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轮回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方寸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他想要和妹妹开口说话，想要倾诉自己压抑的情绪，想要让她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自己的身体并不听使唤。
他现在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他逆转时光回到了过去，一点真灵逆着时间长河，回到了当初商场自己的身体中。
他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体的一切，心跳、脉搏，他能够触及，能够看到，他能够清晰听到耳边传来的嘈杂声。
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就像是一个寄宿在自己身体上的寄生虫，而自己的身体被曾经的自己操控，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在缓缓进行。
自己带妹妹出来玩，然后肚子疼，再然后准备去厕所……
如果要用一种词汇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一体双魂最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他并非主魂，没有操控身体的控制权。
“有点肚子疼，要不小涵你先坐在旁边等等”
“不不不要”
看着自己把购物袋递给方涵，快步离开，方寸的内心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好吧好吧~”
一如当初之景，方涵有些不情愿的坐到一旁的座位，催促着方寸赶快回来。
再次听到妹妹熟悉的声音，他现在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被惶恐填满。
怎么会这样？！
方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以这种姿态降临到过去，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方寸，你听得到吗？！”
他在身体内大声叫喊，企图跟过去的自己对话，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过去的自己依旧按照既定的路线，像当初一般离开了方涵。
所以那所谓的寻求秘密的答案就是让自己在自己的身体里旁观吗？
他有些不能接受。
自己这些天的努力就换来了一个这样的结果吗？
不，不要！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方寸的思绪急速运转，可是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操控这个身体分毫，自己的身躯犹如一个提线娃娃，正在按照原有的剧本进行表演。
他的灵魂在身体里挣扎，方寸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玻璃容器，而自己的灵魂比容器略小一点，只能在这个容器里面做出些许细微的动作。
他面色惶恐，不断的挣扎，却只能看着自己离妹妹越来越远，好似当初一般。
那他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着妹妹再死一次吗？
方寸无法接受，整个人异常疯狂。
他用头拼命的撞击着容器，眼神发狠，似乎要撞碎这个容器。
他不知道容器被打碎会有什么后果，可他也不在意那些后果，如果能用自己的死换妹妹活下去，那他一定会愿意这样做的。
喀嚓……
终于，在他的不断撞击下，身体容器的顶部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似乎有望让方寸离开这个容器。
可方寸的灵魂却通体发凉，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愕与绝望，他停下了动作，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感知到自己身体的状况。
此刻自己的身体脑海处突然传来一阵眩晕感，令“他”不由的一个踉跄，好在“他”及时用手撑住了门，才没有摔倒。
紧接着是一阵耳鸣、恶心，种种异感突如其来的爆发
可曾经的方寸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是身体落下了什么病根，准备去医院看看。
只是因为后来再也没有复发，加上空域所给他做的身体检测也显示并无异样，他才渐渐忘却了这件事情。
但现在方寸明白了。
他感受着容器渐渐的修复以及容器修复给全身带来的冰凉感，忽然没了挣扎的动力。
所以，其实不是他病了，对吧？
当时是另一个自己在身体里挣扎，同样用灵魂将容器顶部撞的裂开，才导致自己感到难受恶心，差点摔倒。
难怪自己当初会莫名的体会到诸多不适的感觉原来当时有另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在自己的身体里吗？
也就是说，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过去了
他并不是第一个回到过去的方寸。
他回想着曾经和现在吻合的一切，惨然一笑。
那他应该怎么做呢
方寸并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回到过去，可是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失去了动力。
他该怎么办？
他究竟要怎样才能救自己的妹妹？
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做了什么尝试，可他知道一定失败了，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他。
方寸眼神迷茫，既然之前自己感到了头晕却没有救下方涵，就说明突破身体容器的方法根本不可行。
难道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不，不对，还没有结束！至少现在空域还没有降临，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就在方寸灵魂刚刚萌生一丝希望之际，一股恢宏伟大，却又分外诡异的力量突然降临。
那是一股不知何起的风，带着来自亘古年前的荒芜气息，悄然席卷这片区域。
它呼啸着，像是地狱恶魔绝望的惨叫声，发出刺痛人心灵的尖啸，宛若那吹响神祇降临的号角，要让无数人痛苦屈身，跪匍在地。
晦涩低沉的低语响起，明明声调不大，却又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边低喃，化作一个个蠕动扭曲的小字，在皮肤上涌现。
所有身在商场的人身上都凭空出现了这些黑色小字，他们都在痛苦的哀嚎，像是被诡异蚕食着身子。
“啊啊啊”
一瞬间，整个商场犹如人间炼狱，画风突变。
未知而又神秘的领域展开，这片鲜活的地区被污堕成了一片阴冷的死地，弥漫着荒芜寂寥的气息，伴随着人们的惨叫，显得十分恐怖。
所有人都发出了尖锐的哀嚎，镌刻在灵魂体上，扭曲蠕动的小字伴随着未知的低语声正在缓慢增多。
像是在繁殖，这些小字就像是拥有生命的虫卵，正在诡异的变幻形态，钻入人们的皮肤，撕咬着血肉，甚至在啃食着人们的骨头。
黑色的小字还钻入到了他们的灵魂之上，让他们的灵魂发生诡异的变化，开始堕落成不可名状之物。
无数人在惨叫，发出极度痛苦的嘶吼。
他们的惨叫声都汇聚在了一起，化作了一个个诡异的符文，在半空中融合，化作了一个祭坛。
忽然间，一个较小的符文在方寸身旁划过，传来了一道与众不同的痛呼声。
那是方涵的声音。
方寸的灵魂颤抖着，他心如刀绞，再一次奋不顾身的冲撞起了容器。
“小涵你千万不要有事”
“啊啊啊让我出去！”
方寸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可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冲击，都无法逃脱身体容器的囚禁。
渐渐的，空域的污染愈发严重，令方寸的动作减缓，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他的身体上同样出现了黑色的小字，虽说还并未蔓延到灵魂，可灵魂正在被那诡异的低语声影响，状态十分不好，甚至都有些溃散。
但他依然挂念着方涵，此刻他是那么的痛恨着空域，痛恨着命运。
为什么命运要对他们两个可怜人这样？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定要经历这些诡异的事情？
那诡异的低语声回荡在空域中，忽然音调骤然提高，像是饱含激情的为某个存在的降临献上祝福。
这些声音有着不可思议的情感冲击力，内容却难以分辨，唯有那语调中蕴含着的激昂能够被清晰理解。
许多人的身体诡异的自燃，落下如同腐烂草木般的灰色物质，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味，一切都在腐朽堕化。
有的人身体瞬间便被燃烧了一半，破损的残肢掉在地上，却没有血液流出。
禁锢方寸的容器破碎了一小半，化作了灰烬。
他的灵魂体自灰烬中挣扎出了部分，头疼欲裂，像是有无数小虫子想要从他的耳朵钻入他的脑海中，诡异的低语声几乎要叫他畸变。
“啊啊啊”
他每一寸的灵魂像是都遭到了污染，无数疯狂的信息直直的钻入他的脑门，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忽然。
他的目光不再受到影响，可以穿透这些建筑，直视到外面的景象。
因为建筑的概念不再属于它本身，再也没有了支撑和阻挡视线的作用。
属于建筑的概念不知融入了何物之中，发生了混淆畸变，形成了未知之物。
若非不是框架如此，这栋大楼几乎就会在下一瞬倒塌烟灭。
他看见无数人在哀嚎，所有人的概念都像是被具体化，被诡异的小字提取出来，化作一个被黑色字体淹没的白色小球，飘浮在每一滩灰烬之上。
“啊”
“啊啊啊”
这是人间炼狱，激烈的风吹起灰色物质，化作浓浓的灰雾，传出地狱恶魔的惨叫声，伴随着的是无数概念的哀嚎，绝望的嘶吼。
没人知道被污化堕落有多痛苦，那是一种不可描述的痛苦，将人硬生生焚化，让无数诡异的黑色小字衍生在灵魂上。
这些黑色小字贪婪的扎根在灵魂深处，像是无数条寄生虫，大口的汲取灵魂的根源和本质，最终将灵魂活生生的挤压成一个小球，被炼成一小团“概念”。
方寸是唯一一个例外，但也不是例外。
时光的力量在他的灵魂身旁荡出一圈涟漪，将想要侵蚀他灵魂的黑色文字震散，那是来自他命纹的力量，命运减缓了空域对他灵魂的侵蚀，但并未保护他原本的肉身。
但命纹终究无法护他周全。
诡异的低语声在侵蚀他的理智，他的灵魂深处无可避免的也出现了些许黑色的小字，正在慢性的畸变。
与此同时，他的灵魂也在慢慢消散，变得透明，由凝实变成了模糊的虚影，一点一点的崩解。
因为他原本的身体正在受到侵蚀，他自己的另一个灵魂，也就是曾经的他，并没有时光之力护身，正在迅速的被诡异堕化。
如果曾经的他死去，又怎么会有未来的他呢？
所以他的灵魂在慢慢消散，当曾经的他彻底死去的那一刻，便是他灵魂彻底消散的时候。
遥遥望了妹妹一眼，却只看到了地上的一滩灰烬，以及那被黑色字体包裹着，不断扭曲异变的概念。
他什么都没有挽回，他只是亲眼回来看着妹妹如何死去。
方寸眼中明灭不定，最终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
他能怎么办呢？
自他回来的那一刻，命运和时间便按照既定的剧本开始推动，他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无法告诫自己的妹妹离开此地。
哪怕身体容器崩毁了大半，他想要过去帮助妹妹，可那仅存的些许肉身依然像把枷锁，牢牢的禁锢着他，令他无法离开。
他只能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被空域折磨，发出惨叫，最终死去。
他无能为力。
如果他没叫妹妹出来就好了
方寸后悔，内心无比痛苦。
要是没来到这个商场，或许他们根本不会遇上这些事情，也能圆满的过完这平凡的一生。
来自空域的污染也一刻不停的令他灵魂一点点畸变，他的灵魂发生着未知的变化，诡异的呓语声自他心底响起。
悔恨和空域的污染折磨着方寸的灵魂，令他理智近乎全失，灵魂也不再具有人形，变成了不可名状的生物形象。
要死了么。
方寸意识模糊，心底发出疑惑的提问。
能和妹妹一起死或许也是一个较好的结局吧
方寸这般想着，等待着自己意识崩散的那一刻，当他灵魂彻底被污染畸变，就是他真正死去之时。
可命运怎会让他如愿，命运的大手操控着一切，戏谑的玩弄着方寸的人生。
铛
一颗水晶球凭空出现，那是概念混淆畸变的产物，落在了方寸面前，它映射着空域光怪陆离的色彩，显得很是不凡。
方寸认出了它。
那是命醒石。
它像是有毒的罂粟，吸引着概念的靠近，无数的灰烬和概念都下意识地向这里汇聚。
直到那具破损的看不出人样的残躯触碰到了它。
那是方寸的残躯。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命纹的力量猛然爆发出来，可命纹只能够保证让人在已开放的空域安然无恙，这种诡异至极的原生空域，哪怕是命运也会发生畸变。
不过命运到底还是命运，操控一切，命纹的力量终短暂的护住了方寸，令他的灵魂不再畸变，同时保住了他近乎燃尽的残躯。
方寸呆滞住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提前觉醒命纹，更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活下来的。
过了不久，命纹也畸变了，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方寸失去了命运的庇护，再一次陷入绝境，将要身死。
可是，已经被命运注定要发生的事情，真的会被改变吗？
命运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控着一切，为世间的万物都画上了既定的轨道。
命醒石爆碎，冥冥中涌出了一股更为恢宏的力量，硬生生撑开了一片抵御空域侵蚀的区域，将方寸的肉身笼罩其中。
方寸的灵魂体看着，不知是喜是悲，最终被彻底侵蚀，同样爆开，与命醒石的力量融合，产生畸变，化作了一条条布满锈迹的锁链。
方寸原身体的概念被锁链缠上，锁链散发着莹莹光辉，那是命运的力量，消弭了黑色文字，一点一点将他的概念拽回到身体里。
只是当他的概念重新回到身体时，锁链却并未消散，带着冰冷的沉重感，紧紧的锁在他旧日的灵魂之上。
没过多时，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兽一爪撕裂空域，找到空域的核心形成的概念，一口吞下，随后便再度潜入虚空，消失不见。
畸变的「时锚」自行运转，恢复着方寸的肉身，将灰烬一点一点的转化为他原本的身体。
时光像是倒流一般，方寸回到了最开始站着的模样。
恢复灰色物质还原成肉身显然是消耗极大的事情，「时锚」最终也再度沉寂，一切都在命运的操纵下回到了起点。
方寸再度醒来，走出厕所。
他望着眼前死寂的大楼，陷入了不安与惶恐。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热闹异常的百货楼，下一秒就像是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死地，透露着一股破败的气息。
一切又像是陷入了轮回，再度重启发生。
他一步一步的走出大楼，推开了那扇门，听到了那句熟悉的话。
“你好，397事件唯一的幸存者。”
方寸身体僵住，忽然感觉有几分荒诞，同时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笼罩着他，这股不知何起的感觉令他陷入癫狂，以为是自己得了癔症，直到被周九打晕带走。
然后是模拟空域……
研究区的「时锚」回溯计划……
一切都像是一个闭合的时间线，命运把他的人生轨迹画成了一个圆形，令他陷入其中，不断轮回。
哗啦啦……
时间长河激荡着，他的命星沉入河底，带着他的真灵回到了过去。
“怎么啦，笨蛋哥哥？”
又一次听到了这一句声音，方寸的真灵微微动荡，像是有无数疲惫的眼睛自其中睁开，复杂的看着这一幕。
这就是命运为他写下的剧本，他的人生没有未来，唯有一次次穿梭在过去，行走在这个既定的剧本之上。
一切都是注定好的，自他觉醒命纹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再也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