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报仇
杨观音最爱黄金这类贵重金属，让人一见，就知道贵不可言。
同时知道，他们该离她远一点，这戴着贵重物品的，他们招惹不起。
黄金，某种程度，是代表了杨观音。
博落回推着轮椅，带她去了南湘最大的黄金铺子，放眼瞧去，全都是金灿灿的黄金食品，千姿百态，种类俱全。
“少主，你瞧瞧这一只耳坠，镶着鸽子蛋大的红宝石，跟人血一样，殷红艳丽，您戴上一定漂亮。”
博落回不喜欢被束缚，全身没有一件首饰，头发也是发带捆着。
她挠挠下巴，疑惑不解，“不过，我觉得少主您现在，也不会喜欢这些碍手碍脚的物件。您之前那只特别漂亮的长命锁，您都熔掉，换成米粮了。”
货架是用一层琉璃隔开的，老板财大气粗，悠哉坐在柜台后面擦拭茶杯。
似乎听不见这两人的对话。
杨观音摸摸自己已经愈合的耳洞，莞尔一笑，眉宇中，生出一股子阴邪。
“我的确不喜欢，但是，有人会喜欢的，博落回，掏钱买下它，再看看，有没有大红的珠宝，一起打包，带回去。”
杨观音出门，所有钱都是博落回管着，她只需要在月末核对账本，盖章就行。
博落回眨眨眼，她不会拒绝任何来自杨观音的命令，立即执行，效率高得吓人。
老板坐在那擦完第五个杯子时，博落回已经跑完三楼，抱着一堆木托盘乘着的珠宝下来。
“老板，结账。”
老板拨着算盘，噼里啪啦，极快算出结果。
“小姑娘，你们买这么多东西，我也给你们打个折扣，一千两百五十两，划掉后面的零头。”
她取出购买凭证，盖章，画押，交给博落回。
两人出门，走在南湘大街，人声鼎沸，车马络绎不绝，四处，都是小吃摊子。
“少阁主，您说那个人会喜欢，它是谁？”
博落回很少出药王谷，她并不负责对外贸易，只用管着谷内的药草就行了。
对外面的人间，只是通过十几次跟着长辈外出，见识到的而已。
“南湘王英荼有个义子，名唤英熙，特别爱宠爱一位姬妾，我让你买的东西，都是要送给这位夫人的。女人的枕边风，对蠢人莽夫，向来是很管用的。”
杨观音双手揣在膝盖上，笑眯眯瞧着街上纷纷推开成两道的人。
“莲姬？”
杨观音点头，“求人办事，总要给点甜头，如果莲姬是个贪财的人，应该不会拒绝我。”
人本来就是欲望动物，酒色财气，每一样，都勾着活人的四肢百骸，引诱它们。
英熙并不在府邸，在军队中，南湘与云川开战，军队氛围压抑，但是，百姓这边却没有多大影响，或许是离南湘王府邸比较远的缘故。
杨观音向莲姬写了一封报帖，莲姬，据说是南湘一位没落世家的独女，貌美如花，跳得一曲妙舞，歌喉天籁，几乎，每一样都讨男人喜爱。
杨观音顺利带着博落回进了府邸，一排丫鬟领着她们去了后花园，那边，花园中，一位披着粉色鲛纱衫裙的美人正在玩赏荷花。
“莲夫人安。”
杨观音腿脚不便，缠足，这折断人足骨的歹毒审美，连杨相思也没法子，只能减缓足底皮肉的腐烂，并不能将健全的脚还给杨观音。
正所谓美人，就是如莲姬这般，巧笑倩兮，齿如编贝，明眸善睐，她嘴角两枚梨涡，款款一笑，就是倾国倾城。
男人最喜欢这种纤弱的漂亮玩物。
“你们都退下去 ，这边，不需要外人。”
莲姬依在美人靠上，斜斜探出半个身子，一只手，撩着附近的荷叶。
杨观音向她一一展示那些珠宝，“还望莲夫人喜欢。”
莲姬冲她笑，头上珠翠摇晃，发出叮铃响动。
“姑娘的礼物，我很喜欢，但是，无功不受禄，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报酬呢？”
杨观音挑眉，那张阴郁的脸上，浮出一点点笑意。
看着不真诚。
“我想要你的自由。”
莲姬“哈”了一声，即便惊讶，她也只是拿着粉白手帕，掩着嘴角，斯文极了。
“我不过是英熙养着的玩宠，你要我自由，就得杀了他，可是，我没有乱世求生的本领，没有家族庇佑，我失去他，就活不成了。”
杨观音这次笑得很和善，迎着落幕的太阳，最后余晖，洒在她的发丝跟眼睫，渡上一丝魔鬼的慈悲相。
“我给你一个活法，比当玩物更自在，只看你愿不愿意。”
博落回站在原地，杨观音自己手扶着轮子，滚着轮椅朝前行走。
“我给你利刃，你替我杀英熙，偷走他身上的虎符。”
莲姬低头，看着那一双三寸金莲，又看了看杨观音。
“果然跟康湖玩到一块的，都是疯子。”
她颤颤巍巍，扶着那花亭扶手，跟杨观音面对面。
“杨观音，我的自由，是杀光所有把我当玩宠的男儿，若非他们造出这乱世，我也不至于被逼迫到这种地步。我最多替你杀掉英熙。”
康湖在世家灭门时，将外出拜佛的她拦住，不许她回去，就让她目睹全家上下，五百多人，全部砍下脑袋，堆成尸山，一桶火油，烧了个干净。
罪魁祸首就是英熙，那个贪图她家财富的小人，设计诬陷她父亲勾结奸佞，意图谋逆，用朝廷发下里的抄斩令，杀了她全家。
杨观音点点头，“你做到前面的几件事就很好了，再多的，也该是我来办。
康湖已经替你安排了去处，当初你执意要潜入这府邸，刺杀英熙，拒绝了；如今，你还可以再选择一次。”
世上很多女子都糊涂，以为男人沉迷女色，便是唯独偏爱这一女。
报灭门之仇，也是试图用先让他爱上自己，骗走他的真心，践踏他的心意，折磨他，再最后杀了他。
可惜，话本上，这些女子不是被塑造得沉迷爱情，忘掉灭门之仇，就是又爱又恨，最后，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要罪魁祸首死。
莲姬涂着娇艳寇丹的手指，抚摸自己脸颊一侧垂落的流苏，一排排米珠，看着圆润可爱，上边，是一只富贵逼人的黄莺。
“你且敬候佳音罢。”
说完，困倦得合上眼，晒着余晖仅存的温暖。
杨观音带着博落回，离开。
过了几日，南湘王要收集献祭的童男，英熙不得已推辞掉军务，带着卫兵，在自己的辖区，四处搜刮童男，最后一片乐土，也沦为炼狱。
办完差事，得到南湘王夸奖的英熙，喝得醉醺醺，一脸酡红，走路也摇摇晃晃，走进莲姬居住的菡萏居，还打着饱嗝。
南湘本地是有一个世家公子美貌排行榜的，贵族男子一肤白纤弱为美，英熙一生下来，就白得不行，算不上美男前五，但也不丑。
有钱有钱，还有点姿色，英熙虽然已经及冠，但是府邸中只有一位夫人。
他对待这位夫人，极其用心，哪怕是外出办差，也会喜欢去珠宝铺子，为夫人挑选时兴的珠宝。
很多不明状况的外人，都会艳羡莲姬的好福气，嫁得这样好的郎君。
但是，只有莲姬才知道，自己一个没落的世家女，为了接近这个灭门仇人，付出了多大代价。
她向他献媚，哪怕是缠着一双小脚，也要努力跳出他最爱的采莲曲，哄着他高兴，在他暴怒的时候，提着心，，小心伺候。
掀开她的鲛纱，能看见青青紫紫的淤青跟伤疤，英熙虽然爱她，但是也不过是对待玩宠的爱，是上位者俯视一件玩具的怜爱。
他喝醉酒就会打她，酒醒之后，又会自残，自己打自己，下跪给莲姬道歉，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可怜兮兮。
莲姬心里跟明镜似的，一直都在演戏，只求忍到有一天，她有本事手刃了他。
“瞧夫君喝醉了酒，我这边熬好了醒酒汤，你明日还有军务，吃了睡下，明早便不会头疼。”
莲姬尽可能扮演者一个贤惠妻子的角色。
英熙也受用得很。
“夫人你辛苦了，为夫娶你如此，一生足矣。”
莲姬笑了笑，将英熙的脑袋放到软枕上。
丫鬟端着温热的醒酒汤，莲姬一点点喂着，那边，香炉里，冒着一缕缕令人手脚麻木的迷烟。
丫鬟离开，过了一盏茶功夫，英熙呼呼睡下。
莲姬瞧着富丽堂皇的屋子，雕梁画栋，椒房独宠，这些于她而言，都是一只漂亮笼子，她用自己的自由作为代价 ，交换手刃仇敌的机会。
短短的一年，并没有让她生出一点情愫，哪怕英熙美得上天，这人也是杀她全家的仇人，背负血海深仇，她每时每刻都在回溯那一天的场景。
疼爱她的祖母跟母亲，还有归宁的小姑姑，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侄女，她们是双胞胎，因为眼前这个畜牲，她们全部都死了。
莲姬将匕首扎入英熙的心脏，迸射的血，喷红了床帐子，血红一片，疼醒的英熙却手脚不能动弹，死死瞪大眼睛，嘴巴里吐出血，似乎想要质问她。
莲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用抹着能带来剧烈灼烧痛感的毒匕首，一点点隔开英熙的气管，将那根供人呼吸的管子，切出一个个完美的圆形截面。
英熙死的时候，都没闭上眼，疼得他全身冷汗，咬掉了自己半截舌头。
莲姬在咯咯乱笑，一脚踹下尸体，踩着尸体的脸，拿着钥匙，去他书房盗走那枚完整的虎符。
黄澄澄，样式古朴，带着苍老痕迹，莲姬很不理解为什么男人天生喜欢打打杀杀，必须要为争权夺利，付出别人的血，他们才心满意足。
满屋子的书法字帖，还有一些名家画作，书房布置得极为高雅，但，主人却是个蠢人莽夫。
流连花街柳巷，却面大，觉得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为他痴狂。
可笑至极。
她脑子里回想过去，发现那些怀念的人，全都是女眷，平日里对她严厉的嬷嬷也变得慈爱，只有讨人厌的父亲，油嘴滑舌的兄长，那些叔叔伯伯，越来越恶心。
“你报完仇了，我恭喜你。”
康湖穿着一身雪白，从书房屏风后面走出来，他依旧戴着狐狸面具，脖子上挂着一串菩提，声音沙哑，但也能从中听到由衷的祝福。
“康湖，我也谢谢你。”
莲姬朝着康湖一拜，“假若那一日，你没有拦下我，我也会死在那一夜。”
她倒是没哭，从亲人全部死去的那一天，她就变得不会哭了，总害怕自己哭了，下一秒，看不见的刽子手就要抡起砍刀，将自己脖子切下来。
“走吧，你随我去藏剑山庄，那里需要一个人会算账的管家，你跟我缘分匪浅，我用你放心。”
莲姬伸出手，血染着虎符。
“还有件事没办，你陪我去办，办完了，我去藏剑山庄。”
康湖眼角弯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