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积恶者丧第章 积善者昌
刘十三打了个手势，两名壮汉立马会意停下脚步，但仍旧架着满脸不服气的张济，等候执行上司随时可能下达的指令。
“你是谁？”刘十三向那名妙龄少女开启人生终极三问模式。
“妾乃武威邹氏，曾在洛阳宫中见过殿下。”
这倒是个新鲜事，虽然刘十三心中那不甚纯洁的遐想被打破，但好奇心将这份失落感压制了下去，“来人，为邹氏松绑。”
他要好好八卦一下这位美人与自己的一面之缘。
邹氏亦毫无惧色地将那段短暂的宫闱之事娓娓道来。
刘辩刚当上汉少帝时，这位邹美人被作为秀女选入宫中。那时，刘辩的母亲何皇后准备在这些秀女中为其挑选一位作为皇妃。但是当那些妙龄少女子排着长队，从少帝身边走过一遍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刘辩却一个也没看上。
何皇后本想再从民间征集一批秀女以供挑选，却赶上宫廷叛乱、董卓废帝的变故。
董卓胁迫献帝迁都，那些秀女们也被掳去长安的各处宫殿，其中就包括这名冰雪般美貌的邹氏。
据邹氏讲，那些妙龄少女进入长安之后，整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动不动就会遭受非人般的折磨和凌辱，能落到她这般境地，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由于夫君在抗击西戎的叛乱中立下战功，所以董卓将臣妾赏赐给了他。”邹氏一边回味那段不堪的往事，一边声泪俱下地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刘十三心中升腾起熊熊怒火，愤愤不平地咒骂着两个人。
一个是瞎了眼的少帝，竟然连这样一位难得的美人都没看上眼，认为他不是脑子灌了水，就是审美观严重扭曲。另一位自然就是完全丧失人性的董卓，竟然将汉室皇帝的女人当做奖品，随意赏赐给手下人。
刘十三的这些想法，使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但那一刻的他已经怒不可遏。
“张济，你自己听听，这就是你口中那位贤臣良相做出来的事，你可以一边做高官，一边抱美人，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和无辜的少女们，他们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曾经在战场上斩敌无数的张济，此刻已经软如面团。两名壮汉不再架着他，任其瘫坐在地上。
汉少帝如何躲过杀身之祸的经过，张济无从得知，但他见到曾经手握皇权的少帝尚且能放下身段，为苦难百姓的一口吃食铤身犯险，他作为曾经的边关将领，如何不受感动呢？
“殿下，臣知罪，愿用这条命来将功赎罪。”张济伏地叩首说道，“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请殿下保全我的家眷和手下人。”
“念在你保境安民有功的份上，且饶你一死。”刘十三本就没打算真的杀了张济，只是一时找不到台阶可下，现在他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你回到长安后，告诉董贼，我汉少帝刘辩还没死，随时准备取他的项上人头。”
张济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但他没有立即谢恩，而是伏地叩首道：
“我既已看清董卓的不臣之心，便誓不与奸贼为伍，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刘十三虽然被张济的话语打动，却并不完全信任对方，他只是稍加琢磨，便心生一计，“如果你真有迷途知返的觉悟，眼下就有一个为弘农百姓效劳的机会，不知你是否愿意前往？”
“愿闻其详，我张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十三遂将前往虎牢关抢粮的计划告诉张济。在他看来，这是给了对方一次纳投名状的机会，就看对方愿不愿意接招。
“这有何难，殿下给我十天时间，我保准完成任务。”为表诚意，张济还连忙补充道，“烦请殿下为我的家眷寻个容身之处，静候我得胜归来。”
刘十三相信，像张济这样的勇武之士，定会将重信守诺看得比生命还重，所以对自己先前的一点小心思有些感到惭愧。但防人之人不可无，他要真正做到将身心完全融入这汉末乱世，必须一步也不能出差错。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刘十三知道，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这种言出必行的作风完全符合他的性格，“以十日之后午时为限，若你得粮而归，我摆酒设宴为你庆功，否则你的家眷和随从将为你的一时逞口舌之能而殉身。”
为保险起见，刘十三还指派了一百名壮汉陪同张济前往函谷关。做这个安排的时候，他全然没有让这些忠诚的手下监视张济的意思。
弘农王府在大火中损毁过半，看着满目疮痍的庭院房舍，刘十三切身体会到战火的残忍和无情。然而相较于九州天下燃烧数年之久的烽火狼烟，眼前的惨景只是蚍蜉比之于大象。
为填饱流亡百姓的肚腑，就算将这座王府烧为灰烬又算得了什么！没折损一兵一卒，我刘十三不是照样在董贼的地盘上搅起了狂风暴雨么？
为天下苍生某生计，百姓们自然涌泉相报，刘十三很快就感受到弘农百姓的热情。
尽管食不果腹，百姓们依旧勒紧裤腰带，去往崤山深处伐来木料、劈来山石，自发地要为刘十三修葺府邸。
他手下的三百壮士可以轻松擒住张济这样的边关战将，却无法阻拦弘农百姓的一片热忱。
不出五日，弘农王府就大致复原到失火之前的模样，若不是刘十三苦苦劝阻，他估计百姓们能为他再造出一座崭新的王府来。
张济的家眷和亲信们在王府得到优厚的照顾。他们的饭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食物，却又亲眼见到刘十三和那些忙于修缮房屋的壮士和百姓们吃着寡淡的茶饭，顿时味觉减半，吃什么都不是滋味了。
邹氏实在看不下去，硬是逼着刘十三答应将大家一视同仁，那些被弘农百姓视为人质的张济的家眷们甚至自告奋勇地加入到劳动队伍中。
但情谊归情谊，承诺是承诺。如果张济取不回粮食，就算刘十三不动手，满城百姓仅用手撕嘴咬，也能将这些不受欢迎的造访者生吞活剥了。
眼见着约定的最后期限迫近，张济还没有回来，就连刘十三放出去的探哨也没捎回任何信息，所有人都陷入焦躁之中。
坊间关于张济已经逃亡，或者回到长安搬救兵之类的流言已经甚嚣尘上。刘十三对此未予理会，仍旧按照约定，安排手下人尽最大努力在天井中拾掇出几桌像样的酒菜来。
那些让人馋涎欲滴的美味却无法勾起大家的食欲。因为它有可能是张济凯旋而归的英雄餐，也可能成为他那些无辜家眷和随从们的断头饭。
距离日头升上穹顶还有不足一个时辰，王府大门前的官道两旁，人们屏息而立，目光定格在街道尽头。
张济的家眷们被人群团团围住，他们神情紧绷，身子不自觉地战栗着。
用于倒计时的香柱，在隐隐的青烟中将时间一点点耗去。伴随着最后一丝香灰从柱头跌落，刘十三不无失落和惋惜地命令道：
“勇士们，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