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熯天炽地（一）

    一进入火山内部，炽热程度就达到了外界的十倍。但就算如此，对于凤长翮来说，依旧不值一提。他观察到周围的岩壁上有远年的壁画，就像远古种族的图腾，在如此温度之下度过了漫长岁月，却只是稍稍漫漶，仿佛是它们的创造者在以这种方式，打了岁月的脸，不留给时间薄面。

    凤长翮踏空停留了片刻，他眼中的惊异不断放大，他认出壁画的内容了，是上古火道九兽：烛龙、真犼、金乌、朱雀、火麒麟、凤凰、祸斗、毕方、移即。它们中的任何一位都可以在上古时代搅动风云，占据了天地之间将近一半的火道源流，而另一半的火道源流则被上古十大神火霸占住，其中就有都天神火和红莲业火一席。

    凤长翮触目之间感觉这不是单方面的观看，而是双向的对接，这些壁画之兽或许也在某个空间层面注视着他。这样的认为越发强烈时，他已经毛骨悚然，身躯颤抖几息后，挪开了目光，投向了几千米外的火山底那里摇曳盛开的红莲业火，然后背后出现了真凰虚影，展开了一对流光火翼，紫色的都天神火喷涌而出，将双翼和他的身躯全部裹住。他咬了咬牙，已经打定主意要一举拿下红莲业火，然后立即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在他朝火山底掠去的时刻，上面观望着的龙族终于按捺不住了。老龙人认得红莲业火，虽然这火对龙族的助益远不及真凰一族，吸引力也就不大，但他明白，让凤长翮得到，他的实力又会有质的提升，这对于龙族而言那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所以，他果断下令：“龙族所有，抢夺红莲业火！”然后率先跃入了火山口。紧接着，其余十一位龙众在指令之下跟着进去了。见状，真凰一族驻守在外面的六位也不敢安心守着了，再不作为，凤长翮若是不敌落败甚至败亡，那他们的罪责就添上浓重一笔了，怎么敢回真凰一族？怎么承受得住族长的怒焰？

    于是，六人也以“保护少族长，助其抢夺红莲业火”的名义，飞入了火山口，开始了与龙族的第二场拉锯战。

    现在，火山口又只剩下傻眼了的欧阳阑夜、冷月和墨长风三人了。这下局面彻底失控，外面辽阔的云天都被打得支离破碎，而火山内部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半径一里，高五千米的圆柱，怎么可能吃得下他们这么折腾？火山不爆发都不太可能了。

    三人心沉谷底。欧阳阑夜取出圣帝弟子标识的玉玦，向堇荼传讯。原本天地规则改变，这里传讯手段基本都是作废的，但可能是由于距离相对较近，又都在一座山上的缘故，讯息真的传到了堇荼处。

    “大师兄，怎么了？”堇荼在拉人，动作逐渐迅速，手法逐渐粗暴。

    欧阳阑夜持着玉玦对话堇荼：“火山恐怕要爆发了，你保护好自己，不要顾及什么，能救一个是一个。要真爆发了，你就往灵泉方向跑，不要再理会那些弟子，我们在那里会合。”

    堇荼应下，听着语气，上面的情况似乎差到了一定程度了。她刚要问问具体情况，玉玦上的光芒就暗淡下去了，欧阳阑夜已经挂断了。

    脚下的山体微微颤抖，她再无顾及，神音浩荡，传遍整座山，背后万千匹练挥出，将这些人全部丢下山去。

    火山口，欧阳阑夜收起玉玦，面色凝重地看向冷月和墨长风。

    墨长风不敢随意发表意见，只是问道：“我们怎么办？”

    不等欧阳阑夜回答，冷月就猜出了他的做法了，悠悠问道：“布周天守望大阵对吧？”周天守望大阵，圣帝所传，是一门极为强大的阵法，可用来阻挡火山爆发与蔓延。她的目光落在欧阳阑夜身上，见到他会心一笑，她就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墨长风这个单身狗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灵犀场面，只好转移目标，引首望天，豪迈说道：“这里够宽广，就是天色不咋滴。也好，毁了也不可惜。”

    说完，三人以火山口为中心，三角状散开，手指印诀变换万千，一个金色阵盘盖住了整座山，徐徐运转，随后落下一道道金色光柱，插入了山脚外的土地中，这便是周天守望大阵。待光柱落满，里面就是困兽之局了。

    火山内，龙族和真凰一族打得天翻地覆，但出乎意料的是，空间并没有露出太难看的样子，反而比外面的空间更具可塑性，破碎之后刹那复原。而且，所有落在岩壁上的攻击都被无形化解，仿佛具备了物理免疫一般，颇为诡异。

    凤长翮已经抵达了火山底，冷冷地瞥了瞥上面的战局，然后挥手设下了一道障壁，拦住了冲出真凰一族锁住的战圈的老龙人等，给了他安心夺取红莲业火的机会。

    红莲业火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变化，以和含羞草完全相反之姿，绽放更灿烂，花朵更妖冶。凤长翮眼中的渴望之色极甚。

    红莲业火，以莲花显化，传说来自第十八层地狱——阿鼻地狱，以罪孽业气为燃烧的原料，一旦沾染，唯有燃尽罪孽业报才会熄灭。若是撑过去了，前生罪孽都会一笔勾销，不带入因果轮回。

    凤长翮深深研究过上古十大神火的特性，自然知道红莲业火的传说，所以他也不敢过于靠近。他以都天神火包裹住真凰之手，然后慢慢从滚滚岩浆中拔出红莲业火。触碰到的一瞬间，红莲业火中冲出无尽业力，化作了十万倍的高温，将都天神火吞噬，将真凰之手焚烧殆尽。

    凤长翮透着都天神火和真凰之手都感受到了这股慑人的温度，猛退数米。见到都防不住，他狠下心来，心口处飞出一团紫色光团，那是都天神火的本源。他以都天本源之火裹挟住红莲业火，终于防住了这层温度和恐怖破坏力，然后拔出，存于识海之中。

    拔出的那一刻，一股阒寂许久的古老力量从深处传出，一瞬间传遍了整座山，整个上古遗迹，甚至抵达了白榆星之外！岩浆顿时沸腾无比，仿佛有什么大家伙苏醒了，下面滚滚轰隆，就要破壳而出了一般。

    外面的三尊也被波及到了，他们立即明白上古遗迹里面出了大乱子，忙不迭地默念着“千万不要全军覆没”的祈祷之语，商议着对策。

    而凤长翮见状，再次感受到了他在白榆星外感受到的那种恐惧，这一次，深切而又真实。于是，他不带停留地往外冲去，这个鬼地方必须立即离开。

    但他注定失望了。一走出他设下的障壁，就迎上了战血澎湃的老龙人，但对手不是彼此。随着那股力量的泄出，岩壁上的上古壁画就在不断扭曲，石皮开裂，空间也像沸水一样咕咚咕咚地作响，摩擦出嘲哳的声音。最后，这方空间被另一方空间给代替了！

    场景顿时奇怪起来，这里虚无飘渺，上面是炽热的天，下面是炽盛的地，四周是悬空的壁画，透过壁画之外是无穷无尽的鸿蒙之气，正如沙尘暴一般扑面而来。壁画中的火道九兽走出了两只：三足金乌与祸斗，就在这片空间中淡漠地虎视着已经被这些异象给唬住而停战的龙众和真凰族人。

    凤长翮身份高贵，接触颇多，而老龙人经验丰富，他们深深皱眉，在这些异象中认出了这方空间，两人相视一眼，肯定了彼此眼中的恐惧和疑惑，以冥冥的默契低声说道：“这里，难道是传说中的万古不灭之地，熯天炽地？”

    他们没有猜错，这里是万古不灭的熯天炽地，也是万古不变的生命禁区。传说中，熯天炽地是先天之火极盛之地，是四大初始元灵之一的大日金焰的诞生之所，遇三祇劫而不灭！这样说来，这方遗迹不是一方单纯的上古遗存的小世界，而是双空间重叠的死亡之境，而是打破纪元障壁的第一纪元遗址！

    第三纪元的上古和第一纪元的上古概念迥然不同，前者是三百万年前的宇宙，那时，诞生了儒祖、画祖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而后者则是5亿年前，经历了两次三祇空劫，若说人物，那时的，都是祖龙、元凤、始麒麟这些原始意义上的始祖。（剑祖诞生于第二纪元，一枝独秀，当然，同时代的还有丹道太上等，但不足与剑祖为敌）

    既然猜测是熯天炽地，他们哪敢再耽搁一下？凤长翮和老龙人对视一眼，然后纷纷下令：“龙族所有，拦住祸斗，老夫来开路！”“真凰一族听令，拦住三足金乌，本座来劈开空间！”

    真凰族人得令，咬牙迎上了浑身金色的三足金乌，传说中的不死神鸟。而龙族也是极为不情愿地组合战阵，迎上了似犬而全身异火的祸斗。这两头神兽，实力都不下天命十二境。

    凤长翮与老龙人被迫联手，纷纷化作真身，一道道凤凰流星射向天空，又有一道道龙焱冲击，两人都卯足了劲。最后，在他们被光彩折射恍惚的迷离中，天空裂开了一道闪电般的裂缝，这或许就叫做一线生机。

    两人大喜，不顾及族人，夺身就要冲出这个所谓的“熯天炽地”。其余众人大喜，纷纷摆脱对手，蜂拥向裂缝。但三足金乌和祸斗也不是吃素的，划空奔来，就要给这群来犯之人感受一下极致的浴火体验。

    凤长翮见状，满脸寒霜，神色淡漠如冬，手指指了指最慢的那位真凰族人，下了一道命令：“你，去拦住三足金乌，本座会重重抚恤你的家人亲眷。”

    得令，那位真凰族人一点激情被凉水浇灭得一干二净，瞬间像打了霜的茄子，但对视之间，根本不敢反抗凤长翮，于是转身，大声一吼：“你他娘的，你大爷在这！”似乎有指桑骂槐的意味。化作无边凤凰真身，朝三足金乌飞去。

    三足金乌交给了真凰一族，至于祸斗，就该交到龙族手里，活命的代价该由他们承担一部分。老龙人更加果断，眼神一横，直接将两位惊恐万分的龙人裹卷，向定时炸弹一般砸向了祸斗。

    这两手操作成功拦下了祸斗与三足金乌。在三声毁天灭地的爆炸轰鸣声中，众人终于通过裂缝离开了熯天炽地，回到火山口，不敢回头瞧一眼被熯天炽地空间挤爆的火山内部，就要飞速逃离这里。

    但是，他们又被周天守望大阵给困住了。看着真凰一族和龙族的狼狈模样，欧阳阑夜三人早就注意到火山内部空间错乱的异象，但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回事，眼神中又是幸灾乐祸，又是疑惑重重。

    见到布阵的欧阳阑夜三人，凤长翮感到莫名的放心，有这些家伙布好了阵，他们逃出这里的机会更大，但见欧阳阑夜等人没有放行的打算，他又不能暴露自己暂时失去都天神火之后的短暂实力虚弱期，于是强装着缓和语气，说道：“还请三位放我等出去。”

    欧阳阑夜没有立即放行，而是问道：“里面怎么回事？”他必须清楚里面发生的事。

    凤长翮也明白，不给欧阳阑夜一个合理且满意的答案，他们之间也不得善了。他只好简单说道：“里面根本不是上古遗迹那么简单，而是万古不灭的死亡禁区——熯天炽地。”又怕欧阳阑夜不信，他补充了一句：“大概是大争之世的到来导致时空错乱，无形中将两者叠加了起来，同时降临在了白榆星。”

    掌阵的三人闻言，都是神色一变，但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打假，于是三人放开了一条出路，让龙族和真凰一族都退出了周天守望大阵。而他三人，在他们走后，盯了盯火山内部已经无法目视的景象，开始完成周天守望大阵的最后一步。

    虽然熯天炽地还没有彻底释放出来，无祸斗、三足金乌这些祸乱，但这座火山也被彻底引爆了，一道半径一里粗的熔岩柱从火山底冲出，携带了极高温度，狠狠地撞在了周天守望大阵之上！

    三人布置已久，周天守望大阵虽然动荡，但还是撑下来了，岩浆柱崩塌，随着山体流下，倾泻汪洋。

    三人继续完成着周天守望大阵最后一步，完成后他们就可以脱离开了。三人暗暗担心：“也不知堇荼那里进行得如何了？快走啊”

    山脚下，在凤长翮拔出红莲业火的那一刻，就被影响了，山体开裂，岩浆流溢而出，所有神草神药毁于一旦。所有人才能惊醒，慌张地逃离这座山，在堇荼的引导下往灵泉方向而去。

    堇荼的处境也是难过，不停地有岩浆喷射而出，有一次防御不及，差点就被伤了，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的神机匹练不知从何处飞来，帮堇荼挡下了这一击。堇荼心中疑惑万千，寻找不到援手之人，只得继续她的救人工作。帮她的那位远远望了望她，然后转身下山而去，看身姿曼妙，应是女子无疑。

    等到龙族和真凰一族率先撤离，火山彻底爆发时，堇荼的工作也基本结束，但危机也悄然降临。正当堇荼预备在金色光柱彻底愈合前撤离时，一道岩浆洪流倾泻而下，砸在了堇荼面前。她星眸放大，躲闪不及，高温将她的衣袖沿边都烧掉了些许，她逃不出去了，视死般的闭上了眼睛。

    此时，堇荼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温软又有刚劲直板，然后呼哧呼哧就飞离了岩浆的落点。她就要惊呼出声，马上要挣脱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喂，你可怎么得了，这就放弃了！没有我，你死好多次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