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女儿怨（五）
女孩的身上散发出阵阵黑雾，浓重得仿佛要凝成液体的黑雾迅速充满了房间，灯光被遮挡，光线变得昏暗。
那张扭曲、疯狂的脸凑到孙念岚面前，蛊惑一般地轻声道：
“你和她在一起时，是不是很羡慕她，是不是也曾幻想过拥有她这样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她不在了，或者你将她取而代之，你的生活会变得更幸福…”
“停，打住…”
孙念岚推开女孩，打断了她的话：
“羡慕归羡慕，但那是她的人生，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我和她非仇非怨，还是好朋友，我为什么要对充满善意的她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我理解你因为遭遇不幸而怨恨、报复那些给你带来不幸的人，但你为什么还要对无辜的人下手呢？他们与你的悲惨遭遇毫不相干。”
“哈哈哈…”
女孩看着平静而认真的孙念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发尖锐刺耳。
“恶意？毫不相干？你说得还真是大义凛然！”
她冲过来紧紧抓住孙念岚的手臂，目眦欲裂，滔天的愤恨与怒毒充斥着她血红的双眼。
周身的黑雾像是沸腾了一股，不断翻涌，将孙念岚包围在里面。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遭遇这些！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如此安然、快乐地生活！”
“世道不公！那我便要拉他们一起沉沦！我要让他们成为我的玩具、我的奴仆！让他们像对待公主一样捧着我、关注我！”
“我有什么错！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错的是这个世界！我没有错！……”
女孩越说越激动，手上越掐越紧，力道之大，指甲仿佛是要扎穿孙念岚的手臂，鲜血渐渐染透了白色的校服袖子。
环绕的黑雾如同嗅到血液的野兽，涌向了孙念岚的胳膊，变成黏稠的黑色液体，附着在整条手臂上。
冰冷刺骨的感觉很快就掩盖了扎破血肉的痛觉。
“哎呀，抱歉啊，一时没控制好…”
女孩貌似恢复了些许理智，嘻皮笑脸地向孙念岚道歉：
“都流血了呢，很疼吧，我当初受过比这还疼的伤，流过比这还多的血，你想不想看看呢？”
“十分钟，十分钟内我要带他们走，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人…”
孙念岚不想再和她扯皮了，要了解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再和这个已经被困在执念和怨恨中多年，心智混乱扭曲的厉鬼掰扯下去，就是在浪费时间。
“哈哈…”
女孩听到她的话只觉得好笑：
“你是在命令我吗？就凭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人呢？”
“这样吧…”女孩手一招，昏睡的顾悦晞像一个提线木偶般被黑雾带到了她身旁。
“她现在陷入了我给她编织的一个幻境中，如果她在幻境中迷失了自己，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那她将会被永远困在里面，变成曾经的我，我们两个的命运交换，那时我就可以取代她，真正地变成她，成为受尽关注和宠爱的顾家大小姐。”
“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从幻境里把她带出来，我就放你们走。”
女孩抱着那只兔子玩偶，笑容诡秘：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也在幻境里迷失了，那你和她都会永远陷在幻境之中，再也无法离开。”
孙念岚凝视着她的眼睛：
“真的？”
“对啊，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那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当然！”
女孩嘴角笑意更深。
“那我就恭祝你能顺利将人带出幻境咯！”
她招了招手，黑雾向孙念岚聚拢，将她裹成了一个长条形的“茧”。
孙念岚眼前陷入黑暗，再出现光亮时，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但其实也算不上有多陌生，看房间的布置，明显是是一间女孩子的卧室，而且与女孩的房间有些相似，只是不及她的华丽，各种装饰物也没那么多。
孙念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还是自己的身体，只不过…
侧头望向一旁靠着墙壁的等身镜，镜子里的她穿着一条浅粉色的公主裙，脸上还画着妆。
“艾艾，到吃饭时间了哦！”
一个女人满面笑容地推门走了进来，正是之前拉孙念岚入席吃饭的女人，也就是女孩的妈妈。
和那时不同，虽然都带着笑，但此刻女人的笑容却十分自然，充满着发自内心的诚挚爱意。
“哎呀，我们家艾艾就是漂亮，穿上这条裙子就更漂亮了，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公主！”
“今天是艾艾的生日，妈妈特意给艾艾做了很多好吃的，都是艾艾最喜欢吃的，走，我们去吃饭…”
女人牵着孙念岚的手走出了房间。
出门，孙念岚看见了那熟悉的庭院，果然，就是现实中的那栋房屋。
“等会儿吃完饭，爸爸妈妈就带艾艾出去玩，艾艾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显而易见，女人很爱这个名叫“艾艾”的女儿。
来到餐桌前，桌上已摆满了菜肴，诱人的香味萦绕鼻尖，一看就知道都是用心准备的。
“艾艾，你先吃着，厨房里还炖着一锅鸡汤，马上就盛好端上来！”
女人说着便转进了厨房。
孙念岚刚坐到桌边，屋外却传来“啪”的一声响，紧接着就是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以及女人厉声喝骂的声音：
“你个死丫头，让你端个汤都端不稳，笨手笨脚的，养你这么个赔钱贱货有什么用！”
孙念岚走出屋，地面一片狼藉，洒落一地的鸡汤，鸡肉块混杂着碎瓷片，沾满了尘土。
一个女孩低声啜泣，蹲在旁边，徒手捡起碎瓷片，瓷片断口锋利，女孩的皮肤被割破，两只手鲜血淋漓，却仍旧低头接着碎瓷片。
女人看着这一幕，不仅没有露出丝毫心疼、同情的神情，反而使劲揪着女孩的耳朵，出气一般，厌恶地骂了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今天可是艾艾的生日，你哭成这样，是在给艾艾招晦气吗，你怎么这么心毒啊！”
“还不赶紧收拾好！今天、明天和后天你都不许吃饭！给你长个记性！”
女孩抬起头，目光带着哀求，张了张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要说话：
“妈…”
可刚说了个字，女人更生气了：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这个家里，你不准叫我妈，你到底有没有长耳朵…”
女人骂着便扬起手准备打下去。
“住手！”
孙念岚拦在女人面前，抓住她的手，眸色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你敢打下去，我就废了你的手！”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女人，女人被她甩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没站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艾艾！你在做什么？！”
女人一脸不可思议。
孙念岚没有理会女人的崩溃，弯腰想去拉起女孩。
可突然凭空出现数根泛着黑雾的丝线，绑在她的四肢和躯干上，像是牵丝傀儡般扯住她，阻止她扶起女孩。
孙念岚左右瞟了一眼丝线，不顾丝线的牵扯阻拦，依旧伸手拉住女孩。
“嘭嘭嘭…”
丝线纷纷断裂。
“悦晞，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