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易京之战（一）
刘十三忙着跟呼厨泉单于谈判联合用兵的时候，公孙瓒已经被围困在易京城内一年有余。在这期间，袁绍几乎是动用了大半个冀州的军队向易京城发起数轮攻坚，仍然没能将这座城池拿下。
在全城将士的顽强抵抗之下，公孙瓒在易京城里又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夜。近年来节节败退战事，使得他的脸上露出了苍老颓废之色，就像他身处的这座易京城一样，在战火中迅速变得满目疮痍起来。
春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公孙瓒再次爬上看起来已经腐朽不堪的城楼，站在一处垛口前极目瞭望远处的河山。两年之前，那些壮丽的河山还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是眼下的它们，已经改名换姓了。
“主公，城楼上风大，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就在公孙瓒感怀这些年失去的领地时，一名贴身侍臣为他披上一件大氅，十分关切地劝着他。
“咳、咳……。”公孙瓒咳嗽起来，近段时间以来他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一旦发作，要好一阵子才能缓得过劲来。
公孙瓒扶着墙沿，几乎把身子咳得蜷成了一团，过了好久他才再次勉强站起身来，带着一股齁腔向那名侍臣说道：“不打紧的，我还想好好看看这北国的春光。”
两个黑影就这样在城楼上伫立着，谁也没有再主动说话，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启禀主公，已经收到黑山军的回信。”一个匆匆登上城楼的军士手捧一封信牍，打破了城头上的宁静。
“快快呈来。”公孙瓒立即将他的注意力从北国风光中转回到眼前的战事中来，从那名军士手中取过信牍，一边看一边仰头大笑，“张燕将军果然守信，这样一来，我的易京有救了，我的右北平有救了，咳、咳……。”
这一次，没等那名侍臣主动奉劝，公孙瓒强忍着折磨了他很长时间的咳疾大步走下城楼，径直向衙署内奔去，他要为接下来的这场生死攸关的决战进行一番周密部署。
在易京西面五里之外的原野上，袁绍军已经再次装配好一批新的攻城器械，那些投石车和移动箭塔就像一个个冰冷无情的怪兽，徐徐向前方的城楼移动，虽然速度很慢，但它们仍然觉得很骄傲，因为它们知道，正是凭借着自己不怕刀枪、不惧水火的身躯冲在最前线，才得以让袁家的士兵一次次攻下敌方的城池和要塞。
“各位臣僚，只要扛过袁绍军在天黑之前的这波进攻，我们的易京就有救了。”公孙瓒看着那些眼神黯淡的文臣武将，将那封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信牍展开来，逐字逐句念给大家，“伯珪将军求援，飞燕定当竭力相助，现已调齐乌桓和黑山人马十万之众火速赶往易京，待子时东门城头举火，内外合击，危可解矣……。”
堂下一片哗然，大部分将领和文臣们的眼中又突然充满了阳光，就像城外的山峦和土地那样，严冬的萧瑟渐渐退去，春日的生机重新显现。
但也有不为所动者，其中就包含一直以来苦劝公孙瓒死守城门不出的主守派代表田楷。他用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给刚刚烘热的气氛浇了一瓢冷水，继续规劝着公孙瓒，“启禀主公，张燕乃黑山贼首，曾经投降过袁绍，后来再次叛逃，这样的人你可不能轻信呐！”
气氛立即凝固，大家都将目光盯着面色冷峻的田楷，其中不少人的立场也发生了动摇。
“是啊，张燕这种人的话，恐怕不足为信呐！”“还不如当初尝试着向刘十三求援，说不定他的真会出兵帮我们。”类似这样的声音，已经在人群中嘀咕起来。
“你们都给我闭嘴，咳、咳……。”公孙瓒猛地拍案而起，仍旧带着那种齁腔向堂下吼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怎么想，你们巴不得…咳、咳…，巴不得我早些投降，你们很多人的家眷都还在城外……咳、咳。”
堂下又陷入了沉寂，现场只听得到公孙瓒喉咙里发出的齁声，以及从他那胸腔里发出的喘息声。他们都清楚公孙瓒是什么性格，这种时候，谁都不想撞到枪口上去惹这个脾气越来越暴躁的主公。
“还有你……田楷，当初要不是你天天劝我固守城池，对外郡的求援置之不理……咳、咳，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公孙瓒将撒气的目标对准长期以来独得他的赏识的属下，“现在袁绍的兵马就要打进城来了，你还在这里固执己见，……咳、咳，你倒是说说，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公孙瓒就像是在用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在向堂下的臣属们表达着不满，不过他对田楷的指责，一点也没有冤枉对方。
这些年来，田楷从来没有提出让公孙瓒主动出击的建议，这就跟他这辈子一直在躲避强敌一样，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有血性的事。他的人生巅峰是青州刺史，但在任上的时候因为惧怕曹操不敢出兵相助陶谦，眼见着好友被消灭，后来跟随公孙瓒，又因为惧怕袁绍，眼见着堂上的公孙瓒也陷入到绝境。
长期听惯了公孙瓒的夸赞之词的田楷，在这一瞬间像是如梦初醒。他已经预感到，或许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为主公出谋划策的机会了，既然已经懦弱和惧怕了大半辈子，那么现在就再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事了，即便落个克主的名声，那也要为职业生涯来个漂亮的收尾。
“臣下知错，请主公责罚。”经过一番自省的田楷突然屈膝下跪，涕泪横流地向公孙瓒说道，“主公有今日之忧，我有不可推脱之责，现今我们已经被逼上绝路，臣下愿意誓死出城一战。”
见到固执的主守派代表田楷已经主动请战，再也没有人对公孙瓒联合张燕抗击袁绍的决定提出异议，大家各自领命，去迎接这关乎生死存亡的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