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章 隐情
杨启一路奔波回到了寨子,将武贞仪和伙伴们叫在一起讨论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怎么派士兵押送武大人?还有二十个,这可不是很好下手,咱们想不伤人救回武大人恐怕不容易了。”
“二十个朝廷十二卫的士兵,那都是正规部队,可不是寻常州府的府兵,都是穿铁甲的!咱们要想快速拿下,至少百人以上埋伏才行。”
“还得是埋伏好动手,但是冒出去的人多了,咱们这不暴露了吗?上百号人出来,肯定会怀疑到咱们多云山头上来的,咱们可不是山贼流寇,可不能带着这么多村民到处跑的,这事可不好办。”
伙伴们这会七嘴八舌的商议着,眼下这远远超出预想的防守规模,实在是不好对付,既不能伤人性命,又不能派出大队人马,如此多的条件掣肘之下,当真是无从下手。
“大哥,要不咱们强攻硬拼一把?想要不伤人性命救到武大人,实在是有些不太可能了。”
有人试探着问着杨启,可是没等杨启作答,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武贞仪这会却坐不住了,连忙出声打断了。
“强攻是万万不可的,只怕那些士兵支持不住,定会先杀了我父亲的!”
杨启这会疑惑的看了武贞仪一眼,不知她为何如此笃定认为这些士兵宁可自己身死也要将武大人杀害,难道其中还有内情?便也开口问了起来。
“武小姐,就是这十二卫的兵士,也是当兵吃粮而已,不过押送犯官的事,他们愿意为这丢了性命吗?军中那有如此严苛的军法?我只听闻主将阵亡,亲卫皆斩的,又怎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犯官,牺牲自己性命也要同归于尽的?”
杨启话让大伙的目光齐齐望向武贞仪,大家伙也无法理解武贞仪为何如此坚持,也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寻常来。
武贞仪被这一片目光看的满目通红,眉眼下垂,微微咬着下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像是在沉默中挣扎,手足无措。
一群人这会都陷入安静了,武贞仪这个样子,分明是还有隐情未交代,可是她勉强着不说,大伙也无从问起,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武贞仪还是开了口。
“团练,我之所以认定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家父,是因为家父曾经上了一道折子,就是因为这道折子,让家父蒙冤沦落成了阶下囚……”
“折子?什么折子?”
大伙好奇的反问起来,武贞仪这会缓缓的抬起了头,好似心中已经下定某种决心,双眼直直的盯着杨启,眼中闪烁着坚定,满脸认真的一字一句说了起来。
“既然团练是诚心助我,我也不再隐瞒了,当时黄河水患,我父亲努力赈济收拢灾民,但是县衙的粮食哪里能养活那么多人,即使我父亲求遍了县中豪商富绅,努力募捐,所得来粮食也只是沧海一粟罢了……根本无法支撑住如此多的百姓求生。”
杨启听了武贞仪的话皱了皱眉,心中泛起疑惑和不安,赶忙追问道。
“不是说朝廷拨粮赈济吗?怎么需要令尊去募捐呢?”
武贞仪点了点头,但面上仍旧是古井无波,并没有一丝波澜,就绪说了起来。
“不错,家父当时也接到过州里要拨粮的文书,可是日子久了,灾民是越来越多,但是粮食……是一粒也没有送来……”
武贞仪眼圈有些微微发红,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强压胸中的愤怒。
“直到家父亲自去州里追问,上官这才告诉我父亲,这粮食!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拿去赈济灾民!早早就被各州上官和门阀私分了!”
“什么?!这些狗官竟然如此大胆!他们不怕朝廷惩治么!”
周围的伙伴们听到这惊天内幕,一片哗然,一个个奋然起身来,怒不可遏,连声怒吼。
而此刻武贞仪静静的端坐在人群中,和此时群情激愤的人群不同,她此刻微微垂下了头,两滴晶莹的泪珠划过雪白的脸庞,滴落在地,声音也颤动起来,小声哭泣起来。
“他们当然不怕,家父也曾暗中调查,一路刨根问底,竟然发现那带头私分粮食的,就是河北的大门阀,博陵崔氏和范阳卢氏!他们有太子撑腰,自然是敢如此做的!”
原本愤怒的人群此刻霎时间被生生打灭了怒火,一个个惊愕至极,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会想到王朝的未来继承人竟然会如此纵容人去挖自己的根基。
一旁的杨启也被这震耳欲聋的内幕惊的倒吸一口凉气,他满脸不可置信的问武贞仪:
“河北门阀世家怎么会如此?这不是自毁长城吗?这河北可是太子和门阀世家的势力范围,如此这般贪下粮食,这不是因小失大?”
武贞仪抬起纤细的小手擦干脸上的泪水,扬起了头,紧蹙着双眉,面上挂着一丝讥讽。
“杨团练有所不知,支持太子的门阀势力多盘踞涿州、幽州、蓟州、和檀州,这几州依仗燕山山脉,是隔绝胡人进攻的城墙,河北门阀世家多赖守边军功起了势力,紧握我大魏北边门户,可这沿黄河岸边的千里沃土,他们自是垂涎已久,一点赈济粮食于这些大门阀来说算什么,他们真正打算的,是等水退下去后抛荒的大片土地农田!到时候他们拿着粮食用着极低的投入就能收货广袤的田地和人口,这整个河北,不过是他们掌中玩物罢了!”
杨启这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这些恶毒算计竟然所图如此之大,他们竟然能够枉顾这无数受灾百姓的性命和痛苦,只为了自身的贪婪,竟然敢如此倒行逆施,杨启被惊的一身冷汗,心里一阵乱麻,震撼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这些世家门阀就等着河北乱起来,他们刻意纵容压迫,让这黄河沿岸变成炼狱,只要等着求生的流民百姓作乱,他们正好派遣大军狠狠的将这片土地犁一遍!土地、财富、人口都将成为他们掌中之物,有太子在朝廷里压着,谁敢说些什么!”
武贞仪此刻的愤怒也达到极点,一股脑的将心中压抑已久的痛苦和不忿吐露出来。
杨启显然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着双眼盯着情绪悲愤的武贞仪,瞳孔紧缩,嘴唇颤动的说了起来:
“难道令尊写的折子……就是此事?”
武贞仪认真的点了点头,满脸严肃,一个字一个字的有力回应着,说出的话像是打破宁静的惊雷。
“不错,家父的折子,就是向朝廷参奏弹劾太子,纵容河北世家门阀,贪污粮饷,侵吞民田,徇私枉法!”
沉浸在一幕又一幕惊涛骇浪般事实里冲击麻木的人群这下子又热了起来,从愤怒转为吃惊,又从吃惊转为惊叹。
“武大人当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武小姐,令尊的事我等豁出性命去也要管的!”
“哼!想必武大人此举是把太子得罪狠了,这朝廷里敢参太子的折子怕是根本发不出去了,当真是沆瀣一气,都是蛇鼠一窝!”
“太子这么做,不怕天谴么!咱们这回绝不能让武大人这样的好官落入此等境地,咱们该救!”
武贞仪见着此时人群纷纷为他父亲叫好喊冤,也是起身感激行礼,心中多少有些安慰,至少自己父亲如此奋不顾身,还是有人知道他的苦心。
“多谢各位好汉愿为家父挺身而出,家父虽然秉性刚直,但这么一封状告太子的折子,也不过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了,没几日,京城来旨意就将家父打为贪官,将我父亲就地革职,锁拿流放,也多亏刘大人指点,我才能找到团练相助,只是如今,恐怕家父是没命逃脱了,太子已然恨急了我父亲,只是顾及颜面,不好公开痛下杀手,如果各位贸然惊动了押运的兵丁,他们必然趁机杀害,然后将这罪责推脱,哪怕是去了虔州,我父亲也没活命的机会了!”