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女儿怨（四）
孙念岚自是不会辜负这番“好意”，用筷子从碟子里夹了几朵茉莉花放到碗里。
食物祭品一般都是有主的，她还是不去抢了，坟土的话也就算了，对她来说过于“重口味”了，所以她能吃的就只有枝叶和花朵了。
反正茉莉花也可以生吃，那几盘枝叶当中有点没毒，也可以生吃，不过于她而言，这些东西有毒没毒都一样，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真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这茉莉花被这里的阴气和怨气浸染太久，早已变成了阴邪之物，无论洗得有多干净，都洗不掉上面的阴邪之气。
算了，吃叶子吧，这些叶子应该是从远离这里的地方采来的，并没沾染多少阴气。
孙念岚又夹了几片叶子，正要放进嘴里吃，却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她放下筷子，却没有循声转过头，这声音是个女孩子的，很陌生，并不是顾悦晞的声音。
孙念岚喊住一旁忙着端菜的女人：
“阿姨，有个女孩子在叫我，能麻烦你带我去找她吗？”
这看似没头没脑的请求，女人却只是在愣了一下之后就同意了：
“哈哈，是小娇娇要找你玩，跟我来，我带你去找她玩。”
女人带着孙念岚进了房屋，经过幽暗的楼梯和走廊，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这间房的房门漆成了浅粉色，门框边雕着花纹，与整栋房屋的风格迥然不同。
女人轻轻敲了敲门：“娇娇，我把人带来陪你玩了！”
房门被打开，一个女孩站在门口。
女孩很漂亮，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身渐变晕染的红色长裙，乌黑的长发编了个优雅的发型，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的金色皇冠。
她面带微笑，有着如同茉莉花一般的清纯，但同时精致的装扮又让她如一朵娇艳的红玫瑰，优雅、艳丽。
“嗯，谢谢妈妈！”
女人是她的妈妈。
“能让我们家的小公主开心，妈妈做什么都愿意！”
很神奇，女人脸上那一成不变的几乎让人以为已经凝固的笑容更深了，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更明显了。
可这样僵硬的皮笑肉不笑，配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只会让人觉得更加诡异。
“来，进来吧，我们一起玩！”
女孩不由分说地把孙念岚拉进了房间。
“你们好好玩，有什么事就叫妈妈！”
女孩的妈妈僵着那张诡异的笑脸，慢慢地关上了门。
女孩的房间是个布置梦幻的公主房，高大的白金色衣柜，宽阔柔软的浅粉色公主床上面挂着层层叠叠的粉色纱幔，并用金色缎带系起。
“怎么样？我的房间漂亮吧？”
孙念岚环视了一圈，点点头，非常认真地点评道：“嗯，确实很漂亮，像是童话中公主住的房间…”
女孩盯着孙念岚，眸色又深了几分：
“你很不一样，你和那些人，和你的朋友很不一样，你似乎完全不害怕，你难道没看出来底下那些全都不是人，而是鬼吗？”
“我当然看出来了啊，这世界上又有哪个普通人能做到脑袋掉了还能面不改色地安回去呢？”
女孩奇怪道：“既然知道那些都是鬼，那你为什么完全不怕呢？甚至还大胆到敢去吃那桌上的东西，我之前遇到那么多人，你还是第一个敢动筷的，那可是给鬼吃的，你就不怕那是别的东西？”
“你想知道为什么？”
孙念岚眉眼一弯，笑意加深：
“因为我要带我的朋友回去，所以，麻烦你，放了我的朋友们。”
女孩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容更盛，坐到床上，笑弯了腰，望向孙念岚的眼神带着一丝不屑：
“哈哈，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就要听你的话放人呢？”
“连那些玄门天师都奈何不了我，你一个普通人，自投罗网，进了这地方，还想安安稳稳地带人走，又怎么可能呢…”
“别说你的朋友，就连你，也别想离开了，就留下来陪我玩吧。”
孙念岚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果然，这地方的时间也被干扰了，指针像是出了故障般疯狂转动。
“你能叫出我的名字，说明你应该窥探过他们的记忆，那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你就不怕陆家、顾家和华玄盟找上门来报复你吗？”
女孩抱起床头摆放的一个略显陈旧的戴着一条项链的兔子玩偶，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些天师也就那样了，我也不怕他们来找麻烦，而且我已经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哎？不对呀…”女孩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凑到孙念岚面前：
“我看那个顾悦晞的记忆里，她从来没向你透露过天师身份，也没和你说过任何有关天师、华玄盟的事，刚才提到玄门天师你也没有一点惊讶，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女孩的脸近在咫尺，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隐隐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幽黑的瞳眸深得似是要将人吞噬。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些事的，通过他们的记忆，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他们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那倒也是，你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顶多也就是个胆大的普通人…”
女孩又坐回了床上，拨弄着兔子玩偶的长耳朵：
“你就安心留下来陪我玩吧，你这么特殊，我是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孙念岚没接她的话，而是问她：“你刚才说的‘办法’是指什么？”
“反正你也走不掉了，告诉你也无妨…”
女孩从床上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摆放玩具的地方，拿掉堆放的各种漂亮玩偶，露出了底下的一个人。
正是顾悦晞，此时她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身体一动不动地靠在一个非常大的玩具城堡上，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满脸悲痛。
女孩蹲下身，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脸，神情莫名的复杂，似是羡慕、渴望，又似是嫉妒、怨恨。
“我看过她的记忆，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公主，有着优渥的家世背景，有着父母长辈的宠爱，以及真心待她的好友，就连她自己也有着美丽的容貌和非凡的才能，多么完美的一生啊…”
女孩转过头，仿佛是在向孙念岚寻求认同一般：
“你看，这样完美的人生，出身普通的你也会羡慕吧，站在她身旁，无论你的成绩如何出众，都会被她身上耀眼的光芒掩盖，明明你才是成绩最好、最听话懂事的那个，但老师们最喜欢的是她，你在那些人面前却是默默无闻，太不公平了，对不对？”
孙念岚平静地望着女孩：
“所以，你想替代她，你想变成她？”
“是啊，我要成为她，我要拥有她的生活！”
女孩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幽黑的眸子里染上疯狂、怨毒，房间里骤然刮起一阵冰冷的阴风，所有的东西都在剧烈摇晃，地板、天花板猛烈震动，整个房间似乎即将就要坍塌。
“凭什么她能拥有这么美好的生活，能获得那么多人的关注和宠爱，我就得默默无闻，遭受欺凌虐待！这不公平！既然我得不到这些东西，那我就变成她，替代她获得这些美好与关注！”
她的话似乎并不是在说顾悦晞，而是在控诉别人，控诉她与那人的不公差异。
明明她才刚见过顾悦晞不久，她们以前并不认识，但这怨恨却像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就像一片幽深不见底的深渊海洋骤然间翻腾起滔天骇浪，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