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导员考核(一)
这日的华表广场热闹非常,学生们全被放出来,分成八块围在华表广场十二根华表柱附近,兴致勃勃地观赏这场难得一见的导员风采展。
导员考核只有初阶导员参加,分为两部分:导员展示和导员实力测评。前者主要是通过导员上场展示来测试各位导员在学生心中的喜爱度,增加彼此磨合度,而后者就关乎导员的晋升,又包括开学实力测评和期末学员实力测评,学员修为精进情况也是导员教学实力的最好体现。
堇荼紧赶慢赶地抵达华表广场,谁知其余七位只有三位到场:李参商,云观和一位气色柔弱的年轻女子。
见状,堇荼便先寻着自己班过去,招呼两声,倒是在“缈缈先生”的呼喊下收获了一批高度信任,可惜她本就没什么上进心,想着只要不垫底就行,就算垫底了也情有可原,很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若是让她去担任雅颂班导员一职,大概效果不错。
她朝导员预备台走去,这段空暇又来了两位导员,都是男性,三十来岁模样。她故意避开李参商充满挑衅的眼神,和云观点头示意之后便依次就座。
座位就在刚才那位年轻女子身旁,堇荼刚坐下便嗅到一抹淡雅的草木清香。那位女子偏过身,主动伸出手,灿然一笑说道:“我是草木班导员稚砚衣,听闻闻人导员十分美丽,今日终于得见了。”
堇荼和她轻轻一握,但这话听得总是古怪,难道女人都是比姿色么?这位女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姿色上也是不差的,加之这股独特的草木清凉之感,使人颇感亲近。况且修草木之道者,多精于医道,长于精神力,医道苦涩晦深,最是难修,首先就要沉淀内心,想来她的心性也是上佳的,她像是故意避开堇荼和李参商交手之事,才说出美丽这些,如此看来,这人倒也玲珑。
堇荼礼貌使然:“稚导员也兰心蕙质,我也对草木之道有些感兴趣,或许以后可以求姐姐指导一二。”
稚砚衣又是淡然一笑,“求之不得,我对画道也略有涉猎,以后可以互相交流道法。”
堇荼见一男一女飞来,入了各自的导员席位,此时人已到齐。这时,稚砚衣又传音说道:“闻人导员初来乍到,想必对各位导员不甚熟悉,说不定面孔都认不齐,我来为你稍稍介绍吧。”
送上门来的佛脚当然不能丢了,堇荼说道:“那就多谢稚导员了。”
稚砚衣按照来的次序,首先介绍李参商和云观:“横竖剑道巨阙班李参商,只修剑道,天赋异禀,曾三入化境,实力不俗,他的武器是两柄青铜长剑,名为参商剑,形制听说是仿制紫微玄帝的巨阙;黑白棋道阴阳班云观,我所知无多,只听说他带上面具之后阴阳两面,所及之处皆为棋盘。”
接下来是后来的两位男子:“身形微胖的那位是化青丹道炉火班许焰,一手御火之术独绝,他厨艺和御火之术不相上下,经常把炼丹硬生生地弄成展示厨艺,因此炉火班又被学生们戏称为炊事班;身形魁梧雄风的那位是铭文器道千钧班石枝节,力道惊人,从小力能扛鼎,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说是点石成器,可以看清石头的脉络枝节,他器道天赋也不错。”
“最后来的两位,书卷儒道雅颂班宋简,出自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家,书法不错,笔力遒劲,(山门匾额的书法就是出自他爷爷之手)走的是宋家一贯的养气儒道的老路,追求儒祖的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中蕴含的儒道;至于最后那位女子,是上面调派而来的导员徽羽,执教音律乐道风乐班,据说是开学第一日才到,我并不清楚她的情况。”
说了如许,堇荼已是感激,道了谢,对稚砚衣也颇有好感。她朝徽羽所在的方向望去,现在只有这位导员还是一团迷雾了。究竟是何许人也呢?
这时,考官台上三道身影出现,中间是院长顾虚舟,左手边是当初见过的导员长林青梧,右手边是一位老妇,也是一袭蓝袍,大抵是三位长老之一。
这三人低声说了几句,顾虚舟和林青梧便纷纷坐下,那位老妇出来主持考核,她肃然说道:“老妇祁共秋,长老之一,主管考核。今日导员考核如期而至,考核仪轨想必诸位导员都清楚,老妇也不多话,下面就进行导员展示,此项并不强求,自愿性质,但导员都是学生心中的标杆,若是肯出来展示一二,也能给学生良好印象,想来日后教学更加顺畅。”
话音刚落,炉火班导员许焰起身,咧嘴哈哈一笑,嘴里喊着:“既如此,我炊事班就打头阵了。——上头菜!”说着,头顶出现一尊大圆鼎,鼎身绣有洪荒猛兽,大浪涛涛纹饰。他大手一挥,大鼎弧线飞出,端端的立在了搭建的考核台上(原本紫微玄帝雕像位置,雕像被前挪),而他闪身出现在大鼎之后,右手猛地一拍鼎身,“起鼎!”鼎盖应声飞起,鼎底燃起青色火焰。许焰衣袍挥舞,袖口处飞出数百株草药,尽数灌进鼎中,另一边,他取出小玉瓶,水流淌入,全部放入之后鼎盖落下。
这一手行云流水,全场学生哗然,“这是要开饭了?”
许焰嘿嘿一笑,“鼎转!”于是,鼎高速旋转起来,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考官台三人却是不住地点了点头。
堇荼暗地里赞叹道:“这手厉害,高速旋转加快成丹,没有精妙的御火控丹之术可不敢轻易尝试。”
不久之后,鼎中逸出清香,众人鼻翼翕动,争相闻着。许焰大喊一声:“开锅了!”说着,鼎盖再度飞起,无数只火蝶飞出,每只上面都托着一块方形糕点,朝四面八方飞去,落入诸位学生,导员,考官之手后,火蝶自动消散。
许焰收了鼎和火,听着众人传来的赞叹声,嘴角难压,却颇为庄重地说道:“献丑了。”语毕,不多言就回了席位,只留下微胖却恒久的背影供众人回味无穷。
堇荼也尝了一块,看起来糯性十足,却入口即碎,味道有草药清香,也是不错。
第一场结束,没等许焰屁股坐熟,和他同来的千钧班导员石枝节也等不及了,魁梧如山的身躯灵活若猿猱,直接蹦到考核台上,喊道:“许导员,借个火。”
许焰立即会意,手心出现那团青色火焰,火焰直线飞出,在考核台上划出一道圆形火幕,将石枝节团团围住。
石枝节大手擎出九杆炼器长枪,平铺开来,枪头正好触在火幕上,沾上了火星,火焰还在沿着枪头延伸。他控住所有长枪,也旋转起来,马上就划出了一个火焰圆环。而他没有停下,竟然在长枪旋转下直线升起,升了十来米,他终于止住,大喝道:“枪出如龙!”
九柄长枪受到某种力量催动,分别朝着八方和垂直方向飞出,在半空中勾勒出龙形,然后钻入地底不见,而九柄长枪插入地下。
石枝节落地,抽出垂直插入的那柄长枪,就舞起枪来,众人耳畔隐隐有龙吟作响,一致讶然,掌声雷动。
林青梧看出了端倪:“枪影扭曲空间,造成龙吟错像,巧妙!”
看着石枝节玩得不亦乐乎,李参商也起身,手中一柄青铜长剑浮现,“石导员,借个场子。”话音未落,他已经出现在火幕之中。
石枝节挪出些位置,豪迈一笑,“好,剑舞已来,舞枪有压力了。”
两人虽在同一火幕中,却各自为营,两相争锋。李参商上演的剑舞改编自民间广为流传的《秦王破阵舞》,虽只有一个人,但剑气纵横交织,气势淋漓,若千军万马,披甲执戟厮杀。而一旁的石枝节感受到压力,也是气吞万里如虎,就像军队中的执纛(大旗)者,舞枪速度越发迅猛,火星四溅,如同铁树银花,与剑气相冲。
下面的学生都起身叫好,酣畅如斯。
考核台上的祁共秋看了看石枝节,低声喟然叹道:“受剑舞影响,已是落了下风。”
而在堇荼眼中,她倒是对李参商有些刮目相看了,能将民间的乐舞抬至修道者都竞相赞叹的程度确实不简单。当初那一指将全部实力短暂的释放出来,这才有旁人眼中一击退他的效果,若是真压制到天命四境,恐怕局面大不相同,想必当时他就察觉出了什么,但愿没有过多猜疑吧。
席位上的宋简看向身旁的徽羽,淡淡一笑:“男导员已经上了三位了,徽羽导员可有代表女导员打个头阵的想法?”
徽羽神色淡漠,面若冰霜,虽面容绝美,足可以与堇荼一较高下,但实在是妥妥的冰山美人,不易使人亲近。她只手扶额,眼神不停挪动,最后钉在李参商身上,仿佛鹰隼在看着颇有实力的猎物。闻言,也只是说道:“没兴趣,还有两位女导员,想来会有人按捺不住。”
宋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就在宋简问时,那边的稚砚衣偏头看向堇荼,黛眉间隐隐显出激悦,商量似的问道:“闻人导员,一起去试试?”
堇荼本来不想上前,初来乍到收敛些也好,但稚砚衣已经提出,她也不好拒绝,于是说道:“好啊,等他俩下来,我们就去试试。”
等了一会儿,两人终于熄了火,收了火幕,回了席位,喝彩声高涨依旧,这倒是在无形中为难她二人了,延续人气还是断崖式的下滑,就靠她们表演的精彩程度了。
堇荼和稚砚衣同时起身,同步飞出,衣袂飘飞,然后又同时飘然落下。这顿操作,顿时将适才的豪迈派尽数转换成了女子柔婉的婉约派,画风大改,引得诸位男学生目不转睛地观望。
她们刚才在席位间已经传音稍稍商量了展示的内容,于是相视一眼,退开两步,相对而立。
堇荼手中出现一卷空白画卷,直直推开,呈现在两人中间。画卷在触碰到指尖时沾染上她的精神力,于是浮在空中不会落下。待大概三米长的画卷全部铺开,堇荼右手取出她一直使用的画笔,左手则端持着一方石砚。
堇荼凭空画了一个火柴小人,这小人居然活灵活现地运动起了关节。堇荼让它端着石砚,又下了一个简单的指令:“磨砚。”小人便拿着磨砚杵真的干起活来。
而那边的稚砚衣自然没闲着,她衣袖间飞出数种颜色各异的草木,分门别类地立在稚砚衣身前,等待着主人的使用。她一边轻点每一株草木,以作安抚,一边念念,嗓音轻灵,使人如入仙乡:“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以开乎万物,以总一统。人生草木之间,但草木之道式微已久,不通药理者繁,不屑此道者更繁,而今吾通彻草木七篇,是当让诸见草木原始之用,愿日后医道兴隆如是,绚丽璀璨。”
她逐一把持着每一株草木,草木的所有灵性在那一刹那被尽数激发出来:雪见草幻化成一只青色蝴蝶,衔翅纷飞;白苏草在它身后快速追上,比翼齐飞;重楼也不甘落后,姿态婀娜;最是蓼蓝和茜草量大,幻作舞者,上演一曲高雅之作。
堇荼那边砚磨得差不多了,她终于开始创作,用画笔点上墨汁,在画卷上挥毫泼墨。稚砚衣则将需要的草木唤回,捏着草木的一端,轻点在画卷之上,没等草木触碰到画卷,就都化作了颜料,将画卷染上一片。
稚砚衣把控极为精妙,她轻声说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于是取蓝草作青山之色;她轻声念叨:“茜草味苦性寒,其根血见愁。”于是取茜草根作晚霞之色。
两人就这样各自在画卷上创作,三米的长度竟没有用很长的时间就完成了。众人全部屏息敛气,不敢出声打扰,时间悄然淌过。
终于画就,堇荼收了画笔和石砚,小人则印在了画卷末,变成了奇特署名,稚砚衣也耗尽了草木。
画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是一幅山水画卷,江河烟波浩渺,群山层峦起伏,村落高低错落,水榭草舍细致入微,水墨长桥横亘其中,白衣儒士零星点缀,飞鸟展翅翱翔,端端是一幅上乘的写意佳作。
这幅画灵感来自堇荼偶然见过的一幅名画,可惜没有石青,石绿这些矿物颜料,不然说不定真能还原原作。
众人看得痴迷,虽然大多不懂画道,但如此神作就这样被创作出来,实在叹为观止,只怪自己学识太低,不能欣赏高雅之作。
考官台上,院长顾虚舟起身,赞叹不已:“好一幅写意山水画,好一幅千里江山图!”
祁共秋也起身点评:“两位导员配合默契,一勾勒形体,一渲染色彩,一正一反,却用墨皆落到好处,实在难得,难得。”
效果确实达到了,比之先前的呼声,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心满意足地回了席位。
这场结束,剩下的三位导员无意上场,导员展示也就此告一段落。众人意犹未尽之时,祁共秋宣布下一阶段赛程:“接下来导员实力测评,所有学生全部离场,初阶学生回传道内殿自修,中高阶学生退场。导员稍作休息,等待抽签决定各自对手。”
指令已下,众人虽然不舍,但还是只得离开。堇荼朝自己班望了望,李菩然正向她眨巴眨巴眼睛,俏皮一下。
她嫣然一笑,这时右眼突然一跳,她又开始为自己暗暗担心:“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等会儿不会抽到李参商那个家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