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牵愁照恨动离情

    时光就像东流的水，不曾为谁停留，转眼已经到了来年三四月份。樱花开的正好，远远看去如同淡粉色的团团烟云。玉兰如同端庄的大家闺秀，一朵朵花苞缓缓盛放。路两旁的柳树已添新绿，有微风吹拂，柔柔弱弱，怪不得会有&34;弱柳扶风&34;这个词。大明宫里更是繁华似锦，一树树的杏花、桃花、梨花美得令人心醉，让人只觉得凡间就该这样。璟易晚上才可以出来，当然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他现在除了偶尔见到李页陪她聊聊天，剩下的时间都在看书，李页将家里那些没人翻动的老古董书籍统统拿给他。后来又觉得他生活单调，又从网上买了些国画颜料、画册、字帖、围棋、长笛等等，璟易每日都沉浸在这些里面，日子也过得不错。

    c项目一期已经顺利验收完成，李页心情还是很不错。项目完成，梁良请赵婉婉和她吃饭，虽然李页不愿意但终究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赴约，虽然心中不悦，但也可以很好得控制情绪，表现得落落大方。赵婉婉依然那么惹眼，顾盼之间连李页也觉得她美，不过梁良的形象已然崩塌，他们俩怎么样都和自己无关。吃饭期间赵婉婉故意问起李页的感情问题：&34;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34;梁良看了眼李页，

    &34;嗯……在事业单位上班&34;李页胡乱得编造，梁良心里却有些复杂，

    &34;很不错啊，是哪方面？&34;

    &34;与古代文学相关的&34;李页说，

    &34;这次项目大部分代码、故障都是你处理的？看你柔柔弱弱的，还这样厉害&34;

    &34;分内工作而已&34;李页淡淡说道，她们简单得说了些话，各自都觉得氛围冷清，就匆匆结束。

    c项目二期四月份正式启动，李页发现组内其他人几乎都绕着她，因为都知道这项目是烫手山芋。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李页去找大哥、张伟讨论，却发现他们闪烁其词，故意将话题引入快要组织的集体体检。按照惯例，每年三月份公司会安排集体体检，李页忙c项目有些焦头烂额，匆忙挤出了时间去未央区体检中心，但恰好碰上了张伟。排队时，张伟有意无意告诉李页他们都帮不了她，因为项目注定做不下去，最后肯定有人要背锅，但不可能是李页，如果他们帮她解决了问题，就很可能被牵入其中，最后成了替罪羊。李页很理解大伙的意思，只静下心来去实现需求功能。体检结果出来后，李页只匆匆看了一眼，血液里肌酸磷酸激酶不正常，建议她去做复查。李页上网查了查，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就也没太在意，继续投入项目开发中去。第一个大版本做完后，测试测出了非常多的问题，但大部分都提给了李页，梁良每日只和框架、驱动周旋方案，但也没有获得任何帮助。

    故障排山倒海而来，但很多都是同类的，经理、赵婉婉每日都来催李页尽快解决问题，这让李页有些烦躁，甚至觉得常常脑袋昏沉，身体乏力。她想可能是压力太大的缘故。李页不大了解双系统，遇到问题只能先在代码里打日志去分析。而且公司的编译是在服务器上的，没有android studio环境，无法使用debug功能，因此效率特别慢，梁良也非常烦恼，有时他会和李页一起分析问题原因，但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对他来说当前最大的突破就是拉框架、驱动，但目前谁也都不想参与，即使是底层的问题也都会先抛给应用。

    最开始的两周进展非常缓慢，李页压力很大，经常熬夜加班，去分析代码和故障，但随着不断分析，问题渐渐有了眉目。故障复现需要环境，调试也需要，她每日都会按照优先级排自己工作量。有时候一个问题定位清楚，就可以确定一堆问题，只要明确不是应用侧的故障，就可以将故障初步分析结果提交系统，转单给相应的模块负责人。她一个人力量太小，但却稳步前进，终于从重重围困中拼出了一条路，由于她的分析，故障都开始各自归位。关键性问题出在驱动和框架，但总体方案有致命性问题，根本也没办法解决，只能上报ccb进行裁决，后来领导层进行项目可行性二次研讨分析，各方重新评估，一致认为以当前的配置、条件根本无法实现要求，最终因为开发成本太高，项目最终搁浅。

    由于c项目一期完成比较好，二期又及时发现问题而终止，所幸损失不大，梁良也没有受到太大的责难，但他心理产生了极大落差感，赵婉婉对他逐渐冷淡，张伟八卦他们已经分手，应用组又回到了以刘栋为中心的样子。李页这次的表现，让刘栋很是欣赏，极力安排她做别的项目，李页松了口气，她终于和梁良业务解绑！繁忙暂时告一段落，李页感觉自己特别疲累，每天下班后就早早休息，过了大半个月，浑身乏力的症状才稍微有所缓解。

    五一假期李页回了趟老家，李妈妈告诉女儿奶奶有些不大好了。因为之前得新冠肺炎时就住了一次院，当时李奶奶已经有些糊涂的症状了，李爷爷一直陪在老伴身边，他们相守了一辈子，如今都已年过八旬，李爷爷看的很开。现在的奶奶已经不能下床了，被病魔折磨得有些脱相，由于每天躺在床上，身体上已经生了褥疮，家里人每天轮番照顾着李奶奶，但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李页回来拉着奶奶的手，想着自己小时候，父母在外地做生意，爷爷奶奶拉扯着她。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被蝎子蛰，第一次和小朋友打架，第一次发觉自己把衣服弄得很脏，而陪在她身边的永远是爷爷奶奶。奶奶喜欢给她讲故事，帮她梳小辫，做那些美味的饭菜，一切都历历在目，只不过床榻上的人却已经不认识自己了。想到自己工作以来经常熬夜加班，很少回家，心里更觉懊悔。爷爷却只是劝她，说奶奶已经好多了，能熬过去的。

    奶奶终究没能熬过八月份，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离开人世，李页接到父母的电话，立即赶了回去，看到瘦骨如柴的奶奶静静得躺着再也醒不过来，心里像被撕扯了无数大洞，眼泪奔涌而出，爷爷劝着她说&34;你奶奶已经八十七岁了，虽然临了受了些苦，但终究也算喜丧！&34;，因为是夏天，遗体不能多停，他们按照奶奶生前的遗愿，只简单办理了丧事，李页有些恍惚，几天几夜她一直缓不过神来，只感觉有最重要的一部分从身体里消散，让她猝不及防，心神沮丧。奶奶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李页都走不出来，她心里憋着劲的时候，别人只以为她很正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苦。她夜里时时会梦到奶奶在小时候的村口等她，也梦到过她睡得迷迷糊糊，奶奶跟她说她想吃黄瓜。

    秋天很快来临，连绵的秋雨洗去了夏日的燥热，又次递带来了秋凉。这大半年来李页越发觉得自己浑身乏力、精神难以集中，有时候还会手脚麻木，便去了医院做了全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大夫又确认了李页的日常与家庭病史，然后用稍微温和得声音告诉李页患上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俗称渐冻症，患者发病后肢体会逐渐瘫痪，一般可能会存活3～5年……李页有些难以接受，最开始看到结果她还有些恍恍惚惚，而后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不久后就要瘫痪在床。想起奶奶临终前几个月的痛苦的样子，李页觉得周身寒冷袭来，孤独无助！她下意识拿出手机准备打给父母，可是又想象着他们知道后难过得样子，便又放弃了。

    从医院出来，她心乱如麻，又不知不觉来到了大明宫。天还没黑，她坐在麟德殿遗址上，静静地等待黑夜，就好像在等待死亡！好像所有的不幸都在这大半年内接踵而至，让她无力招架！夜幕如约而至，麟德殿刚刚显现，璟易就飞奔到李页身边，她坐在麟德殿前的台阶上，显得那么颓丧，满眼都是无望的悲凉，却没有泪水流下。璟易在她身旁坐下，默默无言。

    &34;最近事情太多了，我有些累了&34;她缓缓倚靠在她肩膀上，声音里有说不出的伤感，璟易一把将她拥进怀里，那坚实的胸膛让她有些许的温暖，她心里立即开始泄了气，眼泪就开始止不住流下来，她哭着说：&34;奶奶不在了，她再也不回来了&34;，璟易摸着她的头，双臂拥得更紧了，大殿上的诗句又开始闪烁，无数念头又开始催促璟易，他强制自己保持清醒，说道：

    &34;别怕，也许她在另一个空间里永生&34;

    &34;会吗？&34;

    &34;我不就是这样？&34;

    &34;嗯！&34;她抽泣着应到，然后继续说，

    &34;我患上了很严重的疾病，可能……&34;李页声音颤抖得哭着说，

    &34;那么我带你回去吧&34;璟易声音低沉的说到，

    &34;……&34;李页并未回应，

    璟易抱起了李页，一步步走进大殿，那些闪烁的诗句缓缓飘动，形成一道璀璨的通道，接引着他们走向郁仪楼。大殿越来越不稳定，那垂在璟易腰间的玉佩兀自滑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逐渐变大，最后形成了一个月亮门。李页闭着眼睛，一滴泪水无声得顺着脸颊滑落。飘舞的诗句像是受到了召唤瞬间飞来将那泪水包裹，墙壁上、栏杆上、殿梁上的文字也都汹涌而来。璟易停下了脚步，盯着眼前如同无数萤火虫围拢在一起的景象，又将目光移向怀中的李页默默不语。李页缓慢睁开了眼睛，正看到那些诗句和光亮包裹着泪珠渐渐形成了一把晶莹的钥匙，浮在半空似乎正在等待着她。璟易缓缓放下了李页，他抬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对她说：&34;如若你愿意，我愿用我所有，换你余生欢喜！&34;。

    &34;如果不久后，我就会像奶奶那样神智不清、瘫痪在床……&34;李页有些崩溃，她明白打开那扇门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不愿拖累家人，可是难道璟易就愿意吗？

    &34;我会像爷爷陪伴奶奶一样陪着你&34;璟易温柔得说道，李页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泛起一丝丝温暖，不管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眼前的这片刻安慰也是好的。于是，她稳了稳心神说道：

    &34;我实在不想接受自己剩下的日子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宁愿自己一个人慢慢死去，既然我还可以送你回去，也算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不想曝尸荒野被野狗啃食，到时……&34;璟易突然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说道：&34;不会的！你会好好活着&34;

    &34;嗯！&34;李页握住手中的钥匙，看着他们面前那玉泽光润的月亮门，轻轻抚摸了门环上挂着的铜锁，然后将钥匙插进锁孔，正要转动时，一个穿着唐时服饰的女官出现在她们身侧。李页停了下来，她回头去看璟易，璟易向她点点头，然后面向开口说道：&34;女史前来，定有吩咐吧&34;

    &34;楚王殿下感念你痴念不散，奉诗千载，特命我前来为你诗中挂念之人赠上三段机缘，愿尔等好自为之！&34;说罢女官便挥挥手，顿时有三束光进入李页的眉心，璟易心下大喜，只愿李页能因此身体康复、逢凶化吉。

    &34;不知楚王殿下身在何处，易感恩不尽！&34;璟易说道，

    &34;如若有缘，自会相见&34;女官说罢，便从两人面前消失不见，只留下声音回荡在耳畔，

    &34;也不知这门后是哪般景象，我只怕……&34;璟易忧心得说到，

    &34;我们做个约定，如果走散了就在月圆时，大明宫右银台门外相见，怎么样？&34;李页想了想说道，璟易点点头，李页正要开锁却见璟易似有话要说，便停下动作等着璟易。

    &34;这些时日我心里有许多话想同你讲&34;璟易凝视着李页，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

    &34;你说吧，我听着&34;

    &34;我总想若有一日我出了麟德殿也可以护着你，可以同等得与你站在一起，无论白昼黑夜……若我可以有一个拥有你的机会……&34;璟易越说声音越低沉，只怕这样的念想会被李页厌弃。

    &34;但只怕你也不清楚心里的人是湘灵还是李页，况且我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哪敢有其他的想法&34;李页冷静的说道，

    &34;我……&34;璟易垂下了眼眸，

    &34;我们走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34;李页又准备转动钥匙，可却根本动不了。璟易将手覆在了她手上，李页下意识得想要抽出手来，却看到璟易眼睛里满是坚持，她叹了口气看了看他，示意两人一起转动。锁簧微微响动，月亮门终于打开了，璟易紧紧攥着李页的手，同她一起走出了麟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