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窃道者
三人行至三祖神像下，见地上有九个蒲团，玄鸟布面，呈圆状排开。泫夜、陵七、星空暮初、商璟、婵九、苏世已经结跏坐于蒲团之上，身体上发散着金色、青色、白色神华。
堇荼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凌紫氛早已打探得七七八八，“这蒲团就是永恒殿堂的最大造化，只要坐上去以精神力构建桥梁，就可以进入三祖遗下的精神界。”
冷月问：“三个都进入？”
凌紫氛说道：“这个要看和儒道释的亲和度，一般会进入亲和度最高的那个精神界，比如泫夜与大梵天的佛道最是亲和，也就进入了禅定界，背后有金色光环指示。”
堇荼和冷月恍然，纷纷选择一个蒲团坐下，开始了构建精神桥梁，凌紫氛也入定。
堇荼睁开眼，一片白茫茫，有旷古神音传来:“你认为理想人格是什么？”
她愣了神，问答题？理想人格？
她沉吟半晌，回答了一份周全的答案：“儒道释三足鼎立，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文化系统，任何一种都可以形成集体人格，所以理想人格也有三种，拆开来看就是：儒之君子、道之真人、佛之觉者。”
那神音轻咦一声，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惊讶，祂又问：“能否具体阐述一下？”
堇荼整理了一会思绪，调度前生全部的学识，一点点讲述自己对君子、真人、觉者三种理想人格的理解。
一盏茶之后，她才阐述完毕。那神音阒寂了许久，终于，白茫茫消散，现出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泽，水泽中生长出一棵枝干盘曲的火桑树，三位老者盘坐在水面，朝着她慈颜微笑。
她身躯僵住，表情不自禁，不敢动作。这三位老者，一位儒袍纶巾，鹤发童颜；一位僧衣袈裟，手拨念珠；一位青衣道服，身伴拂尘。
竟是三祖之相！
浩然儒祖扶须而笑，“上前来，不用怕我们三个老头子，残影而已。”
堇荼踱步走到三祖身前，跪伏行礼：“晚辈见过三祖！”
太上道祖手指一捏，一股清气将她扶起，“你也坐，和三祖聊聊闲话。”
她压住忐忑的心，缓缓坐下，生怕做出什么怠慢之举。
大梵天首先开口，佛蕴深深：“施主，贫僧见你对佛道见解非常，可是得了佛修指点？”
她毫不隐瞒，“曾于石碑中闻一位老僧传授，倒不是耳提面命。”
大梵天已然慧解，对另外两祖说道：“善哉，贫僧涅盘前曾预感后世有大佛出世，可以承贫僧之道，想来就是施主所言的那位。”
两祖相视，俱欢喜，“佛门智慧如海，心灯光明，岂会被时代怠慢？”
浩然儒祖目光放在堇荼身上，郑重其事地说：“你虽是女儿身，却有浩然之气，道祖已经洞穿你的未来，有捐躯纾难的大使命，你已知结局，可还愿意走这条路？”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宇宙命运之轮已到关键之时，一定有大能者挺膺而出，逆境伐上，拨乱反正，也许一群，也许一个，这是历史的唯一定论，亘古不变，千古皆然。如果我是那个大能者，必然以纾难为重，以捐躯为轻；以家国疆土为重，以儿女情长为轻。”
三祖欣然大笑，破颜开怀。
太上道祖说道：“老道可没有把天机透给儒祖，你的命运一片白纸，只待你自己书写，笔墨浓淡，生命平仄，你是唯一的主人，无人可以左右，何况我们三个作古已久的老头子呢？”
浩然儒祖没有责他拆台，温和说道：“你吸收了人祖道果和六道优婆罗花瓣，对人道的感悟远超常人，而我三人的道法归根结底也是人道的伸展，加之你自身的禀赋，引得我三人残影相见，你可愿意接受几位老头子的道法传承？”
她喜形于色，又拂衣拜下，“晚辈愿意！”
三祖各施神力，凝出了一个大道蒲团，请她坐下，待她入定之后，传部分道法与她感悟。
太上道祖目光深邃，“这个女娃娃确实不错，我们仨传道于她，恐怕也是她宿命一环，未来她能走多远，能否改变命数犹未可知啊。”他忧思不断，这殒身之道的破解之法究竟在何处？
大梵天说道：“那我们三人再助她一臂之力吧。”说完，他指尖梵火升起，将一节指骨焚尽，化作了一颗琉璃舍利，梵火蕴藏其中。
他将这颗梵火舍利打入堇荼体内，合十欢喜：“以梵火作心灯，施主多多保重。”
浩然儒祖取下一根发丝，承载万年浩然功德，系于堇荼手腕上。
太上道祖则勾勒无上道纹，附于她心脏、识海、玄胎三处，上通天灵，下遮鬼途。
做完这些，三祖收手静坐，守候堇荼出定。
浩然儒祖突然神色一拧，望向外边，“有人躲开天机窃道，真是放肆”
婵九起身，目光流连其余八人，确认他们已经入定深沉，嘴角勾起阴邪之笑，竟发出男声：“这永恒殿堂不愧是三祖讲道之所，凭外面那九尊巨头可还无法探查出结果来，那就不怪本神下手了”
原来，祂本是残魂归来者，夺舍婵九之魂，占了她的身体，替了她的身份，隐于尸河谷中。按照前世记忆，祂修炼一种窃道秘法，可以摄魂窃夺他人的天赋和修为，来壮大自身修为。
于是，祂假装入定，瞒过了众人，等待此时夺众人之资。
“桀桀，都是万里挑一的绝世天才”祂心动不已。只见祂指尖钻出灰色神力，拧成锥状，就要下手窃道。
祂首选目标正是堇荼。一是因为堇荼修为偏弱，成功率更大；二是堇荼背后散发三道神华，想必灵魂一分为三，各入浩然界、禅定界、天人界，窃道更加容易；三是她被三祖看中，天赋必定卓然，窃道价值很大。
祂的灰色神力锥向堇荼识海而下时，被一股超然神力打断，清理了出去。有三祖功德庇佑，怎会受这窃道手段呢？
婵九震退两步，瞪圆了眼眸，神色震惊，心神不定，旋即更换了目标。
接下来，苏世本源修为被窃走四分之一，商璟被窃走三分之一，冷月被窃走四分之一，泫夜被窃走五分之一，陵七被窃走七分之一。
到星空暮初时，祂刚要碰到她识海时，一股比堇荼体内三祖功德更加恐怖的大神力喷涌而出，直接阻断了外来神力，并且沿着神力摸出来源，打出了一道反击神力，在半空化作箭镞，破空射出。
婵九急忙躲避，这箭镞擦身而过，也给她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她眉间汗涔涔流，若这箭镞正中，她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触动的那一刻，外界闲坐观局的星空元尊陡然站起，脸色难看，已然记住了她的神力味道。
她将目标放到了最后的凌紫氛上，故技重施时，被魂分两处的凌紫氛察觉出了不妙，故意卖下诱饵，舍去了十分之一的修为，而后一半灵魂退出了天人界，另一半灵魂迅速从浩然界中苏醒过来，不着声色地两魂归一。
他倒不担心自己失去一些修为，哪怕散功重修都可视作寻常事，他是担心堇荼和泫夜的处境。
那边，婵九还在沾沾自喜，今日窃得的道果，在蛮荒大泽千百年都比之不上。
她炼化了小部分，又将大部分仔细藏住，以免被他们醒来后察觉出异样来。
她阴笑恻恻，“待本神全部炼化完毕，必可踏入天命十三境！”
这时，两只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施加无尽重力，身后神音震惧心神：“你恐怕没有机会了”
她回头一望，只见凌紫氛和陵七站在她身后，皆是怒发冲冠，神目中火苗灼烧，有杀意滔滔起。
一场窃道神战一触即发！
她立即闪身拉开距离，这两位上神可不是善茬。
凌紫氛见堇荼和泫夜没有大碍，放下心来。他眼神如锯，手提楚辞剑，步步逼近，“你是残魂归来者吧？都死过一次了，居然还记得那点恶心手段，既然你犯下违背天则之举，我便替天道惩处了你。”
婵九知道无法善了，干脆破罐破摔，“本神实力已经半步天命十三境，凭你还想替天行道？”
一边陵七的怒音排海而来：“再加上本神呢？婵九，你夺走本神七分之一的修为，今日要你以身偿还。”
他身周鬼刃高悬，已有大开杀戒的硝烟气。
婵九心一沉，不再废话，必须在其他人苏醒前解决这两人，或者逃出永恒殿堂，届时宇宙无边，怎寻得到她的身影？
她大喝一声：“尸河滔天！”这门曾打向天命十四境的打更人的神术，再次崭露锋芒。
面对席卷而来的骇骇小尸河，凌紫氛一剑劈开，而陵七鬼刃绕开小尸河直逼面门、要害。
她祭出一件神器——千魂尸伞，格挡开袭来的鬼刃。而后，她旋转千魂尸伞，释放出上万鬼魂，桀桀之音传遍整座永恒殿堂。
鬼魂数量太多，便是楚辞剑也不易绞杀。凌紫氛眉头一锁，眸光闪烁，取出了那件从巫九旒处夺来的战利品——光明九旒冕。
他这些年已经研习会了那一招：衣冠成土。他震声大喊：“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一圈金色光浪波卷，直接清空了漫天鬼魂。
而身边的陵七接过凌紫氛投来的执名古剑，与自己私藏的孟章古剑并列，化作两道流光剑影飞向婵九。
婵九阻挡之际，凌紫氛下一攻势更加凶骇：轻舟已过万重山！这神技一施展出来，一条剑气长河穿梭，楚辞剑游弋其间，踪迹莫测，直直地重伤婵九。
她身形被剑气长河拖住，另外三剑避之不及，一下三剑刺穿胸膛，血流促促。
她决心逃走的前一刻，凌紫氛近身封住了她的经脉，断了她的神力调度。
她恶狠狠地望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下。她又恨又悔，凌紫氛和陵七的战力一并，足可以与天命十三境的强者走上回合了。
凌紫氛将她禁言，不想听她脏话污耳。
陵七走来，冷然问道：“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作为狱神殿最杰出的天才之一，冠绝同代，竟被一个同境的残魂归来者窃走了七分之一的修为，这么多年都不曾受这般屈辱！
凌紫氛一边寻出婵九窃走的诸神修为，一边回道：“她毕竟是二十四神之一，不应该由我们处置。”
婵九稍稍放松，已经落败，便由他搜去。其实，凌紫氛是故意说与她听，一旦知道有生还机会，就杜绝了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也就不会以自爆相逼。
残魂归来者，一定比当代人更加惜命，凌紫氛是抓住了心理底线。
诸神渐渐出定，见到婵九被捆一旁，大殿战斗痕迹凌乱，也是一惊，听完原因，全都恨不得亲手屠之。
大部分的修为归还给了诸神，但苏世的四分之一、泫夜的五分之一以及商璟的小部分已经被婵九炼化入体，不可逆转，这三人修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折损。
凌紫氛望着迟迟没有醒来的堇荼，眉头渐蹙，只能等待。
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永恒殿堂发生了巨颤，神像颠簸，似是受到了外力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