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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紫炉上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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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海之滨,一片由宇宙尘埃汇成的滩涂,是墨色深沉的苦海与星空防线的交界地带。风闻苦海有重力场域和五觉丧失之异,淇岸并受之,与上神秩序场抵牾,不相上下。

    花焰一袭玄衣,青丝以流苏步摇轻束,气质出尘而不染,玉踝轻盈,行走在苦海之滨。

    她立定一处,纵目旷远无垠的苦海,心绪起潮,心事涓涓。但见苦海墨色无一物,窅冥深处仙雾朦胧,惝恍迷离,神目无以透视,神念无以传达。

    眼下这般景象,花焰顿与“同谪仙泛舟江上,万顷跃高崖”的场面交融,心念神往:“那边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谪仙与神似剑祖的男子欲要征讨苦海窅冥深处,这说明那边有极为恐怖的生灵,或与三垣劫难有关。

    思之愈深,花焰愈难稳定心神,人也彷徨。彼岸的天命者,难道是天道的化身,指控万物的宿命?

    她呼吸越发迫切,于是立即斩断了这条指向诡谲的幻灭之路,转而睹物思人,绛唇吟吟:“玄帝,这是你身殁的战场,这是你遗恨的坟茔。”

    她空对弱水冷光,手指愀然慢画,下笔烙下一道英武神丰的人相,而后折一束挥毫写就的菊,祭拜那位伟岸一个时代的人物。

    于是,一阵朔风动容,将人相、墨菊风化苦海,伴着弱水憧憧波影,寄去了几千年前的那位傲然于虚空的人杰。一下子,祭奠的凛然化解了后时代蒙上的铅灰色,复苏了凄迷的荒草,洗刷了斑驳的旧墙,勃郁了花焰的淡情。

    花焰肃穆伫立,反方向的仙风沁入她的鼻翼,好似玄帝跨越时空送来的祝颂。但她查出了异常,这仙风中是一抹淡淡的熟识,错觉又真实。

    猝然间,一声催动天雨的洞箫仙音奏起,瞬时苦海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达至“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的境地。

    花焰娇躯如花枝轻摇,眸中尽是不可思议,霍然偏过头去,只见左边百米外,有一位黑衣长袍者,身形颀长,正横洞箫而吟,妙音婉转。

    那人明知花焰投目而来,却依然身置无人之境,以音乐倾述缅怀之情。

    她以精神力试探,却被一道固若金汤的秩序场阻下,无处可进,但她从这里边嗅到了那熟悉中夹杂陌生的气息,与凌紫氛的神力有七分相似!

    她霎时间忐忑起来,是你吗?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祭奠玄帝?你不认得我了吗?

    心中一连串的疑问促使她提步靠近,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两米,花焰止住了脚步,这个距离已经可以清晰注视他的那张清癯脸孔,七分相似,又透着淡漠的生意。

    他停止吹奏洞箫,转身望向花焰,缄默良久,他也是一阵道不明的愕然,这个女子总给他一抹熟悉的亲人之感,甚至是久远的爱!但他仿佛有一段记忆被掩埋尘沙了一般,记不起这女子究竟是谁,和他什么关系?

    但潜意识中,他的秩序场竟然被感化了似的,对这女子完全没有防备,敞亮地打开,这才许她这么近。

    他按压下心中的狐疑,收起洞箫,拱手问礼:“阁下可是有事?”

    花焰心如浇了一盆凉水,浑身湿透,冰如心田,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她虽然在这百余年间周折甚大,容貌也掩去,修习了很多道法,但气息还是基本不变的,以凌紫氛的实力不可能认不出来。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她只当陌路初见,淡淡一笑,“阁下也是在祭奠玄帝吧?”

    他点头,“在下常听闻玄帝的事迹,心甚敬之,故而路过苦海,吹萧以奠。”

    花焰信了他的说辞,“我见阁下与我一位故人颇为相似,不知你和他可有什么渊源?”

    他眉梢轻扬,来了兴趣,问:“哦,是么?那位故人”

    花焰抢过了他的话:“他叫做凌紫氛,你可有印象?”

    他沉吟许久,“一击九千仞,相期凌紫氛。”望向花焰,“好名字,但在下并无印象,我名灯树,若是可以,与姑娘交个朋友。”

    花焰打消了他是凌紫氛后代的念头,心中稍定,以为是凌紫氛受了什么重伤,失却了记忆,自然不能这么放他走。于是她与灯树轻握,莞尔一笑:“我叫花焰,请多指教。”

    灯树诧异,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你是在开玩笑么?也罢,就当我们有无根之缘分。

    就这样,两人沿着苦海之滨行走,相谈甚欢,从过去轶事到道法探讨,一路相伴,也不疲倦。

    花焰用他们过去的旧事来试探灯树的反应,却发现他平静如水,并无太大波澜,心情低沉了些,更加断定他是中了诅咒之类,导致记忆残缺不全,一定要带他回羽山寻求他老师的帮助,康复记忆。混蛋,你敢忘了我?!

    行走许久后,他们看到了如小丘一般的紫色熔炉布列在苦海之滨,有千数计的修士在每一尊紫色熔炉之后长跪祷告,均是形容枯槁,颜色憔悴,宛如行尸走肉。

    花焰心中愕然大惊,一声疑问破口而出:“十六仙阁的修士,这是怎么回事?”

    灯树从这里过来,早已有所了解,“今日十六仙阁举行紫炉上祭,来供养大司命,以期以神鬼祭术消退三只劫难。”

    花焰问:“紫炉上祭?大司命?”

    灯树学识真如凌紫氛般渊博:“几十年前,苦海发生异象,海雾那边现出了一尊高大法相,苦海秩序蒸腾,弱水奔涌如潮,那时十六仙阁中四位大宗师齐齐出手,但也没有看清那投影法相之人,只知其名为大司命。”

    “这之后大司命之名传遍诸天,十六仙阁也打出‘贡献人魂祭品,藉助大司命之力,阻拦三只劫难’的旗帜,每十年举行一次紫炉下祭,每二十年举行一次紫炉中祭,每三十年举行一次紫炉上祭。”

    “这次的紫炉上祭是第二次了,设千尊紫炉于苦海之滨,每尊献祭三千天命四境以上的修士,请黑色君主献于大司命尊前,完成紫炉上祭仪式。”

    花焰听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紫炉上祭居然这么泯灭人性!一场祭祀下来,就有三百万的修士葬送黑色君主之口!简直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

    她强压下怒意,“三帝也不反对?”

    灯树回道:“他们始终没有发表意见,任十六仙阁这般行事,或许也有将希望寄托于大司命身上的幻想罢。”

    花焰胸口起伏,一腔怒焰无法宣发,默杀!默杀!默杀!

    下一刻,灯树告知了一个更加觖望的现况:“三帝之所以不阻止,还有一个原因:这并不干涉他们的利益。十六仙阁出世两百年,势力发展盘根错节,已经在宇宙之北根深蒂固,门下弟子以百亿计,核心弟子也有数百万,这样的献祭人口不影响十六仙阁的势力扩张,也并未触碰到三帝的核心利益,所以他们不会开口站在十六位超然仙师的对立面。这场蔚然而生的献祭规制,你可以理解为三只劫难的穷兵之兆。”

    花焰眸光深邃,纵望苦海彼岸窅冥深处,低语轻吟:“大司命,你是救世主,还是收割者?”剑祖,谪仙,他是你们的最终对手吗?

    灯树想起什么,神情微妙难言,“其实,大司命曾经出手过。在数千年前的三垣神役中,玄帝以一己之力对付两帝,中间苦海发生异象,数条秩序之链飞出,桎梏时间与空间,间接导致了玄帝的败亡。”

    她再度惊诧,甚至惶恐几刹,“大司命与轩辕昶、许让尘有关联?”

    灯树摇头,“这倒是不见得,彼时的两帝不过天命十三境,大司命不一定看得上眼,只是有除掉玄帝之心,这说明玄帝或许已经有威胁大司命的潜质。现在唯一可能知道更多关于大司命的,只有十六仙阁四位大宗师。”

    花焰下意识地探视鞠衣庭下深藏的《云深不知处》,会和你有关吗?

    她正要说些什么,一阵阵远古铃音奏响,是紫炉上祭开始了。

    他们立即退避一旁,只见这三百万修士伴着催魂效果的铃音,吟唱着巫术祷词,各取魂灵之火,投入紫炉中,燃起妖异的巫火。

    在紫炉上祭的中心,一行仪仗巫风装扮,以远古祭舞——祈舞迎出一位白发苍苍的仙人。他执魂幡而立,在三百万修士、千尊紫炉前以巫火为料,勾画着古怪的符文,顿时苦海奔涌,仿佛有大魔将现。

    花焰凝视那位白发仙人,又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间短路了,记不起是何许人也。

    灯树与她说道:“那位是主祭人,名叫苏世,近百年颇得十六仙阁看重,修为已达至菩提四境,尤其是炼丹造诣极高。他已经施展秘术,借紫炉巫火引来黑色君主,这场上祭的重头戏要开场了。”

    “苏世”花焰眉际舒开,就是那个家伙!但怎么会变成这样?百余年光景须发皓然,修为提升近妖,难道被十六仙阁使了什么禁制手段?

    这时,苦海那边冲出一道墨色水柱,黑色君主伫立在水柱之上,腹部赤红瞳眼发散诡异光芒,漠然注视这三百万修士,腹腔发出桀桀桀的怪声。

    苏世向他作揖致礼,之后发号施令:“上祭大司命,诸君请入紫炉中!”

    这漫天修士脸色惨白失血,勾出决然之色,纷纷纵身跃入紫炉中,化作了巫火之料、精神颗粒。

    这个过程惨烈非常,花焰目不忍睹,一个侧身竟倚在了灯树的肩上,使得他身躯僵硬,居然不敢动作,只能任花焰为之。

    十分钟之后,三百万活生生的修士全部化作了焰高千丈的巫火成分。花焰回过身来,脸颊带上一抹羞涩,但马上被这血腥的场景洇染得只余下嗔怒与忿意。

    她眼见黑色君主张开一张玄黑大口,将拌入三百万修士精神颗粒的巫火吞入腹中,鼓胀了体形,全部消受后跃入苦海,消失了。

    一阵萧瑟寒风卷来,这间是无数凄怨之魂。她怒目圆睁,死盯黑色君主离开的方向,“这个混蛋!轩辕昶怎的不将你杀灭?!”大司命在她心中已经被痛扁为豢养宇宙生灵的农场主。

    灯树心神被她牵动,深深沉入了这场紫炉上祭的血色中。在过度深入的情绪下,猝然间,他识海破碎,另一半灵魂占据了主导地位,再睁开神眸时,一派澄澈清朗。

    他凝望身边幻化模样的倩影人儿,轻声呼唤:“堇荼。”

    苦海烟岚缈缈,上祭钟音沉沉。这一呼唤,清冽又明丽,又含着无关哄闹的浅笑。

    花焰娇躯颤巍,怒色化作一片明净,动容的眼角落在了灯树的脸庞上,有迷蒙的光影重叠明灭,“你,想起来了?”

    凌紫氛挠头讪讪而笑,“他没对说什么吧?”他指的是灯树,另一半灵魂。

    花焰眼眶中梨花打转,没好气地吓他:“他说你死了,埋在了黑色幽冥地,当了葬主手下的小鬼!”

    他听到又没听到似的,一把抱住了花焰,倾诉不尽:“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我不相信。于是找啊找,山野到平芜,河海到鬼凼,总算让我找到了,你不在东山,不在南墙,不在西桥,不在北海,就在我面前,我没认出你,但我记起了。”

    花焰潸然泪下,多么不合时宜的情绪失控。毕竟是双上神强者,下一瞬,她就收住情绪,无厘头地质问:“你是谁?凌紫氛还是灯树?或者他的后代?”

    凌紫氛笑了,“我即是我,灯树是另一半灵魂的代号。至于后代,你怎么敢猜的?没了你,我怎会有后代?”

    花焰脸颊熏上黛赭烟霞,揪了揪他强健的肌肉,“你,灵魂分裂了?”

    凌紫氛并未当即回答,“这里可不是个叙旧的场所,先离开这里吧。”

    她点头,但眸光扫在了紫炉上祭结束欲走的苏世身上,“可以,但这里还有一位故人,我先‘寒暄’一下。”

    凌紫氛心领神会,两人一个闪身,拦在了苏世身前,将之掠入一个异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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