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疫（三）
“怎么样？大娘做的饭食好吃吧？”贾洛凑到刘十三身旁，学着对方上次在深山里的老妪家里时一样的口吻说道，“我说刘十三，你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这种粗粥你还真喝得下去？”
贾洛说完之后，将藏于案桌旁的一只香喷喷的烤鸡递到刘十三面前，“我刚才是跟你逗笑呢，知道你最近为右北平的抗疫之事发愁，想让你开心一点。”
“我说贾洛，你这也太敷衍了点吧，一只烤鸡就能让我开心？”刘十三又露出了那一副经常被贾洛捉弄得哭笑不得的表情。
贾洛轻轻叹了口气，“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呢？要是一上桌就给你端出好吃的来，你肯定不会觉得开心，但是当你吃完了苦头之后再给你一点甜头，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你这样一说倒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刘十三哈哈大笑起来，连忙扯下一条鸡腿递给贾洛，“看在你逗我开心的份上，这个就奖给你了。”
“刘十三，你可别说我对你的事不上心哈，虽然我不能像你们这些男人一样在衙署内出谋划策，但私底下还是给你使着劲的。”贾洛带着她那特有的柔美的微笑，心安理得地接过鸡腿啃了一口，还从袖筒里取出一张绢布来交给刘十三，“你看看这个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刘十三一边啃着烧鸡一边细看贾洛递过来的绢布，他发现那上面写着两份用药的处方，便好奇地向贾洛问道：“这药方是哪里来的？”
“我可是为它花了大价钱，你要不先把钱赔给我，然后我再告诉你？”贾洛啧啧地吮吸着手指上的油脂，装作一本正经地望着刘十三。
“哎！我说你是不是跟刘锦学的，干什么事都想着钱？”刘十三知道贾洛又在跟自己打趣，也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来，“要钱没有，你爱说不说。”
“跟你说话太没趣了！”贾洛嘟哝着嘴，“这可是我专门让人到中原求来的良方，据说对防治目前流行的这类疫病非常有效，你知道这个药方出自谁的手吗？”
“谁？”刘十三轻描淡写地问道。
“据说是大汉朝第一神医，名字好像叫张机。”
刘十三先是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拍案而起，把贾洛吓得一激灵，“这可太好了，贾洛你说的这个张机那可真不是一般人呐。”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贾洛埋怨刘十三的一惊一乍，“我听说他的家人和亲人大都死于前些年流行的瘟疫中，这恐怕也算久病成良医了吧。”
“张仲景，擅长治伤寒杂病，我一定要把他召到并州来。”刘十三的嘴角都流下了涎水，也不知道是因为贾洛给他的烧鸡太香，还是因为听到张仲景的名字而眼馋。
“算了吧，我可听说朝廷给张神医许的高官厚禄都被他拒绝了，原因是他不想做官，只想潜心研究药学。”贾洛连忙给刘十三的兴奋劲浇了一瓢冷水。
刘十三并没有显得沮丧，而是大笑着点头说道：“也对，张神医这种人要是做官就太浪费人才了，他是应该好好研究医药才对。”
“这上面有两张药方，第一张用药分量重，是给那些染了疫病的人用的药，另外一张写的是给那些在疫区暂时未染病的人用的药。”贾洛一边向刘十三叮嘱，一边替他忧虑，“不过，我可听说最近药草的价格涨得厉害，需要我的商队帮忙吗？”
“贾洛姑娘，这次你可是立下大功了，药草的事我自有办法，你就不用操心了。”刘十三将手中没啃完的烧鸡扔给贾洛，连忙向屋外走去，“我一刻也等不及了，这就去商量防疫的事，这只烧鸡都奖给你了！”
“哼！你太恶心人了，上面都是你的口水，我才不吃。”贾洛一边在嘴上抱怨着刘十三，一边继续啃食着那只香喷喷的烤鸡，而此时的刘十三早已跑得没了影儿。
……。
衙署大堂上，所有承担内政管理职责的文臣都被聚拢起来，而那位并州巨贾刘锦也特邀参加了此次讨论会议。
“向大家宣告一件好消息。”刘十三率先给会议定了个轻松的调子，面带愉悦的笑容向大家说道，“右北平流行的疫病马上就要进入尾声，我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主要是想当众感谢一个人。”
人群中开始慢慢沸腾起来，就像夏天暴雨来临之前一颗颗雨滴洒落到树丛中那样，声音逐渐抬高拉近。大家互相对视，都在猜测刘十三想要表扬和感谢的人是谁。
刘十三待暴雨的前奏停歇下来之后，才缓缓说道：“刘锦从鲜卑带回的疫病防疫之法，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思路，我们不妨一试。”
此时，暴雨终于肆无忌惮地落下来，之前的低声嘈杂已经变成了大声喧哗。
“这绝对不行，鲜卑人要是感染了疫病，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我们不能这么无情，这有违大汉治国准则。”类似这样的反对意见此起彼伏，刘十三只是静静听着，脸上的神情严肃而冷峻。
终于还是有人站出来抗议了，但他抗议的对象不是刘十三，而是站在人群中一直低垂着头的刘锦。一位老臣指着他的面庞厉声喝斥道：“刘锦，你该不会是鲜卑人派来的奸细吧？这么狠毒的办法也想得出来？”
刘锦想要解释，但面对众多臣僚蜂拥而至的控诉和指责，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只能无助地望着刘十三。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刘十三见自己若是再不出手控制场面，估计那些臣僚们能当场把刘锦大卸八块，便提高嗓门喊了一句，其效果就像一支伸向正在震动的铜锣一般，让现场顿时恢复到鸦雀无声的状态，“我们只是参考鲜卑人的防疫措施，并没有说完全照搬他们的做法，我手中有两张药方，它们都是出自大汉神医张机之手，其方法是对染病之人治之，对无病之人防之。”
大家听完，才知道刚才只是虚惊一场，几乎同时长嘘了一口气，更让那位被千夫所指的刘锦再次体会到大难不死的感觉。而刘十三此时才将目光对准额头还冒着虚汗的刘锦，其他臣僚也随着他的目光看着刘锦。
“所以，我今天要特别感谢的人就是刘锦。”刘十三直到此时才揭晓那个一开场就埋下的伏笔的答案，而此时大家几乎已经忘了有这件事，“刘锦不仅给我们带回了药方，还愿意无偿为右北平的疫病防治提供药草。”
“这可真是太好了，刘锦呀，你可真是给我们立下大功了。”“刘锦，刚才我那是一时冲动才那样说你，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刘锦啊，你真够大气，以后有机会一定多关照你的买卖。”……。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赞许刘锦的声音在堂下响起，而刘锦只是毫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用僵硬的笑容对大家作出回应。
“好了，刘锦留下来，其他人都散去吧。”刘十三结束了简短的讨论会，臣僚们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表达着对刘锦的钦佩。
待到衙署内只剩两人时，刘十三才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向刘锦问道：“刚才的事，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对你进行处罚吧？”
刘锦连忙摇了摇头，“小的不敢，就算主公真的对我进行责罚，我也全盘接受。”
“这两张药方算作对你的补偿，不管你是卖给草原上的鲜卑人也好，还是送给他们也罢，它都将给你带来不菲的回报。”刘十三将誊抄好的药方塞到刘锦手中，自顾自地高声说道，“商贾者，可以为富，但不可不仁。”
说完之后，刘十三昂首阔步地走出衙署大门，留下刘锦一个人在那里孤独地反思人生。
先给点苦头，再给点甜头。刘十三将贾洛的做法现学现卖，毫不费力地解决了一道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