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密约生效

    死亡沙河中，无间塔宛如一尊形体黝黑的大汉，企图与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不死神树交接。被促狭着的沙暴在窘迫的境遇中厮杀，飞沙走石的，不经意间就夺走了一道道凄怨的灵魂。

    有了堇荼三人的加入，代表蛮荒大泽的顶尖力量形成了一支雄奇之师，压得风劫节节败退。

    诸神神力殆尽在即，在众目睽睽下，无间塔终于对接上了不死神树。但下一瞬间，一团灰蒙色的光亮现出了原形，传出始祖级的波动，这是风劫的重心、风眼。

    一圈圈始祖秩序张开，沙暴顷刻间有扩张趋势，几位上神支持不住，神力枯萎，纷纷吐血倒飞，生死未卜。原本的驻扎神灵中只有塔主蒯淹一人还在“负隅顽抗”，但也负伤深重。

    在“始祖”出面后，四位天命十四境强者气力大减，隐隐有不支之势，即使这位“始祖”是意识不全的个体。

    这时，堇荼念起什么，张口大喊道：“蒯塔主，莫惜极壁了！”

    蒯淹闻言，终于笃定决心，生咽下喉间的稠血，破音大喝：“无间之塔，极壁出阵！”说时，他自伤本源透支神力，牵引住在失控边缘的无间塔，催发极壁神威，从塔底坠出，直直地撞入沙暴中心地带。

    做完这些，他也倒飞出去，神躯伤重。

    诸神投目举望，均是期待之色。但波折又生，极壁在穿行一段距离后发生剧烈颠簸，终是碎解成粉，纷飞在沙河中！

    四人眼底一沉，这下难过了。殇又心闻不死神树传来难敌的预兆，神目圆睁，沉声问：“殿主，这”

    陵东君也是眉头焦灼，十分头疼，“我们要沙场裹尸了。”面对这般困境，他的悲观主义压抑不住。他是外域名义上的君主，大劫之下要有自爆出局的心胸。

    心念电转间，堇荼精神力一颤，目光愈发明亮，“看！那些光点！”

    仓促之间，四人望去，只见极壁碎解后化出的粉末并未失却原来的效用，反而扑撒在沙河空间中，流动在风劫中心地带，无形中衍化出了一个无间场域。在粉末的铺盖范围内，空间和时间都回到了一个静止的原点，风劫被降到了近似不动的状态，悬浮在沙河上空。

    四人大喜，这下又有了搏回赢面的机会。但，无间场域的形成不易，那团灰蒙色的光团张大一个涡流，吸收着散落的粉末，无间场域的力量在退却中。

    但对于顶尖强者来说，刹那都可以扭转败势。就在这个空当中，四人一鼓作气，催动无间塔和不死神树，二次实现了历史性的对接。这次，他们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神力一点不保留，全部施加在了无间塔和不死神树身上。

    于是，酿出了一个奇异的情景：一座黑塔囊括住风眼，嵌入了一棵青铜树的树身中，而树蔓缠绕在塔身，两者浑然一体。

    风眼被捕捉，关押在了用无间金属打造的塔内密室中，由半祖级的不死神树作为狱长，行看护之命。

    四人稍稍松心，四散收集极壁散落的光点斑粒，重新灌入了无间塔中，一定程度上加固了密室。他们并不大意，这里面的可是始祖级，一旦二度爆发，那种毁灭之力一定又是风劫的重蹈。这位未知的“始祖”虽异于一般的始祖，但同样有言出法随的意境。

    无间塔暂时安定在了恢复了原状的荒漠中，诸神长长吁气，这场灾难终于告一段落，损失也尽力降到了最低，只有少数殒身于初始爆发中的神级强者，大多是受伤状态。

    蒯淹铠甲成为碎片，衣衫破烂，身躯上被沙砾雕琢出一个个坑坑洼洼。他支着伤体，上前抱拳行大礼：“今日，多谢四位来援，否则荒漠区必定逃脱不了湮没的命运。蒯淹在这里代镇民以及驻扎诸神谢过了。”

    陵东君是外域话事人，他扶起蒯淹，老眼中满是欣赏，“塔主做的够多了，这里若是沦陷，外域也是巢倾卵覆的命。”众人都知道，这不是在危言耸听。

    堇荼拉着凌紫氛上前，莞尔一笑，“塔主，我们两人做到了你的请求了，你可要好好款待才是。”

    蒯淹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流连，思绪反复在数百年前和今日之间跳跃，心中的惊愕与恍惚化作了复杂无比的心情，久久之后才复杂一笑：“我是真没想到，几百年前的一面之缘，今天居然有两位天命十四境的存在印证了。”他自是有落差，过去尚能安然相处，而今对方已是大帝级别的人物，他落后了千丈。

    蒯淹引着堇荼和凌紫氛进入蛮荒镇中，食用灵食哺育神力。而陵东君与殇也是神力枯竭，但两人还站在外边，眺望着无尽远外的另外两大劫区。

    一阵阒寂后，殇突然呢喃：“三只坏劫爆发，诸天宇宙强者出动，必然是伤筋动骨，十六仙阁会有什么动作呢？”

    陵东君一听，眉头皱起，“他们怕是高兴还来不及，一群隔岸观火的游手之徒。”给出这么一个评价，他转身也回到蛮荒镇中休憩去。

    殇迟疑了一会，张望了下没有动静的无间塔，回转入了镇中。

    三途星河河水颠扑，水劫肆意放纵。一元重水自银河底层翻上，一滴重万斤；三光神水熔铸金色日光、银色月光、紫色星光，光彩熠熠，消磨血精骨肉，腐蚀元神魂魄，吞解真灵识念；上古凶神相柳蛇身人面，喷吐着深绿色的腥臭腐液，垢染大片大片的星空。

    在三垣方向，有数千战舰神船泊虚空而来，汇集成圈，环伺古墟神星爆发的水劫，上面玄旗猎猎，兽皮鼓奏响，站立着一尊尊神威内敛的神级强者。

    三垣终于出手了。三帝各自伫立在领首战舰的舰头，袗衣飘逸，神目灼灼，注视着水劫中央。

    圣槐序一袭金织衣，浑身是圣族洁光，但眼角流动着阴恶之气，显得颇为冷人。他身后跟着两位侍者：欧阳阑夜与冷月，他们目光呆滞，极为呆板，宛如提线木偶，偶尔抿笑示人，却又十分人机。

    他们之后，则是天命十三境的望舒上神、东方澹，而后是上神梯队：欧阳慎、冷聿白、引云寄、司空门新晋的上神——本来禅师还有忽然道人这等要务在身的上神没有到来。

    那边，轩辕昶一袭玄衣弁服，肩扛轩辕黄钺，手拄巨阙大剑，神目如炬，凌厉如鹰隼，气魄非凡，有千古一帝、万古枭雄的气势。

    他身后是天命十三境的轩辕不啻、姜道山，上神级别的轩辕隐、轩辕泱、百里霁望、向南枝轩辕歆然也在战舰里头。

    天市垣方向，许让尘一身紫色袗衣，身伫云端，透着高贵清冷的气质，自有一股迫人的始祖气场。几百年过去，她依旧是三垣唯一的精神力始祖。

    她的身后是天命十三境的绛君（葬地尸身残魂归来，已经以治疗神术恢复）、纳兰嘉，以及一众上神。

    三帝目光汇聚，身形一顿，出现在了战舰前方。许让尘以神音传话：“水劫当前，三垣摒弃前嫌，共建神军攘敌，请诸神慨然！”

    于是，漫天神音壮威，无数神光、战兵打向古墟神星方向，一场旷世神战掀起！

    圣槐序打出圣月轮盘和光明九旒冕，牵制住一元重水大支；轩辕昶挥出轩辕黄钺和巨阙神剑，与上古凶神相柳拉开了一场巅峰对决；许让尘身倚旦夕咫尺，手握编钟槌，身周次第布列着65件编钟，始祖级精神场域拦下三光神水，神华四散。

    一众上神在天命十三境强者的领导下，不断攻伐古墟神星，眼看着水劫有衰靡的势头，却见一阵始祖波动从神星深处传出，上千道螣蛇水柱从中射出，上神挨上都是轻则重伤，重则消命。

    螣蛇水柱中飞出一道道冰棱锥，弧线缭绕星空，洞穿了一位位神级强者的神躯。一旦打中，他们连呻吟哀怨都来不及，就身死道消、灰飞烟灭！千年万年的修行，他们却悉数变作了灭世主手中任意蹂躏的玩物，上演着一出苍生为刍狗的愚戏。

    三帝关注着这场变故，眉际团蹙，欲要抽出手来。兀然间，三途星河湍急起来，卷起千堆雪。北方一道高浪淌下，穿透氤氲的仙雾，现出了一座青瓦古色庙宇。愿僧舍去佝偻身形，身披大红祖衣，佛目温润如一江春水。他站在庙门外，拨弄手腕上的菩提念珠，静望着热战朝天的前方。

    他白眉一挑，手指一捻，念珠一动，十二座白石圆塔飞出，两两合一，化作了六把金刚杵法器，削断螣蛇水柱，破碎冰棱锥，救下无数神级强者。

    有了愿僧参战，三帝虽然忌惮心大起，但又心神大定，专心对付各自的对手。

    愿僧将杀戮深重的螣蛇水柱清理后，又抬起手来，药师道场上化出四道金色天宇，原来是四禅天！

    他手指轻点，四禅天飞出，加于古墟神星上空，慢慢收缩，浸没其中，不一会儿竟然捕捉走了一个雪色光团，水劫的毁灭之力顿时削减大半。

    愿僧以四禅天裹携水劫劫眼，隐退古庙中，随着星河湍流，消失在了这里。劫眼亦是始祖级，愿僧是藉助了四禅天收取，又有儒祖、画祖暗中帮助镇压，故而可以这般轻松的全身而退。

    失却了水劫劫眼，诸神气势勃然，与三帝联合成营，摧枯拉朽地破开了蕴藏大祸的罪恶之地。

    瀛洲界域。

    自红莲业火出世，火劫达到了最高潮。在龙皇和凤皇的领导下，宇空中凤翥龙翔，与九兽纠缠不休。祖龙与天命十四境的元凤进入红莲业火衍化的十八层炼狱幻景中，脚下火莲绽放，温度比之外界急剧增加。

    祖龙英武神丰，始祖秩序场打开，抵挡住了炼狱之火。元凤凤眼丹目，身周萦绕着驯服的都天神火与红莲业火，鼻翼翕动间嗅到异味，轻语：“这红莲业火应该是本源古火，而我的这朵只是幼生之火。在那朵红莲业火中，我嗅到了不一般的火息，凌驾于神火之上，有这样禁忌神采的，或许只有传说中的大日金焰！”

    祖龙一听，龙目低沉，心中思绪飞转，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我们存在的那个时代，原始之初有四大初始元灵：大日金焰、虚无赑风、无极玄冰和浊垢元壤。如果按你所言，或许坏劫的发生与这四大初始元灵脱不了干系。”

    这中间的对应关系非常明了：大日金焰之于火劫，虚无赑风之于风劫，无极玄冰之于水劫。除却浊垢元壤，其他三大初始元灵正是大三灾的劫眼，始祖级的存在。

    两人心中大疑：四大初始元灵潜藏到今，不知活了几多元会，难道会相互勾结发动劫难灭世么？或许，背后更有天命者。

    祖龙和元凤各有心思，也不挑明，深入幻景中。他们活了无尽岁月，虽是夺舍归来，但生前的阅历仍在，精神气经历了这些年的恢复，已经有真我主宰境的气韵，自是不会被这幻景迷惑住。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朵红莲业火。它宛如妖姬，绯红的莲瓣上萦着金色的火苗，火道源流周流，无时不刻都接受着来自万界诸天的火的朝拜。

    祖龙与元凤对视一眼，闪身出手了。祖龙化身巍峨龙躯鞭打在炼狱秩序场上，引得时空呻吟，有松动的迹象。

    元凤化身涅盘之凰，双翼扑动间都天神火凝成一个个流星，对撞在秩序场上。他故意收起红莲业火，如果以同火相争，恐怕会被对方直接吞噬了去。

    在一轮轮的强攻下，秩序场破开，祖龙与元凤本体嘴舌神力大放，酝酿出一道道毁灭光束，射向红莲业火。

    它躲闪几时，但还是被光束击中。祖龙得手时，业火焚天，他只能退避开来。龙族肉身无匹，但对火焰并无先天优势。

    而元凤心机深重，思忖着真凰先天独具的耐火力，居然贸然吞下了红莲业火，以自个的红莲业火与都天神火结成抗拒之环，锁住了它。

    始祖级的红莲业火当然不是他一位天命十四境可以禁锢的，但他的精神力可是来自真我主宰境中期的元凤的，强度足可媲美精神力始祖。

    见状，祖龙化作人身，冷哼一声，“这个大造化，只看你能否消受。”之后，他一踏，出幻景而去。

    元凤脚步止住，眼瞳中灼热非常。如果可以炼化了这朵红莲业火，重归生前的修为也不是不可能。

    他停留一会，也出了幻景。

    红莲业火被俘，火劫的威能整体下滑了一截。有祖龙这位始祖，另加元凤、龙皇、凤皇三位天命十四境以及一众神灵，九兽很快被打压下去，化作了火道源流逸散而开。

    火劫到这里结束了。

    祖龙凝视熯天炽地一会，闪身而入，欲要寻觅其中造化。元凤见状，也不甘示弱似的，飞身而去。余下龙皇、凤皇打理残局。

    大三灾落幕，宇宙的异变还在进行中。三只坏劫“天命十四境以下生机无有”的名头成为了浪得来的虚名，这也是这个时代一众人杰打出来的第一大胜仗。

    三垣方面，诸神有序退离，战舰神船破碎大半，化作了宇宙尘埃，还有回收意义的都拉了回去回炉重造。

    三帝却并未离开，封印了一元重水、相柳毒水和三光神水之后，在完全成为一片废土的古墟神星中交谈。

    许让尘柔指绕发，直视圣槐序，“三只坏劫已过，空劫不日下临。圣帝可不要忘了当初的密约。”她是在正面敲打。

    圣槐序记忆深刻：三垣神役中，他承认被迫签订的密约，得到许让尘和轩辕昶的援助，杀害玄帝，成为了紫微新帝，而根据密约条例，坏劫之后紫微垣全体北移，作为三垣的门户，这也是代表着这块偌大的星域，无尽亿的民众，将会在空劫下首当其冲，为另外两垣搏来一线生机。

    他们是三垣之帝，见证过那高傲的上苍手段，很明白空劫与苦海的莫大关联。

    空劫之下，紫微垣血流漂杵，只有冷月、残石、断壁、尸殍圣槐序头置光明九旒冕，背着手，神情淡漠，不为所动，安然接受了密约的生效，“本帝自是不会违约，十日后，紫微垣会北移。”

    许让尘和轩辕昶轻笑，带着几分讥意。若非愿僧出手，圣槐序大抵会牺牲紫微垣一众上神来减小北移的阻力。现在诸神生还，他自是以铁血手段践行密约。

    圣相期的落败，奠定了紫微垣必将罹难的命运。这支破空的宿命之箭，颤弦间划过数千年时光，正中了这个贫血与失重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