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李页早上醒来时裴白衣已经不见了，他留了一枚红叶镖和纸条：红叶为信，后会有期。璟易拿着红叶镖思索片刻，然后交给李页：&34;裴白衣实力不俗，或许日后可以助你一二&34;

    &34;萍水相逢而已，他未必肯出手&34;

    &34;那就让他不得不出手&34;璟易似乎有了计划。

    &34;你这样为我考虑，不怕我利用你？&34;

    &34;如今还有些价值，能让你待在我身边，就怕他日没有了用处，眼睁睁看着你……&34;璟易心中有些担忧，

    &34;说真的，你有些疯批恋爱脑&34;李页说，

    &34;什么意思？&34;

    &34;就是脑袋里只想着爱情这件虚妄的事，甚至有些偏执、疯狂，亲人、事业、家国好像都没那么重要，这样的人大多很悲情&34;李页解释道，

    &34;哦！似乎都很符合，不过你曾说白居易已经做的很优秀了，既然如此，我就做剩下的吧&34;

    &34;……&34;李页突然觉得也许璟易和居易根本就是一个人，只为了不负家国不负卿而分离出来的两个灵魂。

    &34;想什么呢？&34;璟易见李页在沉思，

    &34;也许有些方面你说的对&34;

    早上饭罢，他们离开四海客栈，又在城街上买了些物品，然后顺着路线来到宋州渡口，这里河道宽阔，渡口边停泊着密密排排的船只，璟易挑选了一只商船，扶着李页上了船，阿砚带着行李跟在后面。船上有些行商商人、几位年轻男子跟着一位须眉老者、还有其他一些小贩。离开渡口船行驶得越来越快，两岸的景致很快被抛去身后。璟易担心李页会晕船，将青梅果脯拿了出来递给李页。李页原本就喜欢闲时吃些零嘴，这时真是趁了心意。璟易见她高兴，也坐在她身旁看着她默默不语。

    船只离开宋州地界后，阳光明媚，春风得意，河面波光粼粼，细细瞅瞅竟还可以看到里面的竞相追逐的游鱼。两岸青山层峦叠嶂，远处氤氲的山气在山间围拢，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春雨，极目远眺，如若画境。

    &34;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34;李页开口就说道，

    &34;又是佳句！&34;璟易听到立即眼前一亮，

    &34;这可是东坡居士的名作，不然我怎么能记得住呢，这首诗其实是写西湖的，它的后两句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34;李页对着璟易说，璟易知道在自己未曾了解的一大段历史上有着文学的巨大辉煌，可惜他只能从李页的话语中了解一二。

    &34;东坡居士的诗词旷达，豪放大气，他是豪放派的代表人物。比起他来我却更喜欢与他同朝为官的临川先生。临川不仅在文学上有所造诣还是出色的政治家、思想家、改革家，他不畏艰难改变了当时朝廷积弱的局面，令国家渐渐富强，是难得的实干家。&34;李页眼中熠熠生光，她虽然只在璟易耳边低语，但却引起了须眉老者的注意。

    &34;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非常浪漫又特别务实的姑娘，我想临川先生那样的人才是你心中最想要成为的吧&34;璟易说道，

    &34;对，不管为民为国我更喜欢实干多一点的人，华丽的诗词在国计民生面前总显得单薄。&34;

    &34;有时候人在其中，很难不受朝局影响，能够破除万难做到改革富国就更难得了，自古以来很少有改革却还能保全自己的人，商鞅变法就是例子&34;璟易说道

    &34;临川先生却做到了，但也因为触及的王公贵族的利益最终新法被废，他最终郁然长逝，可是他的改革却真正让国家富起来了&34;

    在甲板上看看两岸的风景，聊着诗文历史，或许是两个人最开心快乐的时光了。璟易想象着李页口中欣赏赞叹的临川先生，他才华横溢又政治卓越，哪一点都让他望尘莫及。原本他还并不在意科举功名，可是如今李页深陷困局，自己又一介布衣，想要帮助她都无从下手，何况她心目中真正的优秀男人是临川先生那样不畏强权，实干改革，造福国民的人，自己怎么可以日日蹉跎下去呢。

    &34;江湖之中竟还有这样见识的人，老夫不虚此行&34;坐在船舱内的须眉老者内心腹诽，他断断续续听到两人对话，来了兴趣。

    &34;辛淮，去查查甲板上坐着的两人……还有再查查一个叫临川先生的人&34;

    &34;是！&34;

    船上也没有别的事情做，李页有时躺在船舱里发呆，有时去甲板透透气，大部分时间都和璟易待在一起。夜晚来临满天的星斗璀璨夺目，万顷无遮，仰望天幕，李页总觉得它摄人心魄。因为很少坐船出行，她有些晕船，虽然吃了些酸甜的果脯，但只能缓解一时。河水的声音来来回回在她耳中穿行，摩擦着生出了些烦闷。璟易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李页却胃里翻腾了起来，她赶忙跑去船边，头刚刚低下来，嘴里就分泌了大量的口水，一股酸潮的味道立即涌了上来，随即大口大口东西都呕了出来。璟易摸出了一方锦帕，默默替李页擦了擦嘴角，李页趴在船边喘了几口气，感觉吐完了后舒服了许多。可能因为刚才身体强烈不适，他又在身边寸步不离，让李页心里泛起了想要依恋的情绪。原本在他不断靠近的时候她还有些抗拒，现在却突然想要妥协，&34;罢了，别的都不要再想，这段时间就当是为自己活着！&34;

    &34;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去倒杯水给你漱漱口&34;璟易疾步走回船舱，不一会儿就端着水壶和杯子走了出来，李页回头看着他，那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就那样急急得走进了她的心里。

    &34;慢点，没那么严重&34;李页叮嘱他，

    &34;漱漱口&34;他走到李页身边，倒了杯水给她，李页接了过来走去船边，璟易也跟着过去，看她漱完口便接过水杯，又倒了杯给她，李页拿着小小的水杯，感受着手心里有些微发烫的温度，眼睛盯着船行的方向，久久不语。

    &34;怎么了，胃里又不舒服了？&34;璟易问，

    &34;刚才，我竟有些痴心妄想……&34;李页定定地看着璟易，幽幽得说道。

    璟易眼里有些疑惑又转而变成惊喜，却有些不大确定，直望着李页有些苍白的脸，迟疑得说道：&34;痴心妄想？&34;

    &34;来这里前我确诊了渐冻症，不想折磨亲人折磨自己，只想着找个地方安静死去……刚才突然想起当时的心境，竟还有很多遗憾，我也是个普通女孩，也想和喜欢的人结婚生子，过过鸡毛蒜皮的日子&34;李页平静得看着璟易，一字一句都说得朴实无华，却真真切切，让璟易觉得很心疼，大多女孩子逃脱不了的人生宿命在她这里却好像真的是&34;痴心妄想&34;。他看着她，仔仔细细得端详她的模样，那黑白分明的双眸里终于有了与千百年前相似的情感，这如同一捧小小的火焰，也让他这么久以来的追索终于有了希望。他轻轻地伸手覆在她握住水杯的手上，眼含欣喜又小心翼翼！

    晚风吹过，桅杆发出碰撞的声响，商旅们有的站在甲板上欣赏夜景，有的两两煮茶聊天，有的则在船舱里蒙头大睡。烛火的亮光从船舱窗户传出来，远远看去如同嵌在格子里的珍珠，耀得整艘船在黑暗里分外夺目。璟易和李页站在一起，享受着安谧的时刻，谁也感知不到此刻他俩心中的美妙波澜。忽然船剧烈晃了一下，两个人都有些站不稳，李页茶杯里的水已经溅了出来，还有些温热。璟易下意识得拉住她，手里的茶壶却跌出了船外，他们不约而同得往河里看去，竟发现黑暗的水里潜着几个人影，正欲呼叫，船已经开始倾斜，舱里的人大喊着&34;船舱进水了、进水了&34;，然后慌乱得往甲板上逃窜，几个年轻人护着一个老者疾步逃了出来。黑衣人身影迅捷，不到一刻钟时间已经上了甲板，他们手执利剑将须眉老者团团围住，正欲抓剿却见原先商人打扮的一行人全都亮出刀剑与黑衣人拼杀，很快便为他们破开一条路，与此同时船上的管代向天空放出响箭，远处立即有辆商船调转船头向这边靠近。苍头们则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立即将一艘小船从商船上放下。那位须眉老者被身边的几个年轻护卫护送着上了小船。他的身后打斗正是激烈，黑衣人各个身手敏捷，出手凌厉，看到老者离去立即想要去追。哪料到&34;商人&34;们排出一个阵型，将他们逼入阵中，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直被打的措手不及。阿砚原本正在船舱内睡觉，听到喊声立即爬起来，却见地板上已经有水在往里涌。他慌忙拿起重要的包袱，跟着其他人往外逃去。上了甲板，阿砚看到璟易拉着李页正在用刀拆卸船上的木板，立即凑了上去：&34;二公子，船里进水了，我只拿了这些东西，其他的……&34;

    &34;不打紧，船很快就要沉了，我们拆些木板，等沉船时可以借此逃生&34;璟易说道，阿砚见状也帮忙一起拆木板，好在这艘船已经很老了，他们三人很快就扒拉下几块木板。这时船上的&34;商人&34;们已经将黑衣人制服，正要将其捆绑起来，却见他们纷纷嘴角流血，倒地死去。一簇带着火的箭矢自远处而来，堪堪射在离李页不远处的木板上，随即便有火焰腾得蔓延起来。李页看到这一幕也被惊到了，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34;快把木板扔下河中，快！&34;璟易说道，随即将手中木板扔了下去，然后拉着李页、阿砚一齐跳入河里。李页入水时被水浪冲击得意识模糊，身子渐渐往下沉去，璟易急忙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去拉李页。阿砚看到二公子不见了，也急忙朝着水下潜去，他熟悉水性，很快便游到璟易身边，帮着一起将李页救出水面，他们借着木板在水上缓慢得漂浮着。船上火光冲天，那些训练有素的&34;商人&34;已经消失不见，原先一块乘船的小贩们大都会水，他们也跳进了河里，正狼狈得向着另一艘商船游去。李页已经昏迷，璟易和阿砚一边游水，一边扶着李页，三个人艰难得在水上前行。

    运河水冰冷刺骨，李页嘴唇已经苍白，原本易容的模样渐渐被水冲泡得显出真容来，阿砚看到和他们一起待了许久的阿页竟然是符离的湘灵姑娘，这次恍然大悟。璟易心里几近崩溃，什么也顾不得了，只用身体紧贴着李页希望能让她温暖些。他冷的哆嗦不已，用脸贴着李页的脸颊，絮絮叨叨得在她耳边呢喃。阿砚看着璟易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只想他们都好好的。在水里游了许久，阿砚已经有些气力不济，璟易却死死抓着李页，机械得往前游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两三个壮士向他们游了过来。阿砚看到他们身后的商船，激动得喊：&34;公子，快看！我们得救了&34;。璟易听到喊声，回过神来看了看那艘商船，也激动得对着李页说：&34;阿页……阿页，我们得救了……你快看&34;，李页却丝毫没有回应。

    李页醒来后看到自己在船舱里，璟易就坐在他身边，面容憔悴，原本整齐的头发胡乱的耷拉在额边。

    &34;我们在哪？&34;李页有些虚弱得说道，

    &34;在另一艘商船上&34;璟易眼里满是温柔，轻轻的说道，

    &34;跳下水后我感觉整个人窒息了，接着就失去了意识&34;李页边说边要坐起来，璟易忙扶着她，

    &34;嗯！你还很虚弱，船上有熬制的汤药，我喂你喝点&34;璟易端起桌上的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小心翼翼得送到李页唇边。李页看着璟易关切又温柔的样子，身体上一大半不适都褪了去，只配合着将药一口口喝下。

    &34;有点苦，也没有果脯蜜饯，你且忍忍&34;璟易说道，

    &34;不苦&34;李页看着璟易，脑袋里却无端得闪现出他在符离亲吻她的画面，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不好意思得抿了抿嘴唇。

    &34;在想什么？&34;璟易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微微晕开的红霞，嘴角微微上扬，问道，

    &34;没什么&34;

    &34;哦，昨晚上了船，你浑身都湿透了，我怕你……船上也没有女子，我便帮你……换了衣衫&34;璟易觉得心如擂鼓，脸也不自觉的红了，嘴巴开始结巴，支支吾吾说道，

    &34;什么！？那你……&34;李页顿时感觉周身寒冷袭来，不自觉的捻了捻被子，有些想要发作，却极力忍耐。

    &34;阿页，别担心，他们以为咱们已是未婚夫妻，不会说什么的。等我们安顿下来……我会好好安排，尽快向岳父提亲！&34;

    &34;我怎么感觉一直被你欺负，四处宣传我是你的未婚妻……还越来越过分&34;

    &34;昨晚甲板上你也说想要成婚生子，难不成那人不是我？&34;

    &34;你！……我！哪有这样的！&34;

    &34;是谁啊？&34;璟易凑近李页，轻轻得问道，

    &34;……&34;李页怔得说不出话来，

    &34;我想听你说&34;他眼睛直勾勾得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容却凸显他的眼睛异常得明亮，李页心如擂鼓，眼睁睁得看着他温柔得逼近前来，只不自觉的又抿了抿嘴唇，将脸别了过去。璟易却将她拥进了怀里，越抱越紧，

    &34;我知道是我……昨晚看着你昏迷时那苍白的脸，冰冰冷冷的，我只怕你又一次抛下我&34;

    &34;是你&34;李页的脸埋在璟易的胸膛里，简简单单得说到，那声音闷闷的，似乎只传进了他的心里，在那个小小的区域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