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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与楚云禹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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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不见,楚云禹消瘦许多,眸光浑浊无神。

    楚意昭上车坐稳后,目光落在他的外氅处,灰蓝似墨的宋锦,银线劈丝织就的梅花暗纹。

    点点寒梅隐缀绽放,闻知不是雪,却似有暗香萦袭。

    这是去岁元宵节,绣岳阁自苏南淘来的珍品。她瞧了一眼觉得与楚云禹甚是相配,就买下,送与他做衣裳。

    灰蓝做成了厚氅,不见日光时,便是墨蓝色,那时的楚云禹端庄如柏,气质清冷,与深沉的墨蓝最为相衬。

    如今再穿,墨蓝色绒氅系系在脖颈处,衣宽脸窄,活像只成了精的螳螂…

    楚意昭心下暗哂,开门见山的问,“大哥找我何事?”

    “数日不见,越发没有规矩,见到兄长,连问安都不会?”楚云禹靠在车壁上,半抬着眼斥责她。

    安?

    这般青灰的面色怕是安不了。

    楚意昭微笑,“大哥若要同我说这些,恕不奉陪”

    说完,她整理衣裙,作势要走,

    “站住!”

    楚云禹冷着脸,“乐远伯家的家丁说你撞了陈伯爷,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变的目无尊长,目无法纪!”

    该来的始终都要来,顶着侯府的名头,做什么事都得被人找到楚家。

    楚意昭依旧笑,“乐远伯当街阻拦车驾,大庭广众,难不成要我随他下车攀谈?”

    楚云禹直起身,“他为何拦你?”

    “不知道”

    “不知道?听说陈伯爷近些日子都在搜寻倩阳郡主”楚云禹语气带疑,“与你可有关系。”

    除了这件事,楚云禹想不到陈楚潇有什么理由去拦截楚意昭的马车。

    “若真知道郡主的下落,便早些说出来,人家夫妻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掺和什么。”

    楚意昭侧首,男人的面色平静挂着些许烦躁,像是单纯劝斥一个不懂事的妹妹。

    六年前,楚云禹年岁尚小,楚意昭不确定他有无参与此事,但从那日楚云禹的反应看,他也算不得纯臣。

    “上京城都传遍了,倩阳郡主是被山匪掳走,怎么问到我这里。”楚意昭无辜道。

    楚云禹静默,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片刻后,楚云禹捏了捏眉心,

    “等下见到乐远伯,问问便知。”

    “什么意思”楚意昭觉得这话不对劲。

    楚云禹未答,自顾自的吩咐,“伤了人要道歉,一会儿你带些名贵药材,金银贵器,随我去趟乐远伯府,给伯爷赔礼”

    他想到什么,“正好你身怀医术,让丫鬟收拾些行囊,搬去伯府伺候两日,以表诚心。”

    狭小的车厢内燃着浓重的香,夹着若有似无的女子脂粉味,熏的楚意昭直泛恶心。

    “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楚云禹见楚意昭还敢反问他,面色十分不虞。

    楚意昭冷笑一声,“凭什么我去赔礼,我哪错了?”

    “伤人还没错?!”

    “是陈楚潇先拦我的马车,纵使告到陛下那里,我也有理!”

    楚云禹听完,面色瞬间阴沉如水,

    “任性至极!自父亲走后,你私购宅屋,搬居另住,离经叛道,不守规训。在外面学成了这等劣性子,还想跑到陛下面前丢人现吗!”

    楚意昭嗤笑,“我搬府另住是因为什么,大哥不会忘了吧。”

    提到此事,楚云禹的脸色更难看了,“雪儿年纪小,想嫁个好人家,借用个名头而已,你至于记到现在。”

    “况且父亲因此事远调,母亲卧床,雪儿低嫁,家不成家,府不成府,还不够填你的委屈?你还想怎么样。”

    楚云禹当然不觉得哪里有错,毕竟曲阳侯府以后都是他的,楚莹雪借用好名声高嫁,受益者也是他。

    “我想怎么样?”楚意昭觉得好笑至极,“是我逼着楚莹雪殿前求爱气瘫母亲?还是我逼着她未婚怀胎上赶着给人做侧室?”

    楚云禹被问的有些语塞,蹙眉说了句,“注意言行,说话何必如此难听。”

    训斥完,见楚意昭不说话,楚云禹放缓了语气,

    “照顾好乐远伯,就回侯府去吧,年关将至,你是嫡女,府里有许多事需要你去打理。”

    他微顿,添了句,“母亲很想你,若你能在床畔陪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男人的声音倏尔变的温柔,带着欣慰和感怀,“你最喜欢调制补汤,纵使兄长没病没灾,也要被逼着喝两口,又酸又苦。”

    “以往不喜的滋味…如今也是想念的紧。”

    楚意昭心内暗笑,楚云禹与赵书贞不愧是亲母子,笼络人的说法都如出一辙。

    “大哥是盯着我的药,还是我的钱?”

    语罢,楚云禹脸色微僵,旋即笑出声,“你既然把话点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身为侯府的女儿,锦衣玉食的长大,如今侯府有难,合该回报一二。”

    若是从前,与妹妹要钱这事,他是断断不会做的,可府里的破烂事就像烂泥般糊着脑子,楚意昭若不回去,他连纳妾娶妻的钱都没有。

    楚意昭盯着他,语气冷然“自我救下太后,赏金诊金全数填了侯府的窟窿,这些年我拿出的金银可以抵够三个曲阳侯府。”

    还要怎么回报?

    扒皮抽血?甘为人梯

    楚云禹根本不在意她的忿然,“昭儿莫要被金钱冲昏了头,有些东西不是能算的清楚的。”

    而后他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拂理着外氅,

    “你长大了,也应当知晓侯府是个什么情景,平时倒也罢了,若连逢年过节都穿着旧衣示人,旁人要怎样笑话侯府。”

    楚意昭目光再次落向墨蓝色的暗梅处,“大哥这件冰丝梅花宋锦,举世只有十匹,价值百金,您的旧衣与王亲贵族的新衣也不遑多让,如何会惹人笑话。”

    拂理的手指顿住,楚云禹脸色不太好看,“君子正衣冠,再如何名贵也是旧衣。”

    没钱硬装。

    楚意昭想到坊间一个词。

    穷赖皮。

    楚意昭讥讽的眼神太直白,楚云禹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钱财只是你享有的最稀疏平常的东西。”

    “顶着侯府的名头,旁人才会对你恭恭敬敬,你以为你是如何遇见的太后?如何遇见的越王世子?还不是因为你是侯府的小姐。若是乡野小民,你连得见天颜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那乐远伯”楚云禹侧头深深的看她,“若你不是侯府的小姐,如今已是刀下亡魂了。”

    “为兄从小教你,做任何事都有代价,这是公平…”

    公平…

    又是这两个字!

    楚意昭猛然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微微颤动,眸底洇出了一片血红,割裂般的痛楚自眼眶狠狠的撞向脑中。

    他划烂她的双眼,也是口口声声的公平。

    可公平吗?真的公平吗?!

    侯府的养育之恩,就是悬崖旁的无底洞。

    她的金山银山掏心掏肺,就是荒漠中的一粒沙。

    这些人吸了血还要扒她的皮。

    所有人都可以说公平,只有楚家人不配!

    情绪剧烈起伏,被压下的糖水随着闷热的香气渐渐往上。

    一股酸涩的异物夹杂水自腹腔涌出,咸甜的反刍味在咽口处打转儿。

    楚云禹没发现异常,还在继续说,“为兄与父亲在外奔波,光耀侯府门楣,你身为侯府的嫡小姐,出点银子而已”

    “过段时间,为兄会娶妻,聘礼你…”

    “呕!”

    楚云禹说着说着,一股温热的稠黏液体喷到手背上,

    “楚意昭,你做什么!”

    他震惊的抬眼看,楚意昭捂着肚子,面色痛苦的张口往前喷射,她故意伸着头,呕呕的往楚云禹身上吐,墨蓝色的外氅变成了暗灰色,梅花暗纹勾着些云丝,是未消化完的秽物。

    酸膻熏人的臭气霎时充斥着狭杂的车厢里。

    百金宋锦,化为乌有。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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