
顾之魏浅笑一声,有些苦涩的味道蕴含其中。
“我知道,我们说这些,对现在的你而言,可能没有多大用处。”薛云生站起身来,将床边的外套披在顾之魏身上,“只要你需要,我们一定在。”
窗帘被薛云生拉开,光充斥着了整间房子。转身看着顾之魏:“阳光很好,不出去走走?”
顾先生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看着顾之魏黯淡的目光逐渐明亮了起来,眼泪掉落在被子上,却终是露出了这么多天第一个微笑。
锦歌,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把顾之魏交给他们,我很放心,我现在可以继续你未完成的事了。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白色信纸被掌心沁出的血珠染红。
他陪着长大的女孩,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女孩,就这样在那个满是流星的夜晚离开了他。
这些天一次次在梦中惊醒,都仿佛能听见身边还响起温锦歌的声音。
“裴卿”“裴卿”“顾裴卿”记忆中那个捧着一大束向日葵,笑着叫他名字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仅仅过了一个星期,顾裴卿提上行李坐上了飞机离开了这里,将这时候正需要他的顾之魏托付给夏以沫一家照顾。
他并没有对顾之魏说任何理由,可是顾之魏知道他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他,一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或许这件事和母亲的离开有关。他从不相信母亲的死是自杀,即使他看见了母亲的体检报告,知道母亲命不久矣,可是温锦歌是一个即使明天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天,她都会和往常一样,穿着最舒适的衣服,去她最喜欢的包子铺喝一杯暖暖的豆浆,牵着父亲的手,去附近的公园走上一圈,最后躺在阳台的躺椅上,静静地等着明天的到来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一跃而下。
她落下的时候,该有多疼啊?她一个连打针都害怕的人,怎么能承受得了?
顾裴卿离开的那天,路小星害怕他会继续相信林钥,所以她隐秘在人群之中,趁着顾之魏去买水的间隙,将一封信塞进顾叔叔手上。信上详细写下了她遇到温锦歌之后发生的事,但是避开了林熠的计划,揭露了林钥的真面目,提醒他注意林家。
顾裴卿在飞机上将这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几十遍,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字上,晕开了轮廓,模糊了眼前。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着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林钥还不知道,他从未看起的姐夫,未来会在国外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连着他的儿子一起将他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路小星望着眼前正在起飞的飞机,心里却有种早就预料到的感觉。
她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