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弱点

    就在刘必和他的神箭队在山坳里冒着刺骨寒风观摩宛城及其周边的局势时，曹操却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似乎对攻下南阳宛城并无太大兴致，反而是每到一地可以觅得一位像邹氏以及家中卞、杜、尹、刘四位夫人这样的事，才会让他兴奋得忘记疲劳。

    像他这么牛逼的人，终究还是有他的软肋。或许多年以后的曹孟德，如果有人问起他一生做过什么后悔的事，宛城的这个夜晚应该能排得上号，前提是他能逃过今天这一劫。

    将近五更天时，曹操已经被邹氏灌得烂醉如泥，就连他的随从都未能幸免，和张绣手下的近臣们一起喝得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躺在外堂的地板上和过道边，到处都是被打翻的杯盘和碗盏。

    突然，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响起，将曹操从朦胧的睡梦中惊醒。多年行军打仗的经历，让他对这种异常的声音有了敏感的反应。

    “子侑、安民，快快起来。”曹操摇晃着身子，将在一旁打盹的大儿子和侄子推醒，“快到门口看看什么情况，恐怕我们爷仨今晚性命休矣！”

    果不其然，还没等曹安民赶到大门口，十几个曹营卫兵就冲进门来，来不及向他行礼问候，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主公，大事不好，张绣叛变了！”

    曹操胃里的酒水在那一瞬间化作一粒粒汗珠爬上额头，他强作镇定地整了整衣冠，但那一声长叹还是没能掩饰住他内心的恐惧。他用眼光搜寻了一圈，除了那些醉醺醺的贴身随从在得知噩耗之后，正在从地上爬起来惊愕地互相张望，屋内已经见不到邹氏的身影。

    本来是想借着平定宛城叛乱之机给自己的履历镀金的曹昂，此时倒是显得很冷静。相比于兵不血刃地拿下宛城和张绣的军队，若是能在危难之中保得父亲全身而退，这样的功劳恐怕含金量要高出十倍不止。

    “赶快备马，护送父王出城。”曹昂扶着父亲往门口走去，同时高声下达着命令，作为嫡长子的他，此刻确实展现出了应有的担当，“典校尉在何处？父王先交给你，我负责垫后。”

    作为曹操的贴身保镖，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出现在场的典韦，直到此时才摇晃着身子拉着曹操的坐骑来到张府大门口。这位长着络腮胡子的莽汉，此刻只穿着一身亵衣，头戴幞头，两手空空，早已没了前些时日在濮阳战退吕布的英武形象。

    “典韦，你今天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了？”曹操被扶上战马，他看了一眼跟前这个憨傻的典韦，语气中未免有些生气的成分。

    典韦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低声回道：“启禀主公，胡车儿那斯太奸猾，他应该是在我的酒中下了药，还趁机偷走了我的战甲和兵器。”他回答问话的时候，一双拳头攥得嘎吱作响，“不过请主公放心，就算我没了兵器和甲胄，也能将主公安全送出宛城。”

    曹操对这位身边第一猛士的回话未置可否，但他心里一定在想，原来每个人都无法真正战胜自己的弱点，典韦无法抗拒美酒的诱惑，和自己无法放弃美色的诱惑的道理是一样的。不过，他还是让一名曹营士兵脱下战甲，让典韦穿在身上，还让他从那些卫兵们手中挑了一件稍微有些分量的大戟作为兵器，毕竟这是他的贴身保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自己的形象。

    就这样，曹操一行几十人在典韦的护送下，火速朝宛城东门赶去。一路上，随处可见张绣的追兵，但在典韦的左挡右突之下，没人敢靠近曹操十步之内。

    到达宛城东门时，他们被数百名南阳士兵挡住去路，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只能面临被张绣生擒的结局。曹操终于到了没有退路可选的境地，骑在马背上的他也抽出了佩刀，准备与敌人拼死一战。

    时间不等人，张绣军正在从四面八方向城门口赶来。很显然，张绣没有选择派重兵在城内与曹操血拼，就是想一点点耗尽对方的精力，然后集中兵力在城门口来个大收网。

    杀红了眼的典韦手持长戟，用力一挥，便将第一波逼近的宛城兵卒手中的长矛砍断，那些兵士只感到手中一阵麻木，便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勇气，虽然人多势众，却趔趄着脚步不敢上前与其正面交锋。

    怕死，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弱点，但它却无法战胜典韦，那时的他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怒目圆瞪，虽然身上的盔甲已经在之前的夺路奔逃时多处被戳破，甚至还露出了猩红的血肉，但他依然履行着肩上的职责，那就是用性命来为曹操拼得一条活路。

    就在宛城士兵们拿这位猛士没有办法的时候，一支长枪突然从空中呼啸而至，只听见“嗖”的一声，枪尖便刺破典韦身上的铁甲。

    这一幕，那位此刻还在城外山凹中蛰伏的刘必曾经有幸见过，当时以千钧之力掷出银枪的主角是赵子龙，而就在那次与赵云会面之后，他便知道了在宛城还有一位他的同门师兄。

    向典韦掷出这夺命一枪的主人公并没有现身，但大家都可以猜想得到，在这宛城之内，除了那位头顶“北地枪王”名号的张绣，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子侑，快护送主公冲出去。”典韦看着将自己身子穿了个通透的长枪，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和恐惧，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持长戟径直向城门口扑去，而曹昂则借着宛城士兵们对眼前这一幕吓得愣住神的间隙，领着曹操和身后的数十名卫兵火速冲出城去。

    他们冲出城门数十米，身后的打斗声依然没有止息，曹操一行溃败之士没有顾得上回头看一眼，但典韦在临近生命终结之前，借助回光返照那短暂的数秒钟，还一边大声咒骂张绣和那个给他灌迷魂汤的胡车儿，一边终结了数名宛城兵士的生命。

    宛城里惊心动魄、精彩绝伦的打斗，刘必没有机会看到，甚至对这个事件的最终结局，他都只是记得模棱两可，心里还持有怀疑态度。

    在微弱的晨曦里，刘必远远地看见一行人冲出宛城东门，彼时城外的主战场上，曹军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直到此刻，他内心最后一丝顾虑和担忧终于被东升的日头驱散。

    “终于可以做回刘十三了。”刘必抽出一支箭矢，将其装进弩机，和慕容平一起冲在神箭队的最末端，迎着正为失去典韦而痛哭流涕的曹操以及护送他逃命的贴身卫队们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