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羁绊
“昭姬阏氏，刘使君前来看你了。”呼厨泉亲自将刘十三领到蔡琰所在的那顶军帐门口，向里边喊完这句话，便跟着两个随从转身离去。
如果不是已经谙熟匈奴的风土人情，刘十三对呼厨泉的这种大气表现绝对会感到不可理喻。在存续了数百年的“过继婚”、“继承婚”这些奇葩规则的影响下，即便是那些曾经为了和亲而被送到单于庭的大汉公主们，也只能含泪接受匈奴人的这种毫无人伦的婚姻制度。所以对匈奴人来说，让自己的女人会见她的情人，这根本就不算事儿。
只要掀开帐门，刘十三就可以见到那个日夜思念的佳人。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但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却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连进帐的时候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这种事，都想斟酌一下。
相较于先前跟呼厨泉谈判时的胸有成竹和滔滔不绝，他此刻的心情很乱很复杂，甚至认为跟久别的文姬见面是一件比谈判更困难的任务。
“使君大人进来吧，还等什么呢？”倒是贾洛看出了刘十三的踌躇和窘迫，笑着向他喊了这么一句。
刘十三走进帐内，首先看到的是两个婀娜多姿、面色红润的绝色美人，对于刚刚从萧瑟的寒风中走进暖帐的刘十三来说，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就像在荒山野岭忍饥耐渴的人，突然一下子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喝奶茶一般。
“文姬姐姐，我带小阿眉和小阿迪出去溜达一圈，这地方留给你们。”贾洛走到蔡琰身旁，弯腰从毡瘫上抱起小婴儿，另一只手牵着那个小男孩朝帐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怪异的眼神不停地在小男孩和刘十三的脸上来回扫视，嘴里喃喃说道，“像，真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刘十三难得的露出了羞涩的表情，他没有去看贾洛和文姬，而是盯着那个汉人模样的小男孩，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文姬，你跟我回去吧！”等到帐中只剩两个人时，刘十三没有向蔡琰嘘寒问暖，而是直接道出自己的心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们娘俩，只要你一句话，我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你迎回去。”
时隔多年，刘十三没有问文姬在草原上过得好不好，因为他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问题，漠北的生活没有鲜明的色彩，只有不停的迁徙和奔走，这种日子能好得了吗？
文姬作为匈奴单于的阏氏，虽然可以衣食无忧，但她依然像是一颗璀璨的明珠落在了黑暗的泥沼里，这种日子能好吗？
所以刘十三只想得到好的结果，不想触及大家的痛处。
蔡琰没有回答，而是在刘十三面前扭着身子转了一圈，“这是贾洛姑娘带给我的裾袍，据说款式还是由你亲自设计，你看我穿上好看吗？”
眼前穿着一身冬装裾袍的文姬非常漂亮，但刘十三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他在等着她给自己一个正面答复，便将先前那个问题再问了一遍，“文姬，跟我回去吧！”
“你跟贾洛姑娘一唱一和的，还真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了。”蔡琰走到刘十三身旁，拉着他在先前贾洛就座的毡瘫上坐下，“你跟单于谈判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刘十三再次麻木地点了点头，望眼欲穿地看着一直对自己保持笑脸的蔡琰，“文姬，你跟我……。”
“你别问了，我不能跟你回去。”蔡琰终于熬不住了，她可不想刘十三变得像个学舌鹦鹉那样，只会反反复复地重复那一句话。
“为什么？”刘十三还没有放弃努力，“我已经不是当年处处受匈奴人钳制的刘十三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答应单于开出的任何条件。”
蔡琰继续保持着微笑，她的这种笑，刘十三非常熟悉。就在当年于夫罗逼着向刘十三讨要文姬的时候，她就是每天保持着这种微笑，让自己最终做出了妥协和让步。
“匈奴单于不缺女人，夫君也是一样。我若真想走的话，相信匈奴人也不会强留，但我不可以那么自私。”蔡琰坐回到自己的毡瘫上，为刘十三斟满一碗冒着热气的马奶酒，说话的语气非常平和，甚至把对刘十三的称呼都做出了改变，“我一个女人家，在匈奴人眼里只是个附属品，但我的儿子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站在了千千万万匈奴人的肩膀上。”
“文姬，你要相信我，我可以改变这一切。”刘十三不想让蔡琰继续讲下去，因为他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蔡琰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宣泄心中苦闷的人，所以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情绪反而变得激动起来，“夫君，我知道你是一个能力可以够得着天的人，但是你改变不了匈奴人的命运，我的儿子，注定是要当未来的匈奴单于的，这是他的命。当然，他的命也和我捆绑在了一起。”
“可是……。”刘十三想要抢回发言权，但又没法组织起来有力的语言。
“夫君，我们都冷静一点吧！”蔡琰将那碗马奶酒递到刘十三手中，此时的酒温不冷不热，她希望可以借此来让对方回到理智的轨道上来，“你知道草原上各个部落首领为了争夺这个单于之位，有多少无辜的人会为此白白丢掉生命吗？这跟你们中原各地诸侯都想争夺大汉天子之位是一个道理。”
“文姬，为了漠北草原的安宁，我不得不支持你的做法。”刘十三接受了这个破裂的谈判结果，但他并没有挫败感，“但是我还想对你补充一句，只要我拿下整个草原，你所有的那些顾虑将不复存在。”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结果！到那个时候，我只能相信，这就是我的命。”蔡琰释然一笑，“如果整个草原都跟着你姓刘了，我也就无所谓归汉不归汉了。”
刘十三将那碗马奶酒一饮而尽，此刻的他已经知道，自己跟文姬之间的“谈判”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