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太后很好,是我不好
云梁高悬,静谧的多彩慈佛雕刻与殿顶,俯瞰众生,善目高眉与恶劣阴鸷的桃花眸遥遥而视,漆黑的眸底藏匿着无尽的幽寒与风暴,将那善意温和烧了个彻底。
拜九天神佛,却干着夺人妻的勾当…
李静鸢的胸口剧烈起伏,尖锐的护甲刺进掌中,浑然不觉。心口像被一根细长的筋绳用力勒住,疼的她说不出话。
依稀恍惚着。
听到有人唤她…
阿姐…阿姐…
阿姐,我去挣军功,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阿姐别怕,槐花开了,我就回来了。
他叫着阿姐…阿姐…
“娘娘!传太医!”
“传太医——!”
魏星离走了。
李静鸢静静的坐摊在凤头椅上,失神般呢喃,“太子有什么不好…”
“太子再好,姑娘不喜欢,再说…星离世子…”不比太子差。
雀丘嗓音哽咽,“娘娘保重凤体…”
“算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
外裙褪下,右边裤管被鲜血濡湿,皱巴巴的裹着小腿,怀春心疼的直掉眼泪。
楚意昭强撑着逗她,“这样多的血,我就说怎么有些头晕,还好另一只腿没事,不然我就…”
死了。
“小姐!”
楚意昭仰头栽了下去。
“世子,楚家良田被占,似与博州迟家有关。”
魏星离眼皮微掀,“贤妃?”
“是博州主家。”
暮色将至,丢掉手中药包,魏星离垂眸起身,“不必再查。”
步至庭院,丰致在跟陆林过招,两根螃蟹腿跳着要打陆林的头,“好好说话不行?为什么将老夫头朝下拎过来。”
“奇耻大辱!!”
陆林摇着剑,左防右挡,慢悠悠的接招,“您在耍猴戏,情况紧急,只能得罪。”
“老夫是在养生!”
丰致气的脸红脖子粗,见魏星离走过来,鬼吼着冲过去,“你到哪鬼混了,现在才回来,我大侄女的血都快流干了!渣男!”
“咦?你脸…”
话音未落,一道残风掠过,及胸的胡须面纸般啪的掀飞在脸上。
“阿明!”
魏星离冲进屋内,女子安宁的睡着,粉嫩的唇却泛着白,
他厉声问,“怎么回事。”
怀春腿一抖,跪倒在地,“小姐在寿康宫受伤,右膝处被瓷片割了寸深,失血过多…”
丰致跑进来,“你为难人家做什么,窝里横,有本事你去外面横啊!”
“少说两句。”陆风打断他。
这死老头子自从跟楚姑娘混熟后,就缺根筋一样的找死。
丰致不怂,这里只他一个大夫,魏星离不敢把他怎么样。
魏星离快步走过来,丰致下意识的抱头逃窜,“哎哎哎,别打脸。”
预想的巴掌没有落下。
“拿来。”魏星离声音平静。
丰致小心翼翼的放下手,疑惑,“拿什么。”
“那瓶丹药。”
“…”
人走后,丰致愣头愣脑的站了半天,片刻,他蓦然炸开,“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魏星离踏上马车,弯腰时,他吩咐陆风,“请广音寺的住持抄两遍梵网经赠与皇祖母,化化阿明的血腥气。”
陆风身形一震,猎猎寒意里,低声应是。
楚意昭这一觉睡的沉,又香又暖。
“唔…”
喉间发出一声舒服的谓叹。
耳边响起轻笑。
楚意昭迷茫的睁开眼,男人倚靠在床前,垂眸浅笑,暖黄的笼光倾洒在雪白的薄衫处,添了几分缱绻温柔。
“醒了”
烛灯,美人。
楚意昭定定的看着他。魏星离挑眉,“怎么?”
如此乖巧娇糯,像只荔枝糖。
楚意昭不言,侧过身搂住男人的腰,仰头靠在他腹前,散了华丽的珠钗发髻,长发铺陈,温软可怜。
小姑娘难得温顺,魏星离的心口却如被棉花塞住一般,拥堵难受。
揉了揉她的发顶,“吓到了。”
“身居高位的人总是有几分脾气,不喜欢日后就不去。”
“太后很好。”楚意昭说,“是我不好,没法子成为她想要的人。”
“她想要听话的木偶,可以命司匠局去造。”
楚意昭笑。
三年前,太后微服出宫,失足坠崖,直挺挺的摔在她面前,头破血流,气若游丝。她以大还丹救之,成了太后的恩人。
前世太后对她唯一的盼望,便是入宫用膳,今生她有意弥补,却成了这副局面。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存在着可远观不可近视的道理。
祖母走了,师父走了,楚府是个魔窟,亲生爹娘也不知晓是生是死。
楚意昭陡然有些孤单,她抱紧魏星离的腰,低低诉着愿,“若是你能长命百岁就好了,我们前世相识,今生做伴,长长久久的,多好”
魏星离的手一顿,长睫轻颤,“这么喜欢我…”
楚意昭承认,“喜欢。”
察觉到男人倏尔僵硬的身躯。楚意昭轻轻蹭了蹭他的腰腹,柔软的锦缎贴着面颊,“我应该治好你的。”
她又道,“我会治好你的。”
魏星离微微仰头,叹了口气。
深遂的长眸氤氲着水雾,如雨前的霭霭浓雾,又如盛荷衰败后,淤泥里的死水。
他嗓音微涩,带着几分笑意,“好啊,我等着。”
丰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看到床头立着个黑影,他没在意,咂巴了两下嘴,继续睡。
“…”
片刻,丰致猛的惊醒,黑影一动不动的融在夜色里。
“鬼啊!!”
丰致两眼一抽就要晕。
“是我。”
欠揍的声音,翻过去的白眼顿时翻过来,丰致惊出一身冷汗,“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床头干什么!”
魏星离见他醒了,抬手点灯,笼光亮起,照着那张黑眸红唇的脸,阴沉冷肃的模样,与阎王鬼罗没什么区别…
丰致怂了,“殿下,您找我有事…”
“我还剩多少寿命。”
“恩?”丰致不解,“就问这个?”
“老实回答。”
丰致松了口气,困的睁不开眼,“上次不是跟您说了吗,两年,加那颗丹药,四年。”
“足够了。”
丰致躲进被窝,搭话道,“什么足够了”
魏星离沉步离开。
护佑她长大。
足够了。
…
“你的腿,不会是因为帮我…”董琰婉眼含泪花。
楚意昭将厚纸推给她,“别乱想。”
“先看看你的如意郎君们。”
董琰婉的泪花一收,嗔道,“郎君就郎君,还们,我能有几个。”
“这事真是多谢你了,爹说承了你的恩情,若有事,尽管张嘴。”
“行。”
楚意昭大方应下,户部管户籍、赋税,她正巧有事相求。
董琰婉拿起纸,刚要翻开,突而蹙眉,“今日母亲想来拜访,行至中门,嫂嫂抱着承宥欲同行,母亲将她拦下了。”
“安神香快用完了,也不知她是想来求香,还是求医。”
“小儿安神香是我师父遗留之物,数量不多”,楚意昭没什么表情,“你让你兄嫂早些去寻名医吧。”
董琰婉捻着纸,不屑道,“他们若是能找到,便不会拖到现在。”
“要不…”
“没有要不。”董琰婉打断楚意昭的话,面色严肃,“此间婚事已是冒险,你不要再因我心软了…”
苏沛彤平日也算通情达理,可涉及到承宥的事便如同失了心智般固执跋扈。
气的母亲卧病,
气的她心寒。
“方法就在那,她爱用不用。不识数的人,徒惹一身臊。”
楚意昭乐的清闲。
“小姐,良王府上门求医。”常念来报。
楚意昭拍拍大腿,“不良于行。”
“奴才说了,可来人说要将世子抬过来。”
楚意昭讥嘲,“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自私。
董琰婉亦蹙眉,“良王也太强人所难了,你是侯府小姐,又不是他家府医。”
“皇亲尊贵,惹不起。”
楚意昭起身,“去秦府。”
良王府的管家,站于门旁,脸色有些不好,随行的小厮看不惯,“齐叔,这家小姐也太无礼了,就把咱们这么晾着,连门都不让进…”
“闭嘴!”齐管家怒斥道。“谁教你这般狂妄。”
小厮缩了缩脖子,宰相门前七品官,到哪家不是上座,怎么到这就干吃闭门羹。
齐管家忧心忡忡。
世子昏迷快两日,高烧不断,群医束手无策,楚意昭的本事,他见识过,府中两位小主子都经她手起死回生。
可这人与王府生了嫌隙,只恐不愿出诊。
门板响动,细长的人影挤了出来,齐管家立刻迎上去,“常念”
常念背着布包,“齐叔还没走啊。”
齐管家笑笑,“事未成,不敢回,小姐可愿随我等走一趟…若有伤也不怕…”
常念拽着布包,“小姐不在府内,您若执意要等,便等吧。”
常念行礼告别,不等齐管家反应,撒丫子就跑。
“这…常念!”
继往书斋着火后,权砚书又在旁边开了一家书肆。
常念此去买书。
书这东西,不看则已,被小姐压着读了几日,不知不觉间竟看完了。
楚意昭连连夸赞,还说要送他去科举,他虽对此没什么想法,但…
举人之妻总比奴仆之妇好听。
常念脚步轻快。
缭缭墨香间,权砚书正与人争执,见到他,眼眸微亮,但见其后空无一人,又默默垂下了眼。
“这事还请权公子给我家一个交代。”
说话的人着华衣,面带愠色,拱手而退。
权砚书轻皱着眉,踱步走近。
见常念将书带来,“都看完了?”
常念点头,“看完了,小姐让您再给推荐些,不过,若您有事要忙,我下回再来亦可。”
“无妨。”
权砚书翻了翻,行行墨迹间,缀着几粒注释或见解,他眉眼松了些,“很认真。”
常念将读过的书带过来,私心里也是有炫耀的成分,权砚书文学造诣极高,得他一句夸抵旁人十句。
常念骄傲,“那是,小姐说要送我去考科举呢。”
“她对你很好。”
“小姐对谁都好。”
权砚书眼眸含起笑意,“楚姑娘是个好人。”
“是啊。”常念想到刚刚听到的名字,“说起来,也是我家小姐好人心慈,不然那姓贺絮芳哪还能有机会兴风作浪。”
权砚书皱眉,“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与谁都有过节。”
常念瞪大眼,“你不认识她?!她可是为了你差点害死我家小姐!”
薄书落地。
几张纸页纷飞,一只手将其拾起。
董琰婉将书递给秦遂,“秦公子有伤在身,还如此用功,明年一甲必有一席之位。”
秦遂收回书,起身拱手,“让二位妹妹见笑了。”
隆冬花园,秦遂伸着手腕,两颗脑袋挤在一起,观察着泛粉的红肉。
董琰婉啧啧称奇,“阿明,你这药神了,这才几日就长了新肉。”
楚意昭看着这完整的手臂,用银针戳了下,秦遂痛嘶一声,颤抖着想收回手。
“哎哎,没上药呢。”
楚意昭按住他的小臂,示意随从上药。
“无发炎红肿,长势良好,不出十日便会恢复如初。”
秦遂点头,“多谢妹妹。”
“好的这样快!”
三人转头,一道靛紫色身影踱步而至。
“参见太子殿下。”
绣梅金枝的紫色大氅,丰神俊朗如天神。
楚意昭和董琰婉对视一眼,
晦气。
魏煜微微带笑,
“孤听闻随之受了伤,心焦不已,办完手头事,就赶了过来,今日见你精神不错,孤也就放心了。”
“劳殿下挂心,臣惶恐。”
魏煜摆手,转头想与其他人说话,只见两位姑娘不知何时藏在了秦遂身后。
“楚姑娘?董姑娘?”
秦遂不明,让开了道,“殿下叫你们。”
董琰婉笑着暗瞪他一眼,就你有耳朵。
秦遂无辜的瞅她。
魏煜轻笑,“二位姑娘,怕孤?”
“不必害怕,尤其是楚姑娘,你我的关系以后会更亲近。”
那日见到楚意昭与王兄亲近,他虽震惊,但王兄能寻到挚爱之人,他也为其高兴,况她还是阿言的好友,挚友变妯娌,阿言以后便不会孤单。
他这话说的模糊,其余三人皆变了脸,尤以董琰婉心思最浅,眼圈倏的红了,
“你…”
楚意昭拉住她,上下扫量着魏煜,“殿下风雨兼程,从何而来?”
魏煜低头一笑,“孤闻陈郡有旧俗,女子婚嫁前,需携夫宴请族亲旧朋。孤…就去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