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问道二山
匹练如雷弧闪电般射出，沈翊抽剑斩断，侧身躲开身后突然出现的精神力毒蛇。
这一战进入白热化状态。面具之下，两人沁出密集汗珠。
沈翊再度出手，起势被堇荼尽收眼底，她暗道：“果然。”她的预料没错，这确实是洗心剑诀第一式：轻拢慢捻抹复挑。
这一式讲的是剑的基本用法，招式取自乐道，大抵是剑祖在琴弦拨弄间衍生的灵感。
林菩然果断施展出大椽笔术，画笔飞出，变大数倍，抓住每一剑式的薄弱之处，将剑招一一破除。
沈翊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严重怀疑林菩然偷看他练剑，不，是闻人堇荼，以林菩然的修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寻出破解之法。
当然，天外有天固然没错，但主要还是他实力不济，若是李参商的洗心剑诀对上堇荼的大椽笔术，结果绝对是未知数。
看林菩然得意得来势汹汹，沈翊慌了，急忙使出剑气交织，构建出一张剑网，堵住大椽笔，林菩然将笔尖转动，剑网轻薄如纱，直接捅出了一个洞，随后破败，就像锐器毁掉一张蛛网一般简单。
面对探出来的画笔，沈翊连忙剑气格挡，勉强震退林菩然后也跟着后退数步，大口喘着气。
林菩然这次可出了口恶气，笑得无比绚烂。
沈翊眼中，却犹如恶魔天使，他仿佛看见了无底深渊突然睁开一双毛骨悚然的眼睛，而眼睛下发出狞厉的笑声，真实如多年前的梦境。剑道输给画道，绝不会甘心。他咬紧牙关，剑式变换，执剑前刺，左手捏着一个剑诀，剑气汇聚，气势拔高了一层，他大声喝道：“剑丛刀山！”话音刚落，数百剑刺从地面钻出，林菩然一退再退，处境凶险。一旦退出阴阳台，这场比试就以失败告终了。
堇荼见状，暗道不好，这是洗心剑诀第四式，没想到短短时间里沈翊居然学会了，虽然还不熟练，但这等资质已是上佳。
她望着林菩然，不知她会如何应付。
林菩然距离两色池就差临门一脚，她咬了咬牙，直面突刺而来的剑刺，眸光中挣扎片刻后，暗下某种决定，额间浮现奇怪的纹路，像是印记。
一种奇异的力量被她激发出来，阴阳台上蒸腾起水雾，将观战众人视线尽数挡住，堇荼也不例外。
水雾中的两人进入决胜时刻。林菩然气势陡然一变，一抹圣洁将其渲染，衣裙顿时镶上了光边，她眼神变得陌生疏远，唇齿微启：“圣光之寂灭！”一指指出，射出一道圣洁之光，仿佛具备物理免疫一般，剑刺触碰到圣光，瞬间崩碎，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遇到沸水的残雪。
对面的沈翊则是吓得目瞪口呆，已经呆若木鸡了。幸好圣光在触碰到他的前几厘米止住，林菩然恢复成原状，印记消散，一脸的虚脱无力，强撑着说道：“你可认输？”
四个字恍若洪钟大槌，敲击着他的心门，下达着审判之语。他低下头，嘴里不住地说出缴械之词：“我认输。”虽然他剩余的体能比林菩然更多，但刚才那一下若没有止住，他都不敢说自己还囫囵站在这里，林菩然留手了。等他缓缓，他就开始埋汰了：“这是哪里来的妖孽？一场比试，要干掉我啊？”
林菩然满意地点了点头，水雾随之消融殆尽，她旋即脑袋昏天眩地，向后仰去，堇荼早就瞧出不对劲，正好跃上阴阳台一把扶住。
她看了看怀中暂时晕厥过去的林菩然，又瞥了瞥阴暗处掠走的黑影，心中悄然生发担心。
让几位女学生送回林菩然后，堇荼站在传道内殿门口静默无言，身后传来稚砚衣的清脆嗓音：“你怎么了，你学生赢了，你不高兴么？”
堇荼对视她一眼，“你也看到了吧？——她最后胜的手段。”
稚砚衣也肃然一振：“额间出现了奇特印记，水雾升起后我就看不清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上层一直在关注这一场比试，她无意中泄露出来的奇特能力很可能会导致书院方面对她展开调查，那时她如果不愿意泄露的话，可能就处境濒危了。”
堇荼黛眉蹙起，“我也是这样想的。”
稚砚衣不禁安慰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心，书院方面还是恪守规矩的，学生有潜藏的实力和底牌很正常啊。”
堇荼并没有这么乐观，她在为林菩然刺印时就知道林菩然身份绝对不简单，天玑一族的古老诅咒是天市垣女帝的手笔，而新的诅咒呢，这又是谁的手笔？恐怕也和天市垣女帝脱不了干系，能够和她搭上边的家族，就恐怕不会简单，那林菩然来此的目的也绝不会是求学这么简单，或许是家族所迫，但真实身份和实力都不太可能泄露给书院方面。
她说道：“或许吧。”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稚砚衣，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现在，我们去问道二山走一遭吧，可别忘了卧病在床的李导员。”
稚砚衣扑哧一笑，“好。”
问道二山比问道山矮上不少，就像是标配的哨兵，庄严守卫着主峰。远看云深镇，以七座山作为核心地带，实在有些出奇。
问道二山植株远不如问道山齐整，藤蔓丛生，品种也各色各样，甚至潜藏着书院都没有挖出的凶兽，所以常人不敢轻易踏足。但高阶学员和中高阶导员没有日常固定的课程和教程，有些会在小峰上寻一块宝地作为日常居所，谋的是清净。
堇荼二人走在林间，不时拨开树丛，清除路障，偶尔出现几只小兽，不等少女心萌发的堇荼上前挑逗一番，便慌里慌张地溜走了。
稚砚衣有些无奈地望着一脸失望的堇荼，拿出一本厚厚的古籍，翻到一页停下，将配图拿给堇荼看，“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龙血草，有不错的祛毒疗效，需要三株二十年生的。”
堇荼盯着这株叶尖柄细的淡红色草，回过头信心满满地说道：“我记住了。”
稚砚衣分析了龙血草的属性，大致寻到方向，一路寻觅过去。她怕堇荼大意失荆州，还是不忘敲打一下：“龙血草虽然品阶不高，但却是很多凶兽的食物，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不然很有可能误入虎口。”
堇荼在前面打头阵，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走了大概数百米，已经很深入，周围一片寂静，鸟叫声都传不进来，二人都放慢了脚步，尽量不发出一滴声音。
突然，前面的堇荼轻轻呼出声来：“有湖！”
稚砚衣起初没有听清楚，问道：“悠忽什么？”下一秒，她也陷入了惊讶：眼前出现了一弯小湖，面积不大，水色清澈如镜，周围生长了颇多灵植，俨然是一块世外宝地。
稚砚衣在其中搜索，在湖滨一处一眼就瞥到了龙血草，指着那处给堇荼看，“那。”
堇荼也是欢喜，小心翼翼地蹀躞过去，稚砚衣在后面忙提醒道：“看看水里，可能有潜藏的休眠的水兽，我们赶快退走。”
堇荼暗暗记下。一靠近，就探头往水下往，水底石头嶙峋，但并未发现异常，她安心去取龙血草。
稚砚衣盯着龙血草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终于她记起了一段关于龙血草的介绍：“龙血草颜色越红，品质越高。若浸染龙血，可得深红色。”
稚砚衣看了看堇荼即将触碰到的龙血草，它妖冶如血，深红色，就像吞噬手的恶魔，她惊呼一声：“闻人导员，快退！”
下一刻，稚砚衣似乎被什么庞大的东西缠住，气管窒息。而那边堇荼闻声立即拔走三株龙血草，飞身跳开数十米，小湖刹那间变成了血色，她这才看清楚稚砚衣身后的凶兽：蛇形，头尾各有八岐，头首像龙，额间有倒三角印记，皆面目狰狞，背部长满青苔，桧树和杉木，腹部溃烂，其中一身紧紧缠着稚砚衣，八首都恶狠狠地盯着堇荼。
堇荼收了龙血草，眉头紧锁，念着：“八岐大蛇，问道二山居然潜藏着这样的凶兽。”八岐大蛇有着一点浅薄的龙族血脉，速度和战力都足可以越阶战斗而立于不败之地，尤其擅长幻术，这个小湖恐怕就是它变幻出来的，用来迷惑野兽闯进来觅食，然后被它伺机袭杀吃掉，现在明显是将她们当成午餐了。
稚砚衣身处险境，堇荼也不能藏私了，脸色肃然，面具一戴，识海的两层封印以及玄胎的三层封印尽数冲破，那一刻实力直接达到天命七境，精神力冲至海棠二变！这就是她的真实实力。
不仅是感觉碰到硬茬的八岐大蛇，连被缠住的稚砚衣欢喜之余也是惊讶不已，你的学生潜藏实力，作为导员更是如此。
堇荼气势淋漓，直接抽出一柄剑，以洗心剑诀第四式“剑丛刀山”攻伐而去，威势远非沈翊可比。八岐大蛇被迫迎敌，蛇尾呼哧呼哧地扇来，将剑刺击碎，大嘴呲开，发出强烈的“嘶”声。
堇荼不慌不忙地取出画笔，撕拉出数道精神力长绳，悬上树身，勒住八岐大蛇的八个蛇首，疼得它滋滋扭动。稚砚衣趁机脱身，踏步飞身落在堇荼身旁。
稚砚衣衣服上沾染八岐大蛇的糜烂脓水，她立即念动咒语：“濯水之灵，以净吾身。”顿时，光晕覆盖，糜烂脓水脱落干净。
堇荼和八岐大蛇战斗焦灼，她初步试探出它实力大概在天命六境，由于堇荼实力还未完全恢复到饱和，加之八岐大蛇速度上的优势，两人一时也难分胜负。
八岐大蛇被堇荼笔剑双管齐下，身上已经多处被创伤。它逐渐恼怒，八首倒三角印记光晕越发明亮，头顶出现一朵阴云，它瞳孔被血丝充满，小湖翻滚，卷起水龙卷，尽数灌进八岐大蛇的口中，吞入腹中。一旁的所有灵植全部枯萎凋谢。它狂躁状态下，气息一变，慢慢攀升到天命七境！
堇荼念叨一句：“这才是真正的底牌，难怪能够越阶战斗。”
身后稚砚衣却是惊声一呼：“闻人导员，下面有一具兽骨，好像是龙骨！”
堇荼身躯一颤，回头一瞥，只见湖底沉着一具兽骨架，虽然只是一节躯干骨，但观其模样，必是龙骨无疑。
龙？这段时间她一直猜测书院和龙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渊源，从华表广场地底涌出的龙气，再到现在窥见的龙骨，应该可以断定书院这里出现过龙。
龙族，作为最强悍霸道的种族，哪怕是最落寞的旁支末流，也绝对可以蔑视一方，睥睨万兽。就像仅仅沾上一点龙族血脉的八岐大蛇，也是一个强悍的物种，只是这个种族没有群居的习惯，所以才没有兴盛起来，但凡十来条凑成一窝，对书院而言，绝对是泼天大祸，马上就会举兵鞭挞，推平问道二山。
“八岐大蛇”堇荼有预测，它的诞生恐怕和这具龙骨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不会不知道龙骨的存在，龙骨用湖面幻境掩藏，也突出了龙骨的价值之大了。
稚砚衣一见，立即猜到了深红色龙血草长成的原因了，想必是吸收了湖底龙骨里残留的龙血，这才长出这样的品质。
堇荼急忙回首应对气息攀升完毕的八岐大蛇，顺便跟稚砚衣说道：“这具龙骨来历不明，我们带回书院，交给书院处理，我来对付这个大家伙，麻烦你收了龙骨。”
“好。”说着，稚砚衣纵身跃入湖底。
见状，八岐大蛇再无耐心，蛇芯嘶嘶，甩尾直扑而来。
堇荼闪过，实在不想碰这个糜烂的恶心家伙，但稚砚衣在湖底，若是让它追去，以稚砚衣天命三境的修为，恐怕会命丧当场。于是，她使出洗心剑诀第五式：剑之囚笼，以剑气将八岐大蛇死死阻住，又和它缠斗起来，愈打愈勇。
那壁厢，稚砚衣使劲往下拔，终于抽出数十米长的躯干骨，来不及多看，直接收入储物袋中，稍稍检查没有遗漏后，飞身出湖底，准备去帮堇荼。
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闯入，和她正好撞个满怀。稚砚衣暗道：“今日怎么什么惊喜都先来找我啊？”被迫又落入湖底，只见眼前有一只白毛狐狸，眼睁睁地望着她，凶相毕露，瞬间对峙起来。
稚砚衣见状，传音通知堇荼：“下面跑进来一只白毛狐狸，眼睛很是魅惑”
堇荼正和八岐大蛇双双败退，闻言，心中一诧，露出思索的神色，“是那只狐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无人解答，她马上回道：“抓住那只狐狸，它可能与书院中出现的神秘人有关。”
话语隐隐晦晦，稚砚衣来不及多问，只好朝狐狸走去。
狐狸利爪刺来，借着速度之利和稚砚衣周旋，两个都是天命三境左右，倒是好敌手。
稚砚衣修医道和草木之道，并不擅长战斗，而且这里经过八岐大蛇一搞，草木稀薄，她无法借力草木，这场战斗也头疼。
狐狸突然发出一声淡漠的人声：“交出龙骨来。”
稚砚衣和湖边的堇荼同时一惊，心中哗然：“这只狐狸的目标居然也是龙骨！”
而八岐大蛇闻声暴怒，狂吼不已，似乎在说：“一群混蛋，龙骨是我的！”
狐狸说完，没有再吐人言，而是直扑而来。稚砚衣退了退，嘟囔着说：“你早说啊。”一甩储物袋，龙骨飞出，庞大的龙骨砸来，狐狸躲闪不及，被龙骨压住，更有一根骨刺插入它身体，它直接吐血死去，皮肉枯死，失去了所有光泽，摊在了湖底。
稚砚衣也是始料不及，没想到这么轻松结束了，还满脸无辜地问了问死去的狐狸：“你不是要么？给你了不是。”主打一个玩不起别玩。
上面的战斗依旧，但堇荼一手持笔，一手执剑，武道之力和精神力疯狂涌出，虽然让八岐大蛇暴涨过一次实力，但她还是渐渐占据了上风，而八岐大蛇已有颓败之势。
倏忽之间，周围数百米气场一变，堇荼，收回龙骨飞身而上的稚砚衣，血暴的八岐大蛇全部滞住。一位男子一袭便衣，从天而降，气质儒雅非常，腰间绶带系着一块玉玦和鹅白色的羽毛，他望了望八岐大蛇，轻声一句：“问道二山竟有这种生灵，实力不弱，倒是书院失察了。”这才望向堇荼和稚砚衣，淡然一笑，瞥见龙骨，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异意，转瞬即逝。
堇荼和稚砚衣这时方可动弹，实在没想到院长大人居然出现在了这里，难道是被战斗波动吸引而来？
两人微微作揖，告知了所有情况。顾虚舟点了点头，“我了解了，你们将龙骨交与我吧。”稚砚衣正觉得烫手，忙不迭地交出去。
顾虚舟收下后，转向堇荼，颇含深意地说道：“没想到闻人导员藏着如此实力，已有高阶资格，却选择了初阶导员，不卑不亢，不露锋芒，不愧是闻人家最卓越的子弟。”
顾虚舟平淡语气的一句夸奖，却听着十分内涵，堇荼也只是讪讪一笑，转开话题：“院长，这八岐大蛇如何处置？”
顾虚舟瞥了瞥仍然一动不动，满目骇然的八岐大蛇，眼中含着淡漠杀意，“八岐大蛇性凶，不知迫害了问道二山多少生灵，再让它修个数十年恐怕就会作乱书院了，无需留下祸根。”
堇荼和稚砚衣任由顾虚舟处置它，她们对这个恶心家伙也没什么好感。
顾虚舟没多犹豫，一只玄妙之手轻轻推出，八岐大蛇瞬间在目眦尽裂中爆成了血浆，没留下一点完整血肉，只有地上染成的血土是它存在过的痕迹，顾虚舟也没有取用它身上有价值的皮，蛇胆等物的意思。
堇荼和稚砚衣怔住，终于以最真切又直接的方式见识到了院长的实力，八岐大蛇毫无还手之力，起码超越两个境界！至少也是天命九境！
稚砚衣只能叹为观止，而堇荼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应该是通过空间折叠扭曲达到的效果，院长对空间之力的掌控相当精妙。
顾虚舟摆了摆手，“走吧，记得带上狐狸尸体一同回去。”
堇荼和稚砚衣连忙收了湖底的死狐狸，飞身跟上，离开这个不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