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谋远略

    对刘十三来说，河北之地仅剩袁绍和公孙瓒这两个最为有力的竞争对手。同时，这两位对手也为他提供了很好的前车之鉴。

    苟延残喘的公孙瓒已全无争霸天下的能力和雄心，而袁绍看似兵强将广，也只是驴子拉屎表面光鲜而已。

    公孙瓒和袁绍在识人用人方面，绝对是走向了两个极端，一个是识人不慧，另一个则是用人不淑。

    刘十三的经历，以及贾逵这些老学究们开设的经学课堂，让他知道在真刀真枪搏命拼杀的战场之外，还有一片看不见摸不着，却威力更为巨大的战场。

    现在，他就准备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初试锋芒。但在这之前，他还要与自己的首席谋士来一场思想大碰撞。

    贾逵办完手中的差事，再次来到刘十三的军帐内，彼时的刘十三已经将接下来的计划反复考量了数遍。他示意贾逵在下首就座，恭敬而谦逊地说道：

    “梁道大人，我有一事想不明白，希望你能指点迷津？”

    在年龄上，刘十三要年长贾逵两岁。但自从他在并州开经讲学以来，除了在正式场合，私下里都是用学生对老师的态度来对待贾逵。

    老师的本职就是传道授业解惑，贾逵对这个待遇也很是受用，便立即进入状态，严肃地回答道：“主公有甚疑虑，但说无妨。”

    “依梁道大人之见，我对袁绍的胜算有几分？”刘十三爽快地将问题抛出。

    在贾逵看来，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胜败之事，谁能料得那么准呢？他知道刘十三向来说话直接，但完全料不到一上来就要面对如此尖锐的问题。

    “臣以为，袁绍早晚必有一败。”贾逵突然以臣属自居，言语中也有了一丝拍马屁的意味。

    刘十三暗自叹服贾逵的奸猾，谋臣们的脑子运转起来就是快人一步。他脸上露出期待之色，继续以虔心讨教的语气问道：

    “梁道大人所言可有依据？”

    贾逵早已料到刘十三会揪着这个问题刨根问底，便索性高谈阔论地分析道：

    “胜败从来不只决定于战场上的杀伐，背后的管理、决策，往往更为重要。袁绍手下看似谋臣良将众多，但各自抱团自成一派，且不论外敌攻击，就是任其发展下去，早晚会从内部溃败。”

    贾逵短短两句话便切中要点，刘十三顿时来了兴致，瞪大眼睛望着对方，“还请梁道大人明晰。”

    贾逵清了清嗓子，继续分析说：

    “袁绍帐下大致分为三派，南阳派的许攸、逢纪属于元老级别人物，收归韩馥兵马之后，来自颍川的郭图、荀谌、辛氏家族等人又自成一派，而河北本土的田丰、颜良、文丑等人亦自成一系。且各自把持军政、幕府的要冲地位，各种关系错综复杂，这种内部的不稳定性，早晚会成为隐患。”

    刘十三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谋士们的脑子里装的远见卓识还真不少，这就是隔行如隔山的差异的体现。同时他也清楚，袁绍帐下有那么多高智商的谋士，未必看不到这一点，他们只是迫于各种利益的考虑，不愿将矛盾置于阳光之下，任由暗火闷烧而已。

    在乱世立身，文臣武将这种人力资源是极为重要的软实力，不可没有，但数量过于庞杂或者摆布不当，也会成为尾大不掉的难题。而最能佐证这个观点的，非袁绍阵营莫属。

    与贾逵的对话，让刘十三更为期待接下来的韬略之战。反正他也想好了，即便此战告负，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何不放手一搏呢？

    有些东西，如果从外部无法击破，或许稍微施加一点影响，任其主动从内部撕开口子，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梁道大人，烦请拟一道文书，告知朝廷，我愿意与袁绍合作，共扶汉室。”刘十三也转回自己的主公身份，向贾逵派起了活来。

    贾逵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脑子也在试着解读刘十三的用意。他知道此事只会徒劳无功，袁绍手下的那些谋臣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达成一致意见答应此事，便直言说道：

    “主公此举恐怕未必能够如愿，袁绍不会同意与我们联合。”

    袁绍势力正盛，势必不会放弃吞并河北各地的计划，刘十三早已料到自己的主动示好会得到什么结果，并且对回答这个质疑的说辞打过多次腹稿，便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袁绍四世三公，祖上世食汉禄，手下更是兵足将广，为何不思报国之恩，扶大汉皇室于既倒，而非要偏居河北之地自图霸业呢？”

    贾逵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他不是笑刘十三的无知，而是认为这是一个颇有深度的问题，但他没有正面回答刘十三的提问，而是以举例的方式反驳道：

    “试问主公，你现今已得到并州之地，若是朝廷让你悉数交还土地和兵马，以此为条件许诺你一个朝廷的公卿之职，不知主公会做何选择？”

    若要不昧着良心来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刘十三只能给出否定的答案，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怎可能一句话就赠与他人。这就像有人中了千万彩票之后，让随手捐个十万八万尚可接受，但若是工地搬砖挣来的钱，估计一分都不愿割舍。

    但刘十三不想就这样被贾逵问倒，而是辩解道：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许都，朝廷只是面子，而里子已经变成了曹氏一族。”

    贾逵对刘十三的回答未置可否，刘十三也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既然你自己都有这么多理由不愿舍弃既得利益，为何要如此苛责袁绍呢？如果没有汉室的衰微，像刘十三和袁绍这样的人，又哪来的机会逐鹿天下呢？

    这些情况，刘十三看在眼里，天下诸侯们也都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能挑明了说出口来。于是，他只得无奈地将谈话转入到正题，向贾逵讨教道：

    “拥兵自立，伺机夺取天下。这是袁绍的想法，还是他手下那些文臣武将们共同的态度？”

    “主公的意思，莫非是要……？”贾逵如梦初醒般怔怔地望着刘十三，像他这种每天都在钻研各种谋略策论之人，这种谋伐之事向来都是一触即通。

    刘十三点头表示默认，“我主动结交示好袁绍的举动，要让冀州人尽皆知，如有可能，不妨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也是一种良策，刘十三的葫芦里，不知又给袁绍装了一剂什么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