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穹空浮云阴且晴

    邺侯李觅&34;仙去&34;前曾举荐陆挚为相，但恰逢陆母故去，陆挚回洛阳丁忧。德宗只好任命窦灿为平章知事。窦灿拜相后，总揽朝政、财政大权，逐渐利欲熏心，恃权而污。陆挚丁忧归来后，德宗下诏陆挚以中书舍人迁兵部侍郎，官秩正四品，执掌军政大权。陆挚贤名在外，又蒙前宰相李觅力荐，归朝后，窦灿总觉相位不稳，心中嫉恨。

    贞元八年，德宗紫宸殿梦见桃李满天下，醒来后下诏陆挚担任知贡，主监科举。陆挚接任后，立即组织商议贡举事宜，积极改革积弊，将以往&34;唯诗赋&34;取士改为主考诗赋、帖经、策问，并以通榜制取代弥封制。是年科举放榜后，竟有贾稜、欧阳詹、李观、李绛、韩愈等23位进士及第，时人号之“龙虎榜”，后来王涯、李绛、崔群位极宰相，欧阳詹、韩愈、李观等成为中唐时期著名的文学家。“龙虎榜”之后，窦灿更觉相位不稳，于是以“通榜取士、徇私舞弊”的罪名诬陷陆挚，欲除之而后快，却经查实纯属诬陷。窦灿本就与宦官不合，又恃权刚愎使得群臣不满，之后族侄贪污受贿牵一发而动全身，被贬去道州。

    舒王李谊相貌英武，又曾执掌天下兵马大元帅，母妃是皇帝最宠爱的韦贤妃，先前朝廷里又有宰相窦灿相助，太子势弱，舒王胜算全全。如今窦灿遭贬，即将封相的陆挚显然只支持太子，舒王李谊一派顿时失去了很大的助力。窦灿被贬道州司马后，大理寺审理完窦深的贪墨受贿案件，德宗大怒，又将窦灿贬为彬州别驾。

    舒王夤夜乔装来到彬州见到窦灿：&34;听闻窦大人有要事相商，本王便星夜前来&34;

    窦灿恨恨说道：&34;我为相多年，陆挚却处处与我为难，窦家满门难逃厄运，与他脱不了干系，如今我穷途末路，也定不想要让他好过。我之后舒王可扶植裴言凌，另外我有一侍妾上清，容貌无匹，她曾受我恩惠多年，我之后求舒王帮她安排去处，必要时让她走到圣上面前&34;

    舒王听罢心中微动但不动声色问道：&34;这样便能扳倒陆挚？&34;

    窦灿阴狠狠得笑道：&34;王爷以为陆挚贤名远播，为官清廉，却为何迟迟不能拜相？&34;

    &34;你是说？&34;舒王若有所思得说，

    窦灿眼里迸射出得意的意味：&34;功高盖主、权倾朝野……难道圣上就不会忌惮？&34;

    &34;继续说下去&34;舒王等着说下去，

    窦灿摸摸脸上的胡茬说：&34;他如今势头正盛，舒王只需要细细布局，不出几年，他必会步我的后尘……&34;

    舒王听罢眼里来了亮光：&34;窦大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今晚受益颇多&34;

    &34;哈哈！陆挚！我要你为我窦家满门陪葬！&34;窦灿却不看舒王，只转身状似疯癫得说道。

    离开彬州府，舒王便回到扬州细细布局，他开始与裴言凌暗中接触，又将窦灿门生一一收归己用，并准备借韦贵妃生辰重回长安。

    陆挚为官清廉，苦心孤诣多年，为朝廷鞠躬尽瘁。窦灿被贬后，宰相空悬，德宗下诏陆挚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赵景、董靳共参机密，定夺军国朝政。特嘱工部为靖安坊宰相府到大明宫之间铺筑沙面大道，命礼部隆重筹备宰相上任嘉礼，文武百官均要参加朝会恭贺。

    陆挚拜相后，继续整顿吏治，使得海清河晏。国子监也迎来了新的课考变化，这一日，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诸学子都被带到东讲堂，显然有重要事情需要通讲。行完礼仪，王祭酒郑重说道：&34;壬申进士科首次实施新的科考制度，此一榜入榜者多为天下孤隽伟杰之士，实乃国家之幸。陆大人有言求才贵广，考课贵精，今国子监经各师众月余研讨，为甄选人才，特别举办秋知密训。下来由苏司业为各位学子讲解密训细则&34;

    苏司业接着王祭酒的话继续说：&34;秋知密训主要分为凋敝、寒持、悟出三个单元，为期三月。密训秉承优胜劣汰原则，针对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监生，平日旬考、月考排名较前、较后的必须参训，其他学员根据自身情况自主选择，仅限人数30。凡参与密训完成三单元任务，即可获得提前结业资格。若资质较差无法完成前两单元学务，则劝返原籍。密训安排在秋知别苑进行，不得随意出入。考试情况、评卷皆采用通榜制，定期公布！若中途退出视作淘汰，劝返原籍！密训考试由陆挚大人率科举考官主持！今日起开始报名，二十日后截止！&34;

    密训细则公布完毕后，仅少数人露出了喜悦之色，大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平日里旬考月考都是国子监博士主持。这次密训直接由陆挚大人主持，能考完全程都可以考中进士了。

    看到大家一脸惊愕的神情，苏司业继续说道：&34;现公布必须参训人名：苏信和、郑乔予、陈渊栋、白璟易、秦纯、顾惟贤、陈立、周慕、齐星尘、柳叙白&34;听到柳叙白的名字，广业堂的众学子们心中都已了然，那十个人名中前九名都是佼佼者，唯独柳叙白最差。余子轩看了眼叙白，庆幸名单里没有自己，范应杰则面露同情。

    东讲堂会结束后，除十名参训者外，各堂监生都回到本堂开始一天的学习。祭酒、司业等为十人大致宣贯了密训日常规定，然后给每人安排一位修道堂或者诚心堂的学长，密训期间辅助、教管他们。那十位学长皆已基本修完学业，预备科举，正好借此机会熟悉。璟易的教辅学长叫元臻，而负责教辅秦纯的是柳宗源，这二人在前世同白璟易皆知交甚笃，再见他们璟易心里空荡的友情格终于有了温度。不过当他听到柳叙白的教辅学长是韦舒时，心中又立刻涌上阵阵酸涩，他紧张得看向李页。她正站在自己身侧，神情平淡。他又开始自责，她跟着自己来到这里以来，一直默默承受着，从没有过放弃。他想起那日晨跑，她累倒在地，秦纯却拿着长鞭还逼迫她前行。她拉着自己的手说没关系，她还可以。心里刚刚翻涌的酸涩完全化作了怜惜，只想用尽全力弥补她。二十日后名单确定完后，他们就要搬去秋知别苑封闭密训。这些时日他们可以申请三次沐休，将日常事情处理妥当。

    离开东讲堂后，璟易同李页申请沐休回了永宁坊，一路上李页心事重重，璟易也五味杂陈。

    &34;阿页，别担心&34;璟易伸手去拉李页的手，她只由着他。

    李页做了一次深呼吸认真得说：&34;没关系，我不会放弃！&34;

    见她这种坚强的模样，璟易忽然想到了什么说：&34;上一世寒窗苦读时有研修过陆相的作品以及那几年的科举试题，也许可以帮到你&34;

    李页面露喜色说：&34;不错，这也算是真题了，可以借鉴！&34;

    璟易想了想又说：&34;阿页，你有未来人对唐史、政治、儒学的充分理解，只要按照心理想的去表达，策问一定无碍；且你记忆里的诗赋惊艳绝伦，随意道来即可；对于经帖，你已经记忆了许久，再多三个月时间定会有很大助益。我再将前世的科举题目分析于你，定会助你成功通关！&34;李页听完璟易的分析，也觉得并非无路可走，便信誓旦旦的说：

    &34;好！我以十几年的学习生涯为名义，定能拿下三关！&34;

    璟易听完笑了笑转了话题说：&34;原本想要中秋与你完婚，恐要推后了&34;

    &34;没关系，我这不是还有几场硬仗嘛&34;李页立即回到，

    &34;我可能有些心急，想要娶你&34;璟易诚恳得说，

    &34;可以推后到密训完呢&34;李页安慰道，

    &34;只得如此，我回去便准备，三月后你要嫁于我&34;璟易眼里有了欢喜，欣然说道。

    晚上璟易往家里写了信，告知他们准备三月后成婚，并安排阿砚九月启程回符离接双方亲人来长安。又将置办嫁妆、婚礼等一应事宜细细列好。李页看着璟易忙前后，想起七夕时叩拜山川的梦，便对璟易说：&34;我想简单点，等亲人都来了，我们简单举办个仪式吧&34;

    璟易却不愿意：&34;可是……&34;

    李页走到他身旁轻轻说：&34;我只想跟你平平淡淡过日子，旁的不重要&34;

    璟易伸手搂着李页说：&34;想要给你最好的&34;李页在他怀里点点头默然不语。

    璟易继续说道：&34;其实我如此心急，一来担心白家过几年的变故，想在此前把一切安排妥当。二来来此次秋知密训，总觉与师傅有关&34;

    &34;你说的变故是指你父亲会……&34;李页抬头看向璟易，

    璟易毫无感情的说：&34;对，按时间算，父亲是在两年后病逝&34;

    李页看着璟易毫无波澜得说着父亲几年后病故，却心急与自己成婚，心里有些不自在说：&34;你一直都没见到父亲，怎么都不挂念？却心急与我成婚&34;

    璟易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大正常说：&34;我……看到旁的学子会想念父母，我却总没有这些感触&34;

    李页继续说道：&34;我也觉得你对家国大事、父母亲人、同窗友人都很寡淡&34;

    璟易摸了摸李页的脑袋说：&34;也许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你，故而只在心里留了你&34;

    李页抱紧了璟易说：&34;你在麟德殿过了千年，与我们不同也可以理解。可是我希望你和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亲人和挂念是很幸福的&34;

    璟易温柔的回应：&34;嗯，阿页，你在乎的，你看到的，我都想要去体会&34;

    璟易交给红菱一个清单和银票：&34;我与阿页准备三月后成婚，目前学务缠身无暇筹备，思来想去觉得红菱可以帮这个忙，此清单上是我为阿页列的嫁妆、礼服等，劳烦红菱辛苦一番&34;

    红菱看了看两人，眼里变得柔和起来，接过清单和银票说：&34;放心学业，定会安排周全&34;

    璟易与李页对视一眼又看向红菱说：&34;另外，这些时日以来，多谢红菱多番照顾阿页……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若女侠愿意，易愿一次付足三十年薪酬，盼望红菱此后能一直伴在阿页身侧&34;

    &34;容我考虑考虑&34;红菱听罢垂眸回道，

    离密训开始还有五日，璟易和李页又申请了沐休，他们一起回了寻页斋，璟易将三月内的事情一一安排妥当。如今寻页斋有了几个文采不错的兼职作家，文稿不断，古先生和阿文两人又熟悉业务，把寻页斋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李页的香皂业务暂时中断，等密训结束后再继续供应。因李页参加密训，不需要红菱保护，璟易便托红菱和阿砚一起，帮助他们准备婚礼一应事物。在终南山就对红菱很崇拜的阿砚听到这样的安排，欢喜的脸都红了。红菱舔血半生，自从有了这份差事，对江湖渐生退意，思考了几日便答应了璟易。红菱收了薪金与红叶阁做了交割，便安心待在李页身边。如今易页二人要成婚，红菱自然诚心帮助。璟易安排好一切后，福绣苑来了消息，嫁衣已经制好，可前去试衣。

    马车行驶在去往福绣苑的路上，李页从窗帘看向外面，却又是异样的感觉。她毕竟在这里只是16岁而已，那么轻易就决定要嫁给他，似乎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力量牵引自己，一定要跟他在一起。也许是前世受过太多的苦，终于得到了今生的缘分。可是她知道嫁给他不是童话故事的结局，而是另一种开始，他和她只不过认识两年。也许在以前她会将一切利弊都分析清楚，找到学业、事业、家庭、情感的平衡点，在亲人朋友面前，举行一场幸福的婚礼。如今却仿佛是在替那叫陈湘灵的女孩，完成心愿而已。她心里真的愿意呢，这就是她在船上清楚感知到的&34;痴心妄想&34;！她没有付出过什么，他一直向自己走来……想着想着，她眼里有了泪光，璟易的心里立刻感知到，他将她的脸捧在手心里问：&34;怎么红了眼？&34;

    &34;我也不知道，也许太轻易，只好用眼泪弥补&34;李页动情的说，

    璟易眼含笑意温柔的说：&34;一会要穿嫁衣呢，可别愁眉苦脸的&34;

    &34;嗯！&34;李页点点头。

    福绣苑内，负责绣服的妇人将璟易和李页带到了内堂，这里挂了各色的喜服，璟易为李页定制的喜服，样式还是青绿色花钗礼衣，只不过更素雅些，外袍上金线绣了藤曼与云纹，袖口衣领处各又绣了花曼。精美的服饰配着花钗，显得她如同一枝美人蕉，真是&34;一似美人春睡起，绛唇翠袖舞东风&34;

    &34;我还不习惯这个颜色，我们那里要么是中式红色的&34;李页在璟易耳边悄声说，

    璟易似乎早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说：&34;我知道，当下都是青绿色的嫁衣，不过我还让绣娘做了一件红裙，你且看看&34;

    绣娘取出了那件如同杏花楼里琵琶霓裳的红色衣裙，轻盈简单，上面用金线简单绣了云纹和牡丹，外面罩着一层纱衣。它看起来与璟易的婚服更是般配。李页到里间换上，走出来时已经璟易已经有些恍惚。他也不顾旁人，上前轻轻将李页拥入怀中，闭着眼睛动情得说：&34;刚才的场景我似曾见过……&34;。

    &34;七夕那晚你邀我看星雨时，我正梦见穿着喜服站在青山上，与你对着山川叩拜&34;李页将脑袋靠在他的颈间，轻轻的回应。

    璟易又将臂弯紧了紧说：&34;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34;

    &34;嗯，好了……快放开我&34;李页看到一旁笑看着两人的绣娘，有些不好意思得说，璟易顺从得放开了她。

    &34;若是父母亲人都在，我们便穿那套绿色婚服，若是我俩，便穿红色的&34;李页说，璟易郑重得点点头，似乎再说&34;都听你的&34;

    回去时，马车路过国子监，李页靠在璟易怀里略微生气得说：&34;如果不是还有国子监那堆事，我可就太开心了&34;，璟易宠溺得摸了摸李页的脑袋。

    &34;我们要成婚了，你有什么获奖感言？&34;李页将脸在璟易胸前蹭了蹭，调皮得问。

    &34;阿页，若是我们成了婚，你可就是我的妻！再不能……&34;璟易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

    &34;再不能什么……三从四德？&34;李页笑着说，

    璟易郑重得看着她说：&34;再不能招惹旁人&34;

    &34;我招惹谁了？颜如玉？&34;李页轻推璟易问，

    璟易小心翼翼又略带不满得说：&34;我用尽心思拦着秦纯，却也没能伴你知语榭赏荷&34;

    &34;哦……韦学长啊……也蛮好看的，人又有涵养，人缘也很好&34;李页听了顿时好笑，故意说道，

    &34;……&34;璟易的身子有些僵硬，脸上心里都蒙上了一丝酸涩

    见璟易这样的神情，她更想逗逗他：&34;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举手投足都那么儒雅&34;

    璟易转过脸，不悦得说：&34;阿页，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为何提说起旁的男子，这么神采奕奕&34;

    &34;哦，不好意思啦，以前我在大街上见到那么帅的人，肯定会跟闺蜜梓楠说好久……今天没忍住嘛……就和你们男的喜欢看美女一样的&34;李页轻松得解释道，

    &34;我不如韦舒……帅吗？&34;璟易看着李页问道，

    李页笑的花枝乱颤说：&34;不好比较呢，可能不相上下吧&34;

    璟易扶着李页的双肩认真得对她说：&34;密训时，你能为我与他保持距离吗？&34;

    李页眨巴眨巴眼问：&34;这么对自己没有信心？只三个月不见，难道我就能跟别人跑了不成&34;

    &34;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34;璟易眼里皆是深情。

    &34;我愿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君绝&34;李页一句一句得说着，璟易已不再言语，只由着这古老的誓言在心里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