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生倥偬,半世伶俜
花焰与方寸两人汇合后,一同返回玦城云山酒楼,通过传送阵回到剑池。
花焰将津渡神草递给池主,他表情诧异,许是也没想到这神草居然是两株同根。
他以温润神力滋养神草,说道:“我听方寸说了,你们此行凶险,落入藏金绯鸦的巢穴,幸得没有落下伤,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花焰隐瞒了始判道光,这神物一旦出现,难免池主这等人物都会心动。
池主接着说道:“花焰姑娘帮在下取得了津渡神草,但还有一个忙想请姑娘出手。”他的自称从“池主”到“我”到“在下”步步变更,冥冥中认可了花焰的实力,视作了一位朋友。
花焰送佛送到西:“池主但说无妨。”
池主不急不徐地说来:“这津渡神草乃是精神力神药,可惜在下精神力未达到上神级数,恐会浪费了药效,于是想请姑娘出手帮在下为故人渡化神药药性,不知姑娘可愿意?”
花焰犹豫半刻,应允了:“我答应池主所求。”
池主一听,神色大喜,眉间雀跃,抱拳:“多谢姑娘!事后,在下定会奉上大礼相谢。”
花焰对剑池不甚兴趣,但方寸在斩杀藏金绯鸦时施展出的一招神技——三千鸦杀却让她动心,她从中看到了和三千虚神剑诀的相通之处。
池主挥袍欲走,温和说道:“姑娘今日劳累,先好好休息,明日再带姑娘去见一见我这故人。”语毕,他转身折返剑池,去完成那蕴剑的最后一步。
翌日,池主领着花焰来到一处隐秘房间。远远走来,就感到这里的不凡,有精神结界遮掩,异香扑来。
推开房门,两人走了进去。床榻上一位灰发老者面目峥嵘,显然十分痛苦,正昏迷着。
池主刚想为花焰引荐:“这位就是我的故人”
谁知花焰看清这人,顿时娇躯震颤,眉睫轻摇,连退数步,十分不敢相信,这位日暮西山的老者,竟然是自己的老师,“老酒鬼”周怀远!
池主看出她的异样,连连问道:“花焰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她深吁一口气,露出抱歉的神色,“是我失态了,你的这位故人,是我的老师。”
闻言,池主也是大为惊讶,“当真?”
花焰点点头,来到周怀远身边,一边以精神力探入他体内,了解病况,一边与池主略述道:“老师曾隐居云深镇,我在他门下学艺,后来他走了,一直没再见面。”
她幼时就猜测,自己这位整日饮酒买醉的老师,定然是极为出彩的人物,只是命途多舛,让他跌落于尘埃间,自甘成为酒色之徒。今时再见,却已是病榻垂死者。
池主见花焰清澈无瑕的悲怆神情,已经信了,不由道出了他两人的因缘和老者的伤因:“怀远兄是玄帝部将,我是神帝部将,我与他曾是多年对手,战场上厮杀,战场外深交,亦敌亦友。
玄帝身殁苦海后,他遭到了三帝捕杀,重伤不知所踪。不久前,他去往古墟神星,却被三光神水所伤,在横渡太微垣时又泄出行踪,被轩辕家族追杀,幸得活命逃出重围,来我剑池疗伤,只是伤得太重,灵魂与肉身已经分离开,我只能用特殊手段将灵魂暂时封存在他体内,寻来津渡神草治疗。”
听到这,花焰神目一沉,掠过丝丝杀意,好一个轩辕家族!
她抽丝剥茧般收回精神力,凝肃说道:“老师体内情况极为糟糕,灵魂虽然被封存了,但仍在缓慢的溃散中。再不治疗,不出一月,灵魂就会溃败殆尽。”
池主一听,立即将温养的津渡神草递来,央浼道:“请开始吧。”
她接过津渡神草,调度全部精神力,将这神草化作药力,渡入老师体内。但未经炼化的神药很难在体内化开,这也是炼丹师的难题与职责。
于是,她不着声色地使用了始判道光,分离出一个仿版混元太极,打入了老师心脏处,以温和神草药力,调和识海和玄胎之间的神力循环。
这样下来,津渡神草作为灵魂和肉身的媒介,混元太极作为识海和玄胎的桥梁,在一遍遍的周期运转中修缮周怀远的伤体。
她额间香汗涔涔流,一炷香后终于停下手来。神草药力已经全部化开,只待灵魂和肉身合一,而混元太极在不停歇地运转,等到识海和玄胎神力相流就成功了。
花焰毫不顾及自己疲倦不堪的身子,看着老师从痛苦中缓和下来的脸色,既欢喜,又心疼。
她气力尽了,转身对池主说道:“我已经将药力化开,等挥发作用了,老师应该就会醒来。”
说完,她感觉自己脑袋一阵晕眩,脚跟发软,踩空了一般,登时侧身就晕厥了过去。
池主连忙扶住,刚想将她送回住房时,又顾念起男女之别,于是唤来一位剑池女弟子,让她送回去好生照料。
而他陪在周怀远身边,不由地赞叹一句:“老家伙,你还真是收了个好弟子。”
这时,周怀远似是听到这话,竟然张开了干瘪的双唇:“老弟,你在叫什么?”
听见周怀远声音,池主又惊又喜,目光探去,却见他只是翕动着双唇,并未睁眼,想来气力不足,伤体沉重,记忆也还一片空白。
池主对他轻声说道:“老家伙,你捡回一条命了。”而后,他唤来一位弟子,“去吩咐厨房,准备些灵气粥食来。”
那弟子见到池主故人苏醒,也觉得是莫大的奇迹,连忙应下,转身跑去了厨房。
用了些灵气粥食后,渐渐地,周怀远醒转过来,恢复了神识,身周的死气褪去,慢慢绽放出生机。
他睁开紧闭多日的双目,神采奕奕地盯着一边的池主看了会,问道:“方才,你说什么弟子?”
池主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你个老家伙,居然还收了个女弟子,长得标致极了。”
提起“女弟子”这个话题,他变了脸色,尽是悲意。他此生只有收了两位弟子,传南宫问之以术法,传闻人堇荼以刺印。只叹他返回时,寰宇大陆已是狼藉一片,满目疮痍,废丘累累,枯冢绵绵,南宫问之也身死其中。
他收敛住悲色,转而愕然,“女弟子?是堇荼?”这话说出,他更是不敢相信。圣槐序在百余年前就宣布她身死了,怎会出现在这里?
池主听了这名字,倒是不敢确定,“她叫花焰,说是在云深镇于你门下学艺,或许正是你那位弟子,你好些了可以见见。”世间游历以化名示人,这样的伎俩他并不新奇。
听到“云深镇”这个熟悉字眼,周怀远老脸上掠过久违的喜色,竟有些笃定那人正是他的弟子,一种灵犀两通的莫名感觉。
他卧在床榻上,掖着被褥,长吁短叹:“老夫一生倥偬,半世伶俜。功业未成之际,颠沛宇宙之间。到头来,居然仗了弟子之手,垂死病中惊坐起,哈哈哈”他笑得畅怀恣意。
池主在一旁也是感慨万千。
花焰是半夜在她的住房中醒来的。灯檠上的油灯光亮,宛如一团炽热的星火,温暖了房间。
她惊奇地发现,始判道光化作混元太极后,可以调动全身气血运转,连神力恢复都加快了不少。
她解析着始判道光,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能不能以始判道光为基础,再自创一门道家术法呢?”
论自创力,她绝对是有发言权的。在173年的禅中行中,她自创了四大神技:儒之大者、文明执笔、大光明禅境、不动明王金身。前两者是画道中感悟而生的,后两者是修白骨观时参悟而出的。
决心打定,她不断解析着始判道光中的道法神机,直到东方既白,清辉盈天。
她本想去剑阁的,但遇上一位弟子,告知她说:“池主已经开始炼剑,可能会闭关数日。”
既然池主不在,她也就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去了广场漫步,看看剑池弟子练剑,回忆起华表广场上那些鲜妍熟悉的笑脸。
记忆如海潮般踊跃,她泪眼朦胧,转身就走。
这时,一道苍老又挺健的身影在她身后不远处,正朝她走来。见她回头,便屹立在了原地。
她嘴角一抿,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潸然而下。
周怀远笑了,“都是上神的人了,怎么还说哭就哭?”
她也破涕为笑,上前几步,竟半膝跪下行礼:“老师!”
对她而言,周怀远如师如父,只有已故的言师可以相提并论。而言师已去,她又遭遇圣槐序所害,所以与周怀远这段师徒情谊显得弥足珍贵。
周怀远也哽咽住了,伸出手将花焰拉起:“快起来,行这么大礼干嘛?”
他两人在石栏边小亭中闲散相叙,不亦乐乎。
“我周怀远,一生倥偬,半世伶俜。得此弟子,足慰平生!”池主离开房间时,周怀远凝视门边,忽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池主愣住,轻轻一笑,跨出门坎儿,掩上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