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路遇纪羽
楚意昭略一思索,勾唇道,“鸳俦凤侣,令人艳羡。”
魏煜笑着收下她的调侃,转而问道,“随之用的伤药,从何处得来,效果竟如此好。”
秦遂眼珠转向楚意昭又转回来,道,“是楚妹妹送来的。”
魏煜转头看她,楚意昭道,“奇珍异宝朝里填,药效自然好。”
“原来如此。”
魏煜微微有些失望。
秦遂见状问道,“殿下有用?”
魏煜叹口气,“近年边疆不宁,大小摩擦不断,我朝将士负伤累累,普通创药见效慢,时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发炎致命者亦不在少数,若能有合适的创药,至少能救下十之七八…”
闻言,楚意昭拿起桌上的药瓶。
这倒是个问题。
军人打仗,粮食和药品是重中之重。大周连年征战,死伤惨重,近些年才逐渐安定。
而遗留外族骚扰边境,春来契丹又会卷土重来,若有好药加持, 定能救下不少将士。
秦遂轻抚着左手的纱棉,“奇药才有奇效,可奇药难得,军中用量大,战时,普通药草尚且供应不急,遑论奇药。”
他看向楚意昭,“楚妹妹,这药中所使药材,可有替代之物,便是药效弱一些也没关系。”
“没有。”
楚意昭干脆利落的回答。
道医处方,非药即毒。
没有药性替代强弱之说。
秦遂点点头,“好吧。”
魏煜未多停留,他临行前道,
“后日是沈征将军的生辰,随之你当是去不了了,嫣然她…。”
魏煜欲言又止,“罢了…等你伤好再说吧。”
“恭送殿下。”
魏煜走了,董琰婉从秦遂身后冒出头,“他莫不是贼心不死。”
楚意昭摇摇头,“应当不是。”
董琰婉目露厌恶,“我总是搞不懂男子,明明已有挚爱发妻,偏偏还要左拥右抱。言姐姐见到他的时候敢不敢提到我。”
“赴外寻妻,京城纳妾,虚伪。”
风携药墨香气入云,馁枝碰撞,泠泠作响。
“董…董姑娘。”
秦遂怔愣着开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董琰婉脊背一僵,浮在头顶的乌云散开,才想起,这…
是秦府!
楚意昭看着董琰婉崩裂的脸,逗趣,“我是医者,毁尸灭迹很容易。”
秦遂反应过来,忙保证,“在下不会说出去的,姑娘放心,纳妃一事,在下会烂在肚子里。”
“什么纳妃。”董琰婉不虞,“陛下已允我自寻婚事,不许再提纳妃二字!”
晦气。
秦遂一怔,老实巴交的垂下头,连连称是。
楚意昭觉得好笑,董琰婉对太子成见极深,温顺的狸奴都成了虎。
她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哀叹道,“陛下只给了半年时间,你若寻不到郎君,还是会被随意许人。”
“半年都寻不到,我是有多差劲。”
董琰婉不服,“明日我就去春风楼,嫁不了官身,我还嫁不了白身吗,反正我不入宫。”
她气冲冲的离开。
楚意昭向垂头闭目的秦遂福了福身,“秦大哥莫怪,阿婉也是气昏了头,言语无状,还望担待。”
“无碍,董姑娘性情中人。”
秦遂没什么别的表情,端方守制,非礼三勿。
楚意昭见此,歇了心思,神女无情,襄王无意,是她多舌。
楚意昭将走时,秦遂问了一句,“殿下与你…”
楚意昭坦然道,“曾承中宫厚爱。”
秦遂阖首,“我有一表弟,名为郭择,于国史院任职,巧捷端方,姨母正在为其寻议亲事,或可解董姑娘此间困境。”
楚意昭诧异,“多谢…秦大哥提醒。”
楚意昭走后,秦遂握着书,熟悉的墨字文行怎么也看不进眼里,寒风萧萧,败叶馁枝碰撞作响,抄的人心头烦闷。
“他倒是个热心肠。”
马车里,董琰婉语气淡淡。
楚意昭瞥她,“你对他有好感。”
“秦遂长成这般,惹人喜欢很难吗?你别忘了,那张如意循着画像都想采这朵君子兰,遑论我。”董琰婉大方承认。
眼见楚意昭眼神不对,她捏着帕子笑,“不怕你笑话,只要是俊秀少年,我都挺有好感的,区区秦遂之,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他呢。”
楚意昭笑出了声,“你倒是豁达。”
董琰婉看着畏畏缩缩,想法竟如此大胆。
楚云熙、秦遂。
细皮嫩肉的读书郎。
倒与张如意有几分相似。
楚意昭想,若是楚云煦在京,张如意怕是看不上楚云禹那个老梆菜。
“我就爱和你说话,这事若跟旁人说,得被笑话死…哎哟!”
董琰婉的笑脸往旁边一歪。
“砰!”
巨大的冲击力撞的马车猛然晃动,车厢内的两人顷刻间东倒西歪。
马匹嘶鸣声,惊呼声,辕辙断裂声乱作一团。
烈马相撞,尘土飞扬,董家拉车的二马受到惊吓,长鸣向天,八蹄踢踏向前冲锋,街上百姓惨叫着四散而开。
陆林咬牙紧眉控着手中绳索,双臂虬弯成结,双马受制,前蹄高高跃起,迎滚滚黑云,陡然一声惊雷,伴着阴云水汽铺层碧落,抱着侧木扶手的桃喜惨呼着掉下车。
陆林闻声心惊,侧目望去,巧玉悬在车沿,半边身子已坠向砾砾沙路,掉下去事小,卷进车轮,不死也得残废。
她吓得大喊,“我的娘呀!娘呀!救命啊——!”
双马狂奔,车厢内噼啪作响。
陆林低骂一声,“草。”
迅速将缰绳套进左臂,缠绕几圈。
他倾身去抓巧玉,颠簸间,肩臂撕扯感在脑中炸开,“巧玉!”
“娘——!”
“…娘你个头”
凌空震响,四脚无措的马匹打滑相撞,砰的相叠,倒做一团,横木支撑不住发出铿锵的断裂声。车厢惯力向前,陆林将巧玉按在怀中,一脚踩在马屁股上,背抵厢体,以身体做梁,逼停车厢。
楚意昭磕在左侧窗棱上,一阵眩晕,车内桌案在晃动中摇摇欲坠,驮着滚烫的茶炉,急速的砸向楚意昭腿间。
晕晕乎乎间,楚意昭听到一声痛呼,转而是瓶破般的哭声。
“呜呜呜,我的手!”
董琰婉抱手弓着腰,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桌案倒在一旁,冒着热气的茶水浇在火红的银碳上,滋啦作响,一股难闻呛人的灰色气雾猛冲向上,弥漫开来。
“阿婉!”
楚意昭撑着车壁起身,忙去查看。
“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董琰婉抽抽嗒嗒的将右手伸出,
“好疼…”
厚重的桌案砸在手骨处,白嫩的肌肤通红一片,虎口处浮肿近深,估计伤到了筋骨。
“阿明,我的手是不是断了,好疼,呜呜呜”
董琰婉哭着道,她自小娇生惯养,皮都没破过,哪吃过这种疼。
“疼你还敢扑过来。”
楚意昭有些生气,“这么危险的桌子竟敢用手硬挡,若是烫到怎么办!!”
“你不讲理…”
董琰婉幽怨的淌着眼泪。
“我还不是为了救你。”
“小姐!!”
“小姐,你没事吧!”
巧玉和桃喜争先恐后的伸出头,将自家小姐拉出来。
车内一片狼藉,车外也破烂残乱,宽敞的街道,飘着几声哀嚎和谩骂。
董家马车辙辕断裂,四方的厢体右侧内凹折裂,凹面坠着大团血迹,陆林安抚着受惊的马匹,左手握着缰绳,灰蓝的袖面处洇着几簇血色。
桃喜瘸着腿好不容易爬回来,看见自家小姐的手,顿时尖叫出声“小姐!你受伤了——!!”
“谁!到底是谁!!”
楚意昭窝着火,“到底怎么回事!”
巧玉发髻散乱,往后一指,告状道,“有人策马,撞咱家的马车!”
楚意昭顺着她手一看,不远处躺着一匹马,马头鲜血淋漓,腹部急速收缩,出气的多进气的少。
旁边围着一圈仆从,搀着一个人,正要走。
“靠。”
楚意昭气势汹汹的走去,几人依次跟上,走近一看,原来是个熟人。
“撞了人,就想走?”
被人拦住,欲走的一群人停在原地,四散的百姓离得远远的盯着两群人。
细雨绵绵落下,两个家仆驾着一名男子,华服东扭西歪,鬓发散乱,衣襟染红,戴着玄色面具,露出溢着鲜血的唇。
“哪来的丫头,还不快让开”
近侍模样的小厮凶神恶煞,“耽误了我家将军治伤,你们担待的起吗!”
“我呸!什么将军,撞到我家小姐,还敢如此猖狂。”巧玉直接回喷。
“你知道我家将军是谁吗,平远将军,听过没有,就是公主也得乖乖让开!识相的赶紧滚!”小厮得意洋洋。
华服男子抬头,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微微歪了下头。
巧玉以为他要道歉,仆从嚣张,主人不能不识数吧。
谁知他启唇,幽幽的吐出一个字,“滚。”
厚云间劈出一道闪电,雷声闷响,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石砖上,光线沉暗朦胧。
小厮得此一字,有如神助,“听到了吗!快滚!”
“你…”
楚意昭挡住巧玉,迎着华衣男子轻蔑的目光,勾起笑,“区区一个四品将军,气焰如此嚣张,当街纵马,撞伤了这么多人,若不给个交代,恐怕不能放你走。”
桃喜脱下外衫给董琰婉遮雨,闻言怒目而视,“四品将军就敢仗势欺人,那我家老爷是户部二品尚书,是不是得给我家小姐跪下道歉!”
小厮一愣,看向搀着的人,“将军,是董家的人。”
纪羽神情渐冷,“什么二品三品,事,本将军做了,歉,不道。”
“董瑞诚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他应当也不在乎,手上多条人命…”
“无赖至极,还敢诋毁我爹。”董琰婉红着眼瞪他。
纪羽的视线落到董琰婉的脸上,面具下的眸子划过一丝兴味,“董瑞诚那老匹夫,竟生出这么水灵的女儿…”
“玉软花柔,深得我心。”
“不如来做本将军的第四房妾,本将军定会好好疼你…”
“无耻。”董琰婉红着眼怒斥。
她长相灵动,如初生的嫩蕊,一双鹿眼圆溜溜的,人畜无害,便是瞪人也透着一股欲说还休的嗔意,毫无威力。
纪羽眼眸一动,嘲弄道,“这般娇弱可怜,可承受不住…”
“纪羽。”楚意昭出声警告,“嘴巴放干净点。”
纪羽闻言,仰着头笑起来,玄纹面具随着笑声颤动,面上鲜血凝聚成行,混着寒凉的雨丝,坠划过细长的脖子,落进衣襟里,头顶层层阴云,如同癫狂的恶鬼,阴森诡异。
“疯子。”董琰婉觉得他脑子有病,忙躲进桃喜怀中。
纪羽笑着,倏尔收声,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楚意昭,“你既认识本将军,就该知道本将军刚从边疆归来,军功赫赫,你们不该惹我…”
“快滚!不然定让你娇花淬血…”
“还有你。”
他指向董琰婉的后脑勺,“你躲个屁!董家的呆子,明日本将军就去金銮殿,将你纳回家,好好折磨…”
纪羽转了一圈,犹觉不够,又指向一旁,“你们!”
“也在看我的笑话…”
“白眼狼…白眼狼!!”
被指到的围观百姓,顿时做鸟兽散,生怕被这个疯子记恨上。
“你们都给我等着!!”
巧玉有些担心,偷声道,“小姐,这人像是个疯子,奴婢怕他伤着您,要不,咱们走吧…”
楚意昭冷眼看他,“装疯卖傻。”
再疯的她都不怕。
纪羽喊完,踉跄着要闯过去,一柄长剑突而出现,亘在面前,持剑人是个侍卫模样。
他不傻,转头冲楚意昭喊道,“你他妈没长耳朵!别以为长的漂亮就想勾引我,滚开!”
秽言过耳,楚意昭掸掸衣袖,心平气和的说道,“这儿是官道,大多数时间只有权贵之家的马车来往,少数会有人…”
“你纵马撞车,所乘骑的马匹重伤将亡,你受的伤应该也不轻吧…”
纪羽不知道她说这些什么意思,沉眸道,“那你还不滚开…”
楚意昭微笑着点他,“你额头、双臂、前胸三处,有重伤两处,擦伤无数,十息失血两股,照此情形,不过两柱香,便会流血而亡…”
“想去就医?”
女子嘴角的弧度轻薄,说出的话随凉雨般刺骨,“除非下跪道歉,否则…”
“你就在这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